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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創業

所屬書籍: 我的漂亮朋友
01     跟我聊過之後,劉文靜的情緒好很多了。我不在家的時候,她出去買菜,做好飯等我回來吃。我放在洗衣簍里的臟衣服,她也主動給洗了。我知道,她只是見我這樣照顧她有些過意不去罷了,她想為我做點什麼事情,以達到內心的平衡。     我知道她貧血,胃病始終沒有斷根,建議她去看中醫,試著養養胃。她不肯去,我只好列印了一份養胃養血的食譜,讓她照著食譜做飯。     劉文靜見我為她做的這些事,跟我說:“血脈相承的家人壞起來,很多時候連朋友都不如。”     她的母親一定不知道,也想不到她會得出這樣的經驗。如果她母親愛她,知道她這樣想,真不知道會難過成什麼樣——或許是我多想了,說不定不難過呢!     我勸劉文靜:“你不要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們能傷害你,說明你站得還不夠高。”     快開學了,劉文靜要搬回寢室住了。我問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還有半年就畢業了,還會繼續跑酒窖業務嗎?還是像你的大部分同學一樣,找個單位實習?”     劉文靜說:“這幾年一門心思賺錢,功課落下好多,每次考試都勉強及格,這下子真要靜下心來好好念書了。”     我微笑,如果她真肯把心思用在學習上,還真是一件好事兒。     劉文靜突然說了句:“如果到哪兒弄一大筆錢就好了,那我面臨的所有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我心下一沉,劉文靜這句話跟當初遇到梅大姐他們之前說的話多麼像。我畫蛇添足補充說:“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是小事情,普通人生活中遇到的大部分問題不過就是沒錢。我也想去哪兒弄一大筆錢啊,可天上並不會掉人民幣,我也不敢搶銀行。”     劉文靜沉默著,突然感嘆:“是啊,我們的膽子都太小了。”     就這樣平平靜靜過了大半年,這大半年時間,一切都平平淡淡的,唯一相對比較爆炸的新聞是,插銷談戀愛了,他的女友是個前台。     插銷和女友交往將近一年了,最近才公布,不過是因為曾經受過傷,心內對這份感情的歸屬並不確定罷了。再加上,他曾經無數次當我們的面罵過女人,恨不得把女人當仇敵。現在又跟女人談戀愛,再一次無底線地接受女人的指使,怕我們笑話他。他選擇現在告訴我們,也是因為穩定下來,走到了談婚論嫁階段了。     插銷的這個前台女友很漂亮,人卻單純。插銷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就追到手了。追她的時候,插銷是公司的創意總監,女人大都迷戀事業有成的男人,如果頭銜上有“總監”兩個字,就更棒了。至於他是不是屌絲,手裡的存款有多少,買了房子之後,日子是不是過得緊巴,這是多巴胺指數嚴重下降之後才考慮的事情。     彼時,那個女孩才大學畢業,到插銷公司應聘前台。按說,前台這個職位的面試,應該是人事部經理的事情,但那天,剛好人事部經理的孩子生病,她請假,只好委託插銷幫忙面試。插銷見她的第一眼,就對這個表情怯怯、眉眼卻特別清秀的女孩產生了好感。     等她進了公司之後,近距離接觸,她的單純、她的美好、她待人的熱心,一點點打動了插銷這顆被玫瑰傷透了的老心。他想過追求她,這樣好歹能近水樓台。可畢竟在一個公司,他總擔心萬一兩個人之間有點什麼事兒,女孩子鬧點小脾氣,弄得全公司皆知,這樣影響會很不好。在一次閑聊中,插銷把這種想法跟老闆說了,老闆哈哈大笑:“這種事有什麼好擔心的?莫說我們公司並不限制男女員工談戀愛,就算是限制,你跟我說一聲,我把她調到我其他公司去做前台,還不是一樣嗎?”     插銷的老闆在上海一共有三家公司,一家廣告公司,一家以拍微電影為主要業務的影視公司,還有一家公司專門做藥材。