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檸檬馬鞭草
五天借來的年假用完,慕雲山心事重重的回去上班。豬哥讓她把工作辭了專心照顧鍾崑崙,她不肯。
鍾崑崙並不需要一個老媽子無微不至的照顧(跟蹤)和伺候(監視),比起時時刻刻有一個人擔憂不已的盯著他,他可能更希望有一點私人空間。他也沒有再出現任何幻覺,彷彿老鍾家的詛咒已經達到了目的,那些祖先和親戚們都不再出現了。
他有生活自理能力,慕雲山相信他,也不想在最壞的時候連這最後一點信任都不給他。
當然,去上班的時候她在家裡放了一台鐘崑崙的舊手機,下載了監控軟體,放在角落裡。她打算早上看一次鍾崑崙有沒有照顧好自己,下午再看一次他有沒有心情好點。
五天加一個周末不見,服務中心一切如常,連她桌子上幾根筆的位置都和她走的時候一模一樣。慕雲山把包放在桌上,還沒坐下先嘆了口氣,覺得一切真是糟透了。
今天和她同班的是阮英,阮大媽正在更年期,剛接了一個電話就開口把諮詢人罵了一頓,慕雲山聽了一會兒也沒覺得對方有多可惡,感覺阮大媽一會就要被投訴……這人生真是暗無天日。
三秒鐘後她面前的電話響起,慕雲山接起電話,一個有點耳熟的女聲說,「我要投訴你們!你們態度不好,不負責任……」慕雲山半死不活的打開筆記本,一邊聽一邊記錄,「請問您對我們哪方面的工作不滿意?」
「上周三接電話的那個接線員!我要投訴她!」
上周三?慕雲山機械的打開排班表,哦,上周三接線的是楊牧和鄭州洲圳,「您要投訴的內容是?」
對方卡殼了一下,「態度不好。」
「業務方面呢?」慕雲山一邊記錄,一邊給鄭州洲圳發微 信——上書——你要死了,有人投訴你。
「業務也不好!」對方立刻活了起來,「沒有解決我的問題,讓我等了很長時間!」
嗯?慕雲山感覺不對,既然你打的諮詢電話,又怎麼能「等了很長時間」?她問,「您等了多長時間?」
「辦個業務等了兩個多小時呢!」對方抱怨,「就是你們解釋得不清楚,說了可以辦讓我等排隊結果等了兩個多小時也沒辦成!」
「您投訴的內容是上周三因為諮詢台的誤導,導致您等候了兩個多小時,最終業務沒有辦成,是嗎?」慕雲山輕聲細語的問,「可以告訴我您的姓名和聯繫電話嗎?」
對方說她叫王渼,電話133XXXXXXXX.
誒?這個名字很眼熟。
慕雲山的目光犀利了起來,王渼,電話133XXXXXXXX,某奢侈品公司的業務員,上次投訴她破壞家庭夫妻感情的就是她。
「王小姐,我查詢了一下您的辦理記錄——上周三當天沒有您的預約信息或業務信息,未登記您的諮詢電話。我們早晨八點上班,十二點下班,您打完諮詢電話後還等候了兩個多小時,應當是十點之前打的諮詢電話,但上周三十點之前服務中心只接到了一個諮詢業務相關的電話,且諮詢人為男士。並且——」慕雲山頓了一頓,越發態度親切的說,「服務中心實行『容缺受理』,只要您辦理的是正常業務,即使材料不全,本服務中心先行受理,等候您補齊材料,不會出現長時間等候以後沒有辦成的情況。」她慢慢的說,「您本年度在服務中心登記投訴七起,均為不實投訴,您有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
王渼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慕雲山冷笑一聲。
上次她覺得這個女的有病,現在她覺得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小撇!」她給鄭州洲圳發信息,「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時候得罪了那個叫王渼的女人?她又來投訴你,發生了什麼?」
鄭州洲圳簡直秒回,「哎呀我滴媽呀,她不是來投訴我,她是來投訴牧牧姐的!」她連字都來不及打,發了語音過來,「這女人就是一台專業投訴機,她已經投訴了楊牧姐兩次了。」
慕雲山震驚了,「為什麼?」
「不知道啊。」鄭州洲圳說,「你注意一點,她好像對高冷有什麼企圖。」
「她是已婚人士啊,她有老公的。」慕雲山還去過她家呢,「太奇怪了,她認識高冷嗎?她投訴的那幾次,高冷基本上都不在啊!」
「這個女人跟蹤高冷和牧牧姐。」鄭州洲圳說,「總之非常奇怪。」
慕雲山瞪著手機,這可能還出現了一個女變態……
「鍾崑崙怎麼樣了?」鄭州洲圳問,「前幾天我都不敢問,聽……聽說他發瘋了?」
「沒有。」慕雲山說,「他好好的。」
鄭州洲圳鬆了口氣,「那就好,唉……我家吱吱不知道為什麼退出了『你問他知道』的競賽錄製,最近真是太奇怪了,什麼事都很不順的樣子。」
你家吱吱害慘了鍾崑崙。
慕雲山不知道從何說起,也不想因為粉籍和閨蜜撕逼,只好問,「你和鹿彬怎麼樣了?」
鄭州洲圳有好幾分鐘沒回。
慕雲山等了一會兒,又接了幾個正常的電話,才看見她回了一句:分了。
……
…………
我還沒問你們開始了沒有,你就回答我分了?
