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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鄭直書

所屬書籍: 我的八次奇妙人生
    李如洗在第二次化療之後,越來越嗜睡。這是一種化療後很常見的現象,一來因為癌症本來就是消耗性疾病,二來因為身體遭受化療藥物的摧殘,機能受到一定損傷之後,身體的自我保護和修復現象。     最近她因造園很忙,體力消耗巨大,不知不覺就養成了睡午覺的習慣,只是事多,不能睡很久,每天強撐著起來監督工人幹活,這活兒幹完了,她也鬆懈了,竟然一下午都能睡過去,傍晚才起來做飯。     噗噗也跟著她睡覺,一個午覺睡一下午,其結果就是晚上睡得越來越晚。     爸爸媽媽不知端倪,還嘲笑他們是「一個大懶蛋帶著一個小懶蛋」。     夢就發生在這天下午的午睡時。     儘管,李如洗已經做過了兩個奇怪的,代入他人生活的夢,也兩次夢到回去自己的從前,但是這次的夢,還是讓她覺得更加奇怪。     一開始的時候,她是一個無形的旁觀者,彷彿看電影一般看著那個男人。     看著他在收拾行李。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     她還知道他的名字,叫鄭直書。     鄭直書和她一樣,是江南人,但並不同省,他的家鄉在更南邊的那個省份里,在一個全國都頗具盛名的古鎮。     鄭直書家是農民,雖然身處那個有名的古鎮,但是卻依然一點都不富裕。     他父母都老實巴交,家住古鎮旁邊,離鎮子還有一定距離,所以也沒法做成客棧來賺錢,他父親身體不好,種不了地,打不了工,這二十年就靠媽媽每天做些糯米藕、酒釀餅、青團、年糕,和時鮮果子之類的一起用竹籃拎到古鎮里,賣給遊客。     但他媽手藝不好,所以生意也不好,只能是勉強維持生活而已。     鄭直書一直學習挺認真,小時候也是左鄰右舍嘴裡的別人家孩子,但是限於天賦,最終也只是考上了一個普通一本,而非985、211大學。     這個學校地處中西部某新一線大城市,距離家鄉很遠,畢業後,他找了工作,就在那個中西部城市待下來了,離家數千里,路途遙遠,旅費昂貴,只有過年才能回家。     前幾年,他和相戀的女友結了婚,女友是當地人,好在當地城市沒有什麼彩禮要求,女方家也通情達理,把自己家閑置的一處小房子先給他們婚後住。     婚禮也是在女方家舉行的。     但鄭直書父母也還是不好意思,把攢了一輩子的積蓄八萬元給兒媳婦當了彩禮。     婚後的日子還算平靜幸福,很快,他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媳婦不願意農村婆婆來照顧,讓自己媽媽就近來照顧,帶孩子,丈母娘盡心儘力,鄭直書自然只有感激,也慶幸自己找了個這麼好的媳婦,有這麼好的岳家。     雖然夫妻倆收入不高,小日子一直緊緊張張,但也算和美,鄭直書盡心工作,只希望能早日自己買房買車,給妻兒一個美好的生活,也對得起一直默默付出的岳家。     一切都很好,只除了身在家鄉的老父母。     本來每年過年回去,還能見父母一面,但結婚之後,妻子也是獨生女,總不能讓付出極多的岳父母每年孤零零過年,他們就商量好,一家一年,如此一來,就成了兩年才能回去一次。     本來還想不回去過年的那一年,選十一或五一長假回去一次,可有了孩子之後,這也成了奢望。     孩子太小,帶回去太費勁,五一十一的車票又難買,平時本就工作忙,孩子帶得少,好不容易放假,再拋開辛苦帶孩子的妻子和岳家回老家去,似乎又太不像話。     以至於到孩子三歲,他們就只回了一次老家。     鄭直書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愧疚,但他也沒法子,一邊是他回不去,另一邊是這房子本來就不大,又是岳父母的房子,總不能叫父母來住吧?     他只能教會父母用微信視頻通話,經常跟父母視頻和打電話。     雖然愧疚,但現在正是他奮鬥的階段,而父母年齡還不算老,尤其媽媽,才五十齣頭,父親年紀大些,當年結婚就三十多了,現在已經六十多歲了。     他心裡也是有計劃的:過幾年,買一套自己的房子,接父母來養老,如果媳婦不願意住一起,就在附近給父母租個房子住。     但不是現在,他的工資養家本就緊巴巴的,還要攢錢買房,現在實在是給父母付不起租金。     前幾天,也就是國慶前兩天夜裡,他卻突然聽到母親的電話,說父親病有點重,讓他最好快回一次家。     鄭直書有點懵,可是九月三十日的車票,這臨時買,怎麼可能買到?     飛機票呢?他家離飛機場太遠,況且九月三十日的飛機票,也幾乎沒有不說,就算有,也肯定是貴得離譜了。     