當他跟插銷說可以把女孩調到別的公司做前台時,插銷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認為這個方案是最合適的。     插銷約女孩出來表白,女孩很爽快就接受了。原來她對這個面試過她的高個子總監早就有了好感,只因為他職位相對比較高,她沒敢主動罷了。對於插銷提出的讓女孩去老闆別的公司上班這件事,她更沒有什麼異議。     等她到了新公司,發了工資才發現,作為一個前台,她薪水翻了兩倍還帶個拐彎。女孩之前的工資是兩千三,現在的工資是六千。這個工資雖然不算高,可對於才大學畢業不到半年的小前台里,已經是非常高了。     女孩很滿意。插銷也明白,老闆之所以突然給女孩加了薪,不過是籠絡他的手段。插銷現在是公司不可或缺的人才,給女孩加薪,也就是變相給插銷加薪。插銷現在薪水不低,加這幾千塊,未必能讓他多感動,加給女孩就不一樣了。女孩開心,插銷自然開心。老闆打得一手好算盤。     我擔心玫瑰的事情再度發生,就苦口婆心地告誡插銷:“女人都太容易被寵壞。對她太好,她習慣了,就認為是理所當然了。對女人,心裡有十分愛,行動上最多表現出六分,言語上就七分即可。”     插銷哈哈大笑:“你自己是個女人,還這樣說女人。”     我笑著說:“我寵不壞。”     插銷說:“婉銘人雖然單純,卻很拎得清。她沒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還好。”     原來這個女孩叫婉銘,還真是好名字。我看插銷如此篤定,不由得失笑,我究竟在擔心些什麼?不幸的朋友找到自己的幸福,我應該為他高興才對呀!     這半年,劉文靜每周都會給我打個電話,她自己講來一切都好,每天按時吃飯,認真上課,閑暇泡圖書館,日子過得平靜極了。她告訴我,不談戀愛其實挺好的,不用花時間去陪男人,更不用花心思去取悅對方,每天要的事情就是取悅自己。取悅自己才最快樂。     聽她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她這個人,表面看起來很聰明,卻極沒有安全感,也因此總是不夠獨立。一直以來,她都是用取悅別人以及和不同的人保持親密關係的方式來獲得安全感。她終於意識到,一個人要快樂首先就是學會取悅自己。這真是一件好事情。     然而我忽略了一件事:不折騰就不是劉文靜。     花花告訴我劉文靜最近的動向,讓我大驚失色:劉文靜帶著弟弟和堂弟跑非洲去了。     她去非洲,不是帶著單反去看獅子和羚羊,而是做生意去了。帶著她一起做生意的,就是那個我們曾經見過兩面的Tom。     在我們的印象中,Tom一直是以劉文靜追求者的身份存在的,悲催的是,每次劉文靜都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沒有考慮他。我私心裡挺同情Tom的,這個千年備胎都快修鍊成精了也沒轉正,真是有夠不容易的。     其實Tom人還是相當不錯的,跟耗子放一起比,不知道比耗子優秀多少個段位。工作能力也強,劉文靜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那家外貿公司的經理了。他人長得不錯,又高又帥,唯一吃虧的地方在於家境不怎麼樣,就算做到經理,在高房價的映襯下,仍屬活脫脫的屌絲。     這幾年Tom跳了幾次槽,薪水自然是越漲越高,他靠個人努力,在嘉定一樓盤勉強付了首付,也算是在上海定了下來。隨著年齡的增長,Tom看清楚自己和劉文靜之間有緣無分,於是不再做強求之事,迅速談了個比他小好幾歲的姑娘,結了婚,生了個大胖小子。但那孩子出生不久就生病住院了,花了很大一筆錢,幾乎掏空了他們夫妻和雙方老人所有的家底,才勉強治好病。     Tom合計著,打工賺不到多少錢,不如自己做。他利用這幾年在服裝外貿行業積累的經驗和人脈,註冊了個公司,一邊在現有的公司上著班,一邊尋找機會自己接業務。終於,機會來了,常合作的非洲的一個老闆急需要一批布料,需要這邊送貨上門。Tom瞞著公司請了病假,悄悄接了單,從國內弄了一集裝箱布到非洲,賣出去之後賺了二十萬。     非洲相對比較亂,治安不是很好,更時不時有各種暴亂。送貨上門的活兒,雖然賺得多,但一般的公司都不太願意接。Tom也是養家的壓力太大,才鋌而走險。     從非洲老闆提出想買布的意願開始,到賺了這筆錢,前後不到一個月時間。