年輕人的愛情果然來是空言去絕蹤……
「所以在我不在的這五個工作日,發生了什麼?」她感覺自己更喪了,最近就沒有發生一點好事。
「就在我答應他的第二天早上,好心給他倒了杯菊花茶。」鄭州洲圳憤憤不平的說,「那傻叉說菊花茶是寒的喝了對身體不好,不喝。我勒個去!他奶奶的又不是坐月子,一米八五的漢子每天喝紅棗花生,吃飯不吃蔥姜蒜,水果不吃榴槤,海鮮不吃生蚝,保溫杯里放黃芪,我一想到這輩子吃飯喝水都要聽這傻叉算是寒的熱的清熱解毒還是補氣安神,就覺得朕要駕崩了——於是立馬和他分了手。」
「咳……咳咳咳……」慕雲山嗆了一口水,阮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鹿彬什麼反應?」慕雲山覺得鄭州洲圳果然也是人才,憑實力單身,「我覺得他是在關心你,你這反應好像……」
「牧牧姐說有一點不合適就早點分手,勉強將就是沒有用的,都是二十幾歲的人了,生活習慣是沒辦法改的。」鄭州洲圳很坦然,「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他不能接受我一大早喝涼水,我也不能接受他喝紅棗花生,既然不能磨合,那就早點分手省得浪費人生。」
「他沒有意見?」慕雲山很詫異。
「鹿彬人是很好的。」鄭州洲圳說,「他沒有意見,他同意——反正我們也沒有怎樣愛到非誰不可。」
一杯菊花茶也會導致分手……菊花茶可以說是很無辜了。
「你和鍾崑崙呢?」鄭州洲圳問,「他怎麼樣了?」
慕雲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打開軟體,看了一眼鍾崑崙在做什麼。
鍾家古宅。
早晨的陽光照耀在院子里。
世界第二帥躺在院子中間,斑點雞跟在它的尾巴後面。
世界第二帥的尾巴懶洋洋的甩過來,斑點雞就跟過來,甩過去,斑點雞就跟過去。
慕雲山到處找鍾崑崙——她那手機放的角度大都是在拍鍾崑崙的房間,只能從窗口遠遠地看見院子中間。她看見了世界第二帥和斑點雞在院子里,這兩貨一般都跟在鍾崑崙身後,所以他在院子里?
她似乎在監控的邊緣看見了一大堆快遞的痕迹……
鍾崑崙站在一大堆快遞紙箱中間,她只能看見他的腿,卻能感受到他是那樣的弱小、可憐又無助。
誰買的那一大堆快遞啊啊啊啊啊!
慕雲山去上班的第一天。
鍾崑崙躺在床上不想動。
他沒有吃早飯,也不想吃午飯,腦子裡空空蕩蕩,彷彿什麼也沒有。
他很難過,但不知道自己具體在難過什麼,他在慕雲山面前表現得很正常,他想讓她趕快走,因為他是這麼累,累得好像一點也不想呼吸。
他不想她擔心,她用那種擔憂的目光看著他,看得他更累了。
人遲早都是要死的,而他又是這麼不好,不如早點死吧。
反正……大家都不喜歡他。
也沒人在乎。
他決定再寫一份遺囑,把鍾家老宅送給慕雲山。
正在構思內容的時候,門口一陣呼嘯,聽聲音就知道是一輛超級大車停在了院子門口。鍾崑崙不動,他不想聽也不想起來,累。
但那輛大車不放過他,嘟嘟嘟——嘟嘟嘟——狂按喇叭。
鍾崑崙與喇叭僵持了三分鐘,那聲音吵得他頭暈目眩,終於他爬起來,氣息奄奄的去看大門口發生了什麼事。
院子門口一個臉黑成鍋底的快遞員正要踹門,看見他出來了,急忙收回那隻腳,大吼,「惠林村303號!快遞!誰買了這麼多東西?我胳膊都扭傷了!快來幫個忙!」
鍾崑崙獃滯的看著那輛物流貨車,貨車的車廂打開,露出裡面十幾個巨大的包裹和幾十個中等包裹,貼滿了白色標籤。
「藍手指葡萄十年苗」、「砂糖桔八年苗買一送一」、「黑色車厘子六年苗」、「粉色檸檬水藍莓2加侖」、「軟棗獼猴桃庫庫瓦」、「豐花紫藤5捆」、「重瓣大濱菊名媛」、「木槿藍莓冰沙」、「卷葉曇花」……
大部分快遞都打著防撞木框,裡面的植物體型巨大,比人還高。
黑臉快遞員把一個中等包裹塞進了鍾崑崙手裡,「幫忙拿一下,你買太多了。」
鍾崑崙懵懂的接過包裹,這個包裹因為擠壓,透明膠帶已經裂開了,露出了裡面的綠色。
一股清冷又舒適的草木香撲面而來,他的大腦為之清醒了一下,似乎在某個瞬間與這個世界再次相連在了一起。他端起包裹,仔細的看上面的標籤——
標籤上寫:檸檬馬鞭草苗6棵、齒葉薰衣草苗6棵。
那好聞的冷香從包裹的裂縫中連綿不絕的散發出來,鍾崑崙抱著它,有點不知所措。
在這一瞬間,他想到了曾經在他廚房桌子上的三顆生菜,想到了慕雲山潛入他的廚房給他拍了三張照片,想到了幾天之前他從慕雲山的窗台上摘下了幾個草莓。
它們都會讓人變得舒服。
他轉過頭去,慕雲山放在窗口的牛奶盒子依然在那裡。
種在牛奶盒子里的草莓開著許多白花,小白花在微風中搖晃,幾個還沒有成熟的小草莓隨之搖擺。
鍾崑崙抱著包裹走過去,揪下那幾個還沒有成熟的小草莓,快速放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