他打電話問媽媽父親嚴不嚴重,情況怎麼樣了,媽媽在電話里說不清楚,猶豫了半天,說現在在鎮醫院裡,情況還行吧。     鄭直書想,在鎮醫院裡,應該還不是嚴重到什麼程度,想來想去,搶到的一張十月二日的高鐵票捨不得退了,去買比它貴好幾倍的全價機票。     所以,收拾衣物的這天,正是十月二日。     接下來,李如洗像個無形的觀眾一樣,看著鄭直書如何告別了妻子和孩子,向丈母娘點頭哈腰說:「這幾天就麻煩您了,辛苦你們照顧孩子……」     然後他打了車,提著行李箱和給父母的禮物,朝著高鐵站而去。     十月二號其實高鐵站還不算是擁擠的高峰,但依然是人來人往,摩肩擦踵,鄭直書要坐整整十一個小時多的高鐵,坐得腰酸背痛,整個人飄飄浮浮,渾渾噩噩……     中途起來上個洗手間,都快直不起腰來了。     腳踩著列車地面都好像踩著雲朵似的,一腳深一腳淺。     而車還晚點了。     據說原因是因為哪裡大雨,屬於不可抗力。     本來應該八點多到的,十一點多才到。     外面下著瓢潑大雨,在黑夜之中,火車站外霓虹閃爍,人聲鼎沸,接站的,見到了親友的旅客,拉客的計程車……     而鄭直書孤身一人,拎著小小的旅行箱,看著黑暗中如同水缸里往下倒一般的大雨,愁眉不展。     這個城市到他們的鎮里,本來車是很多的,甚至在火車站,就可以隨便看到拉客去古鎮的車,可這是白天的事,晚上卻是沒有的。     而一百五十多公里,打車實在太貴了。     要是以前,還可以看看滴滴順風車,現在順風車也下架了。     若是在附近找個小旅館對付一晚上,明天一早坐車去……     他想著,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電話許久沒人接,他又打,情緒焦躁起來。     打到第三個電話,才有人接起,電話那邊的母親帶著哭腔。     「……今天早上才轉到市人民醫院,醫生說來得太晚了……透析……醫生給了病危通知書……」     鄭直書腦子裡嗡的一聲,他結結巴巴地安慰母親:「媽,別哭,我已經下火車了,這就打車過去……醫生,醫生下病危通知書不一定是真的沒救了,他們是為了出事不擔責任……不一定有事……媽,你等著我,我一會兒就到了……」     說到後來,男人的嗓音也帶著哭腔。     掛了電話,他用發抖的手在滴滴上叫車,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打車多貴了。     市人民醫院,他知道的,不是指他現在所在這個著名的城市,而是指他家鎮所屬的縣級市的人民醫院,離此同樣一百多公里。     甚至還要遠一些。     火車站打滴滴的人很多,停靠點卻是地方有限,他暈頭轉向,跟司機打了好幾次電話,才在二十分鐘後坐上車。     冒著大雨上車,他渾身被淋濕,臉上混合著雨水和眼淚,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哆嗦。     好心的司機以為他冷,還說:「要不要給你開暖空調?」     終於到了醫院,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往裡狂奔,媽媽又沒接電話,他充滿不祥的感覺,跑向急救室……     可惜江南這些縣級市醫院雖然級別不高,但都建得不比三甲醫院小,豪華而設備先進,等他終於找對地方,他父親已經被送出來了,臉上蒙著白布,媽媽哭得癱在了地上……     李如洗難過地旁觀著一切,對鄭直書的所有感受都能感同身受。     她能感受到他心裡鋪天蓋地的痛苦和悔恨。     還有那種難以置信。     她看著他跪倒在父親遺體前,看著他撕心裂肺的痛哭,看到他最後還是要站起來,扶起自己的媽媽,行屍走肉般操持父親簡單的葬禮。     她看見他跪倒在墳前,最後哭得幾乎暈了過去。     她甚至能看到他腦海中的回憶,小時候,父親怎樣陪著他在田頭地間玩耍,怎樣陪著他在小溪邊捕魚捉蝦,他上學,輔導不了他的父親只能默默陪著燈下的他……他其實不聰明,成績都是靠勤學熬出來的,也是靠父親陪著,無論多少點,無論怎麼揉著眼睛,也要堅持陪他……     父親身體不好,但是他小時候,父親還是會種地的,勉強支撐著,腰被壓得直不起來,費力地喘著氣……     他快要高考了,父親想給他湊學費,在家裡不大的院子里養豬……可惜,最後也沒養好,攤上豬瘟,都死了……媽媽坐在門前罵著父親,父親一言不發,坐在床邊抽煙……     回憶太多,痛苦太深,李如洗都難過得把持不住……     所以,等她發現自己已經成了鄭直書,時間也回到了國慶前兩天時,她愣了半天,才感到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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