這筆錢對於辛辛苦苦打工的職業經理人Tom來說是天降橫財,他迫不及待把經歷跟劉文靜分享了。劉文靜問清楚前前後後的細節,興趣更大了。她強烈要求,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一定要帶上她。     Tom一開始不願意,非洲是第三世界裡的第三世界,亂著呢,劉文靜一嬌滴滴的姑娘家,跟著去搗什麼亂啊!     雖然已經結婚了,但在Tom的心裡對劉文靜還是有些想法的,在這樣的心思下,架不住劉文靜的苦苦糾纏,他答應了下次去帶著她。只要求她去的時候朝臉上多塗點非洲女人專用的黑粉,打扮得越丑越好,以降低發生危險的概率。     Tom手裡有些老客戶,隔三岔五會有些業務需求,於是劉文靜也跟著他跑了幾次。     劉文靜跟Tom一起去非洲的第三次就出事了。賣完貨回賓館的路上,Tom被流彈所傷,只能緊急送回國救治。那一次差點要了Tom的命。     經過兩三個月的卧床休養,Tom恢復了健康,再次生龍活虎了。     這三次出去,有一次運氣特別好,賺了差不多五十萬。算下來,賺的錢,還掉房貸以及買完車之後,家裡的壓力沒有那麼大了,Tom在家人的強烈要求下,就沒有繼續做了。     劉文靜雖然看到了做這種生意所要付出的代價,卻同時也看到了利潤,Tom不肯做,她想自己做。她實在太想要錢了,都快想瘋了,為了高利潤,她願意鋌而走險。     劉文靜提出接手Tom的公司,或者成為合伙人,送貨由她來,Tom只享受分成即可。但Tom需要把所有的客戶信息跟她共享,要指點她做所有的事情。     Tom覺得劉文靜這個女人簡直是瘋了,他從來沒見過為了錢這麼不要命的女人,而且還是個美女。Tom最終禁不住劉文靜的苦苦哀求,還是答應了她。     跑非洲這件事,一個人去不了,上次Tom出去都帶了好幾個人呢!劉文靜認識的人不過是一些朋友和同學,她自己也明白,在上海的朋友們不會陪著她冒險的,反而還會極力勸阻她,所以她跟我們任何人都沒說。     劉文靜想來想去,發現身邊唯一能幫她的,只怕就是劉根兒和那群她看不上的親戚們了。雖然之前發生的事情,讓她對家裡人極度厭惡,但畢竟血濃於水,劉根兒畢竟是她弟弟,做這件事利潤這麼高,她想第一時間跟劉根兒分享。劉根兒孔武有力,她出了事情,劉根兒想必也會第一時間幫她的。     業務談好之後,劉文靜打電話把劉根兒叫上,還叫了幾個村裡人幫忙做搬運之類的活,一切籌備妥當就出發去非洲了。     不得不說,劉文靜的運氣真的很好,連續幾次,都有驚無險地回來了。每次少則七八萬,多則幾十萬,都賺到了錢。但好運氣從來不會一直跟隨一個人,在河邊走久了總會濕掉鞋。有一天傍晚賣完貨,劉文靜和同伴們走在街上,迎面走來一個醉漢,劉文靜一行人已經盡量躲著他走了,卻不料那醉漢在經過他們的時候突然回頭,踉踉蹌蹌過來一把抱住劉文靜,嘴巴里還不乾不淨地說著話,手伸向了劉文靜的胸脯……     黑人力氣大,劉根兒和同伴們一起幫忙都沒辦法掙脫。劉文靜自然是拚命反抗,眼看著衣服被醉漢撕裂了,劉文靜的眼淚掉了下來,一口咬在醉漢的胳膊上。醉漢吃痛放開她,卻又轉身撲了上去。為了安全,同伴們拿出隨身帶的鋼管打向醉漢,醉漢卻隨手抽出了刀……     最後當然是成功逃脫了,畢竟他們人多。只可惜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比如說劉根兒幫忙擋刀時被削掉了大拇指,堂弟胸膛上被划了一刀,劉文靜的衣服被撕破,臉上還蹭傷了。     和Tom上次一樣,劉文靜這次也是無比狼狽地逃回國的。回國之後,劉文靜簡單包紮之後,就親自把劉根兒和同伴們送回了家,除了之前談好的出去一趟一人一萬塊以外,劉文靜還每人多給了兩萬塊。對這次出行受傷的同伴,更是多給了錢。至於少了一根大拇指的親弟弟,劉文靜給了十萬塊補償。她跟劉媽媽說,如果弟弟真沒有勞動能力了,她會想辦法養家。     02     算了算,出去了幾趟,把花掉的錢除去,把給Tom的分成除去,劉文靜手裡有了差不多兩百萬。已經畢業了,劉文靜想留在上海。她覺得能否在魔都紮根,最關鍵是看能否在此擁有一套房子。我們基本都比劉文靜大,這幾年,她眼看著我們一個個結婚或面臨結婚,看著我們為房子、車子、孩子操心,深深地明白了,對於國人來說,房子才是所有開銷里的大頭,而對於家庭來說,房子是根,有了房子才能告別漂著的狀態。