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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能如嬰乎 1.三皇子

所屬書籍: 司宮令
    1.三皇子     林泓繼續參與聚景園工程,一旦接受任命便全心投入,常為繪圖不眠不休,隨後兩個月來與蒖蒖見面次數屈指可數。九月中,聚景園太后寢殿搭建初見雛形,林泓請太后及皇帝前往視察,並就以後園林建設提提意見。     太后回復說圖紙已看過,比較滿意,可按官家意見修改,自己待寢殿完全建好再去。官家倒是欣然前往,還帶了幾位皇子及隨侍宮人同行,其中亦有蒖蒖。     寢殿雖未完成,卻已可看出幾重院落、多層露台的格局比宮中殿閣更精妙,將南方園林與屋宇樓台相融,殿閣前後內外皆有花園,且四面牆均為格子門窗,夏天如須消暑納涼,可將任意方位的門窗隨心卸除,甚至可令四面皆通透,一任清風攜花香通行無阻地流連於閣中,人若處亭內,兼觀周圍花景。冬季四壁可加兩重格子窗,廊下還可懸幾層帷幕,保暖亦無憂。     置太后卧榻的寢閣外花園林泓設計得頗清雅,兩壁綠植以竹為主,庭中將植一株蒼松,園內鋪白色卵石,點綴些許湖山石。林泓向皇帝介紹園中布局,又道:「竹林中不妨掛一些碎玉子,若風來疏竹,玉振聲起,可怡情養性。」     皇帝含笑道:「碎玉子風雅,聽起來似乎不錯。」又問身邊人,「你們以為如何?」     周圍人大多附和道好,而蒖蒖意見不同:「碎玉子不好。太后年事漸高,若掛碎玉子,夜間恐怕易驚醒。」     話音剛落趙皚即揚聲贊道:「吳掌膳所言與我不謀而合。太后睡眠不穩,常受失眠之苦,這碎玉子掛不得。」     皇帝亦感有理,讓林泓不必掛了。趙皚見狀更覺舒心,難得自己與蒖蒖意見一致,均反對林泓觀點,還得到父親支持。不由似笑非笑地深看林泓一眼,已然覺得自己贏了一局,面上雖什麼都沒說,心裡卻迤迤然朝林泓一拱手:「承讓,承讓……」     林泓視若無睹。他身後跟著一位手捧紙筆隨時記錄眾人意見的下屬,此刻林泓回首看下屬,淡淡吩咐他記上一筆:「吳掌膳表示,她不喜歡碎玉子。」     他目光投向蒖蒖,沒有流露與竊笑、冷笑、任何別有意味的笑相關的神情,氣定神閑,目如秋水,然而這看似在陳述事實,無比尋常的一句話卻令蒖蒖瞬間羞紅了臉,低首略略後退,恨不得立即遁地消失。     她當然不會忘記,當年在問樵驛獨處那一晚,她與林泓曾相依相偎。她目眩神迷地接受他自她額頭開始的吻,若不是屋外竹林中的碎玉子忽然墜地碎裂,只怕那日的繾綣還有甚於此。     所以,「吳掌膳不喜歡碎玉子」其實是只有他們兩人能懂的一種含笑的揶揄。     她有衝過去暴捶林泓的衝動,然而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她除了臉紅什麼都不能做。     趙皚注意到蒖蒖神色有異,不免略感困惑:林泓只是讓人記她一個意見而已,她為何這般羞赧?難道擔心由此被載入史冊?     他再顧林泓,仔細打量,而林泓端雅的儀態一如既往地無懈可擊,平湖無波的眼中看不出一絲端倪。     他努力勸說自己那兩人一切正常,不必想太多,自尋煩惱,但另一個理智的自己卻總是冒個頭出來質疑:那她臉紅什麼?你這局好像輸了……     關鍵是連輸在何處都不知道。     他瞬瞬目,決定不再細想,準備在午後的蹴鞠賽中全力以赴,贏得蒖蒖的關注。     