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矦老怪
被鍾崑崙遺忘了快半年的慕雲山並不在鍾崑崙家的草叢裡。她的房子已經被拍賣,剛入職沒多久的工作也因為結婚跳海的打算而辭了,回國之後,面對著餘額堪憂的存款,慕雲山唯一想的事情就是趕快找個工作。
首先,她要養活自己。
其次,她還背著巨額醫藥費。
但對於一個就讀藝術大學,高爾夫球專業的……因為腦瘤而休學的女大學生,她真的沒多少選擇。一般專業分文科理科,招聘文員策劃文案之類,偏好文科畢業生;招聘工程數碼電子規劃之類的,偏好理科畢業生……那高爾夫球專業是……哈?何況她還沒畢業。
聽說在高爾夫球運動發達的國家或地區,高爾夫球專業是極其高大上的,而畢業生是供不應求的,但那顯然不是B市。
B市只有一個高爾夫球場,遠在B市的遠郊,一個叫惠林村的地方。那塊草地原先想要蓋商品房,後來房地產商沒錢了,臨時改成了草地,弄成了不太正規的高爾夫球場。
慕雲山思來想去,在人才市場投了幾份簡歷都杳無音信,她坐了兩個小時公交車前往惠林村。聽說那個地方有一個高爾夫球場,她想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和專業相關的工作。
惠林村距離B市市中心七十公里,它是個有三百多年歷史的古村落,許多房屋仍然保存著晚清時期的模樣。只是論歷史它沒有別的古村久遠,論建築沒有別的古村有特色,論人脈它還沒有別的古村出的名人多……以至於雖然木窗雕花青磚歷歷,惠林村裡的年輕人仍是一年比一年少了。
大多數人去了B市生存發展,那裡有更多的機會,更高的工資和更少的時間。
慕雲山到達惠林村站下車的時候,正是村裡開始吃午飯的時間。白色的炊煙帶著米飯和柴火的香氣縈繞著整個村落,有一隻小狗沿著村道向外跑來,它歪著頭看著慕雲山。
這看起來真是好極了。
她蹲下來,對著小胖狗伸出手。
吐著舌頭的小胖狗動了動鼻子,圍著她轉了一圈,歡快的跑走了,臨走時叫了兩聲汪汪,聲音很奶很可愛。
她想這一定是只被寵壞的寶貝,主人一定對它很好,以至於它根本不想討好陌生人。
她站起來,面對著一個長滿了常春藤和木瓜樹的惠林村,心裡突然有一種感覺……在這裡,有什麼正在等著她。
惠林村的高爾夫球場非常好找——它就在村後,靠山的一片斜坡上。特殊的青草修剪得很整齊,正午的陽光下看起來賞心悅目,在青草地的盡頭有一排鐵皮房子,上面七零八落的廣告牌豎著幾個紅色的大字「心木木口小夫……」。
「惠林村高爾夫球場」的牌子已經很舊了,房地產商並沒有投入更多的精力和金錢,所以只剩下了幾個偏旁部首。
看守這個「高爾夫球場」的是一個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頭,他看著慕雲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臉上的驚奇比慕雲山還多。
慕雲山還沒走到鐵皮屋門口,老頭就已經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姑娘啊——去農家樂往南走,這裡不採摘水果蔬菜,也沒有燒烤和釣魚。往南走往南走,惠林村五星級農家樂在村口那裡。」
「大爺。」慕雲山滿臉尷尬,「我不是來找農家樂的,是來找工作的,請問您這裡……缺球童嗎?」
「啥?」老頭瞪眼看著她。
「你這裡缺球童嗎?」
「啥?」老頭仍然瞪著她。
「你這裡缺球童嗎?」
「啥?大聲點!我耳朵不好,有點背。」
慕雲山氣運丹田,怒吼,「你這裡缺不缺球童啊?我找工作的!」
「你這麼凶幹什麼?我這麼大年紀了,你看不起我的工作,看不起我是個看門的,也要尊重我活到七十了!人生七十古來稀,你對著七十歲的老人發脾氣,你丟人不丟人?」老頭勃然大怒。
「不……不是你說你聽不見叫我大聲點嗎?」慕雲山張口結舌,「我是來找工作的。」
「你嘴裡嘀嘀咕咕說什麼?還在罵我?」老頭擼起袖子,「你不要看我七十歲了教訓不了你年輕人,小姑娘家家的,不學好!」他從鐵皮屋裡拿起根長棍子,對著慕雲山揮舞,「別過來別過來。」
「好、好,我不過去,大爺你快把東西放下,小心砸到腳。」慕雲山眼看他拿起來的是一截鋼筋,嚇了一跳,那東西不輕,而這個老頭顯然真的已經衰老了。
「去去去,快走!」老頭拿著鋼筋對著她揮舞,「咣當」一聲,長長的鋼筋撩到了鐵皮屋的門框,生鏽的鋼筋反彈上來,老頭抓不住抖動的鋼筋,「咚」的一聲,那鋼筋脫手而出,砸到了老頭的額頭上。
七十歲的老頭撲通倒下,沒了聲息。
站在門外的慕雲山呆若木雞,傻了幾秒鐘之後,衝進屋裡,小心的翻看了一下老頭額頭的傷——鋼筋敲出來一大塊腫包,而他年紀這麼大了,不知道有沒有危險。情急之下,慕雲山撥打了120。
大半個小時後。
救護車的聲響打破了惠林村的平靜,年紀不小的村民們蜂擁而出,看醫生將高爾夫球場的老頭抬上了救護車,又看見有個年輕的女孩跟了上去。
「那是誰啊?」
「沒見過。」
「是矦老怪的女兒嗎?」
「矦老怪的老婆女兒早就和人跑了,他女兒如果還在,今年也要四十八了,你會不會看人啊?」
「那可能是孫女,他女兒四十八,生個二十歲的孫女還算晚婚呢。」
「那如果是他孫女怎麼還能拿棍子打他呢?我看見了說是用棍子打了頭的,矦老怪都昏迷了都!」
「哎呀!那可不好,都七十歲了,我看矦老怪這回玄了……」
村裡的竊竊私語,慕雲山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發愁的看著救護車裡昏迷的老頭,剛才醫生檢查過了,說沒傷到要害,但最好還是去醫院徹底檢查一下。鬆了口氣之餘,慕雲山看了一眼自己的斜挎包,彷彿看見了包里乾癟的錢包,捂住了臉——她覺得自己可能有某種特異功能……
一種能把自己從很慘弄到更慘以至於萬劫不復的特異功能。
這大概就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