她決定買套房子。她想買房子的這個想法,我們都很贊同。我們不像她,手裡從來沒有過幾百萬的資產,不知道一下子拿到幾百萬該怎麼花,想來想去,也覺得買房最靠譜。     最終,劉文靜在江蘇路買了套很小的二手房,花掉了一百多萬。     劉文靜第二次跑非洲的時候,我們就得知了這個消息,自然是勸她不要鋌而走險。她冷笑:“跟你們似的,畢業很多年,還在單位看領導臉色,等工資一點點上漲,一年年慢慢積累財富。不靠家裡的話,想在上海好一點的位置買套房比登天還難。談個戀愛結個婚,有了孩子兩個人一起愁。恨不得把雙方老人掛褲腰帶上,為你們做牛做馬一輩子,還得為你的孩子做牛做馬。這樣一生有什麼意思?”     我們啞然。原來在她從來就沒有認同過我們的生活。     劉文靜這樣說,我們都沒說什麼。我們沒經歷過劉文靜那麼多事兒,對金錢的渴望沒有她那麼強烈。     我們沒說什麼,插銷卻急了:“普通人的一輩子不都這樣嗎?人一輩子得遇到多少事兒,不就是求個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健健康康,別人能過的日子你就不能過?”     插銷這時候已經快要跟婉銘結婚了。我們都很喜歡婉銘,她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六千塊一個月的工資,滿意極了。她的小腦袋瓜里每天考慮最多的就是到哪兒吃飯,去哪兒玩,唯一的消遣是淘寶和唱K,她自己都說,這一輩子沒什麼大追求,工作就是為了打發時間。     看得出來,插銷和婉銘很快樂。他們是要得少,才更容易快樂。     劉文靜嘴唇動了動,想反唇相譏幾句,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     什麼樣的馬配什麼樣的鞍,插銷和婉銘是絕配,而劉文靜這樣的女人,可不是隨便什麼樣的男人都能駕馭得了的。     買了房子簡單裝了一下,劉文靜就住了進去。此時她的手裡還剩不到一百萬,這對於一個年輕姑娘來說,真不是小數目。雖然是刀口上舔血換來的,但那錢畢竟是她的。     那段時間劉文靜挺閑的,其實也不能稱之為閑,主要是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走。已經畢業了,非洲是不打算再去了,當然自從弟弟失去大拇指之後,也沒有人願意跟她一起去冒險了。她沒去找工作,主要是看不上應屆畢業生一個月三千起的工資,但她又沒有別的技能,又不想去辛苦跑銷售,只好賦閑在家。     劉媽媽倒是經常跟她打電話,東扯西拉的。經歷了王山雞事件,以及弟弟幫她擋刀事件,劉文靜對她的原生家庭有了更客觀的認識。她不再用狂熱的態度把父母背在肩上,也不恨他們,更沒有了盲目愚蠢的熱愛。她知道,他們不過是一輩子活得太卑微,才會見到任何人都忍不住彎下膝蓋。他們不過是無法掌控命運,才試圖掌控兒女。劉文靜無法做到像花花一樣受了傷害就“他是他,我是我”,她心軟,對自己的父母有太多同情。那麼,該來往還是來往,該幫還是幫,只是多留一個心眼兒罷了。     劉文靜和她的父母、她的原生家庭是扯不斷的。她來自於那個小山村,她只是走出來了而已,根還留在那裡。     劉媽媽最近打電話,除了問劉文靜有什麼打算以外,還告訴了她兩件事。一件是,劉根兒在家裡脾氣特別壞,整天摔摔打打,像所有人都欠了他似的。不發脾氣的時候,就坐在電腦前打遊戲,一打就是一夜,什麼活兒都不做,只在家吃閑飯。弟媳婦快生了,因為劉根兒脾氣太壞,處處找碴兒,那個通情達理的女人哭了很多次。     第二件事,劉文靜的二姐劉想弟,終於還是離婚了。她那不成器的丈夫,在外面找了個女人,生了個兒子,不要她和兩個女兒了。二姐只好帶著兩個女兒住在了娘家。     劉媽媽說:“別的倒還好,就是家裡房子不算大,住我和你爸爸、根兒兩口子,再加上想弟她們娘兒仨的話,還是挺擠的。等根兒媳婦生了,只怕是更擠了。想弟說,在家閑著不是辦法,想去上海投奔你,看能不能幫她找個活兒干,也好養活兩個姑娘。”     劉文靜說:“再等等吧,等我穩定下來再說。”     掛了電話,劉文靜心裡挺難受的。劉根兒的大拇指是因為她失去的。