這場蹴鞠賽在聚景園一處修建好的球場上進行。太子一向不愛蹴鞠,就坐在球場一側中間的席位上與父親及林泓敘談,二皇子趙皚與三皇子趙皓各帶一隊宗室及外戚子弟展開角逐。     球場中央立著兩根高約三丈的球門柱,上方球門直徑為一尺,名為「風流眼」。開球後雙方搶球、顛球、帶球,最後得球一方傳給隊長,隊長將球踢向風流眼,過者得一籌,比賽結束時進球多者為勝。     趙皚常與殷瑅等人蹴鞠,技藝本就十分嫻熟,此番與殷瑅配合默契,頭、肩、胸、膝、足皆能接球,勝似閑庭信步。殷瑅得球傳帶後送至趙皚足下,趙皚奮力朝風流眼踢去,大多能中的。不消多時,得籌數已遠超趙皓一隊。趙皓面如死灰,越踢越泄氣,其他隊員也人心渙散,很快輸掉了比賽。     球場邊圍聚了許多內人,見趙皚英姿颯爽,不時發出陣陣喝彩聲,比賽結束時更是涌至趙皚將要下場的方向,爭睹勝者,高聲呼喚著「二大王」,試圖吸引他的注意。     鳳仙早早為趙皚備好了一壺她花了大半天工夫精心熬制的漉梨漿,守在他座席邊上,見他歸來即端著漉梨漿笑臉相迎。     然而趙皚只是在座位上稍作停留,接過內侍遞上的面巾拭了拭臉,即起身笑吟吟地朝蒖蒖走去,不待走近便揚聲喚她:「蒖蒖,我踢得如何?」     他甚至沒有看一眼鳳仙。     鳳仙端著漉梨漿,尚保持著看見他時呈出的笑容,僵立於原地。     良久後,鳳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遠處笑著與蒖蒖攀談的趙皚,默默端著漉梨漿走向湖邊,準備找個沒人留意之處把這糖水倒掉。     走到湖岸邊,發現近處柳樹下坐著一個垂頭喪氣的人,背對著她,從身上所著的紫衫看來,應是剛才輸掉比賽的趙皓一隊的隊員。     鳳仙不欲理他,正要轉身離開,那人聽見動靜,回首看了過來。     居然是趙皓,懶懶地抬起的眼中鬱結著整個秋天所有的陰霾。     趙皓黑黑瘦瘦的,從小容貌風度均不及太子與趙皚,又一向沉默寡言,雖然宮中宴集他也參加,但平平無奇的他若不說話,是很難被人留意到的。剛才賽後也是如此,內人們都去圍觀趙皚了,幾乎無人發現他的存在,至於他何時來到湖邊更是無人關心。     四目相對,鳳仙只好向他屈膝行禮,喚了聲「三大王」。     趙皓瞥了瞥鳳仙端著的糖水,冷冷道:「走開,我不要。」     鳳仙霎時明白他誤會了,以為自己是來給他送糖水的,心下不由暗笑,但他既這樣說了,自己反而不便離開,遂徑直走到他面前,擱下托盤,倒了一盞漉梨漿,雙手奉至他眼前:「三大王,蹴鞠出汗多,賽後應儘快飲些湯水。這漉梨漿潤肺解渴,此時飲下最好不過了。」     趙皓看看她又看看漉梨漿,頗顯猶豫。     鳳仙便對他微笑:「調糖水的梨膏是奴花了七八個時辰熬制的,也不知味道夠不夠好。還望大王賞面,稍加品嘗,告訴奴滋味如何。」     倒了也是白倒,不如給他喝,做個順水人情吧。鳳仙想。     趙皓接過,先嘗了一口,隨即一飲而盡。     「很好喝,比我閣中內人做的好。」他評價道,薄薄地朝她露出了點笑容。     如今伺候他飲食的尚食局內人是唐璃,鳳仙剛才看見她也兩眼閃著光朝趙皚奔去喚「二大王」了。     鳳仙頗覺好笑,但也對趙皓生出一點惻隱之心。聯想自己適才的遭遇,他們似乎倒算同為天涯淪落人了。     「是二大王讓你來的?」趙皓問。因兄弟倆常見面,他也記得鳳仙,知道她是趙皚身邊人。     鳳仙搖搖頭:「奴自己來的,二大王不知道。」     「你特意過來給我送糖水?」趙皓十分意外,「為什麼?是憐憫我輸了比賽么?」     「哪裡,」鳳仙笑而否認,略一沉吟,旋即像下定決心一樣告訴他,「奴知道大王文韜武略不遜於宮中任何人,區區蹴鞠,豈在話下。今日失利,只是見二大王興緻高,有意退讓,不欲傷兄弟和氣罷了。現下這裡清靜,奴才有幸請大王品嘗奴的糖水,所以趕快來了。若待下次大王獲勝,恭維大王的人蜂擁而至,奴便擠也擠不進來了。」     好話一句也是說,十句也是說,不如多說幾句,讓他開心開心。鳳仙想著,又給趙皓盛了一盞糖水……用這壺糖水換一個親王的好感,倒也不算浪費。     趙皓聽了這番話頗為動容,但倔強地別過頭去,不讓她看見他泛紅的雙眼。過了半晌,他才又開口:「可以告訴我你的閨名么?」     「鳳仙,」鳳仙含笑答道,「凌鳳仙。」     這日夜間,蒖蒖一個人躺在床上,細細回想早晨的事。憶及碎玉子,深深的羞恥感撲面而來,倏地拉被子蒙住了臉……想著想著,又覺出一絲甜味,被子自頭頂滑下,笑意浮上眼角眉梢,但心中隨即浮現的是林泓那於無聲處悄然戲謔的樣子,愛恨交織之下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覆身向下,握拳對著床板一陣亂捶。     滿腹少女心事急欲找人訴說,蒖蒖首先便想到了鳳仙。次日找到鳳仙,拉至隱蔽處,蒖蒖便把離京至今的事一一告知鳳仙,只略過與林泓幾次較親密的接觸不提。     鳳仙聽後問:「那你如今有何打算?準備向官家說明,請他賜婚么?」     蒖蒖嘆道:「不行。若我現在與官家說,他一定會認為我出宮找林老師是假公濟私,只是為了與他相處……我倒罷了,就是擔心會連累林老師,令官家誤會他。」     鳳仙思忖一番,對蒖蒖道:「那你不如設法出宮,恢復自由身。如此,你想嫁什麼人就可以按自己心意決定了。」     自接到母親噩耗以來,蒖蒖對宮廷已無甚留戀,早已想過出宮,怎奈此事看起來並不容易。     「我打聽過了,內人出宮通常有兩種途徑。」蒖蒖對鳳仙道,「一是年紀大了,自請出宮嫁人或養老;一是不討官家或服侍的貴人喜歡,被逐出宮,或在官家放內人出宮時被列入名單。」     「第一種不適合你。」鳳仙斷然否決,「你才十八歲,以歲數大了的理由申請出宮,至少要年近三十才好開口吧?」     蒖蒖點點頭,又問:「第二種是否可行?」     「被逐出宮就更不行了,犯錯的內人多半會被送去做女道士。」鳳仙道,「不過,若犯的錯不算大,不會被論罪處罰,只是令主子不快,倒是有可能被列入出宮名單,全身而退。」     蒖蒖黯然道:「我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不知道什麼樣的錯不會被論罪,但又能令官家或其他什麼貴人不高興到想讓我出宮的地步。」     「這個我們都再想想,」鳳仙旋即叮囑蒖蒖,「但日後你要注意,別伺候官家太盡心儘力,讓他覺得離不開你……也要盡量避免再升職,官越大越難脫身……你看裴尚食,困在宮裡幾十年了都不得出去。」     「哦,這個我問過她的。」蒖蒖道,「我聽官家說過,若裴尚食想出宮養老,會賜她一所大宅子,豐厚的俸祿也可一直領下去。但裴尚食告訴我,她娘家已經沒什麼人了,她出了宮也是一人度日,倒不如留在宮中,人來人往的,還熱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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