雖然她跑幾趟非洲,賺了些錢,但是錢終究會花光,而劉根兒的大拇指,是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後悔嗎?劉文靜還真不知道。兩百多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如果靠打工,劉文靜不知道自己哪一年才能賺到這麼多錢。至於劉爸劉媽和劉根兒,他們三個人加起來,拼了一輩子,只怕也賺不到這麼多。     兩百多萬,換成一塊錢的硬幣堆起來,有一座小山那麼多。這麼多的錢,都是她劉文靜的了。只可惜親弟弟失去了一根手指,失去了就再也沒有了。     劉文靜能想像劉根兒在家裡的態度。他本就沒什麼出息,卻向來驕橫。失去大拇指之後,生活會因此帶來諸多不便,當傷口的疼痛和不便一起發作的時候,人的挫敗感就會特彆強,而這一切偏偏還是因為“別人”造成的,可以想像他惱怒成什麼樣子。     然而劉文靜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個道理:有出息的人,就算是失去了一根大拇指,照樣會很有出息。劉根兒本就沒什麼出息,以前倒還好,怪不了誰。現在因為她失去了大拇指,只怕一輩子都會怪她,遇到任何挫折,只怕都會怪到沒有大拇指上面去。劉文靜擔心以後,劉根兒和這個家,可就真成了她的負擔了。     然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的大拇指是因為她失去的呢!誰讓她是他的親姐姐呢!負擔就負擔吧,反正以前,也一直負擔著。     劉文靜那段時間跟Tom走得特別近,經過之前的非洲“遊歷”,她已經大致了解了服裝外貿市場的行情和利潤,她始終有個想法,就是真正做這一行,做大一點,不必親自送貨,而是走海關,讓別人來接貨。只可惜這樣相對容易些的行為,基本都被大的外貿公司壟斷了,劉文靜他們能接的不過是些不怎麼賺錢的小活兒,或者就像之前一樣,需要鋌而走險,自己親自運送到危險地區的項目。     劉文靜想做外貿,可她畢竟只看到了門檻,不比Tom,在這個行業浸淫十幾年。Tom想做成衣,成衣的利潤比布匹更大,更好運作。但他有兩方面的擔心,一是擔心成本問題;二是擔心現在國內用人成本高,工廠逐漸朝東南亞轉移,在國內做的話,會攤薄利潤。     Tom的這些想法給了劉文靜啟發,她思考了很久,也查了很多資料,她問Tom:“做中高端市場怎麼樣?”Tom告訴她,中高端市場蛋糕基本已被分完,除非她能找到新客戶,從幾千塊的小單子一點點做起來。     Tom給劉文靜指了條路,就是去歐洲和迪拜拜訪Tom前公司的客戶,看能不能說動他們轉投他倆的小公司。但Tom並不看好這件事,因為做起來真的很難。Tom前公司的客戶,生意都非常大,一般不會接小單子,更不會輕易信任小公司,然而劉文靜初生牛犢,卻願意去試一試。反正在國內也沒什麼事情,劉文靜收拾好行裝就出發了。她先去了一趟歐洲,又去了一趟迪拜。她要去“膜拜”這些客戶們。     帶著目的出發,卻抵不住花花世界的誘惑,出去了兩個月,花掉了三四十萬,除了拿了些成衣版型回來之外,還買了兩個數萬的包包和一堆大牌衣服。劉文靜在形象上把自己包裝得越發有名媛范兒了。     人很多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當經濟實力還不能消費名牌的時候,會把名牌看得很高級,會覺得背十萬包包的人跟自己不一樣,卻又說不出究竟不一樣在哪裡。以前,劉文靜相對比較貴的包包都是別人送的,她只聽到了數字,卻沒有更多的想法。但等她買得起,並不止買一個的時候,她才知道對於一個女人來說,背不背十萬的包包,差別真的很大。     這是劉文靜的想法,我和花花卻不這樣想。這時候,我們的經濟實力好了很多,卻仍然不捨得買十萬塊的包包。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們其實是有差距的,我和花花還是在大城市掙扎的普通人,而劉文靜的眼界和社交圈層逐漸與我們不同了。     03     託了之前跑酒窖業務的福,劉文靜的社交能力和推銷能力得到了鍛煉,她的臉皮也更厚了。出門兩個月,她就接下來兩個小單子,這一點讓Tom非常佩服。回來之後,兩個人就馬不停蹄地找工廠加工製作。公司兩個人合開,主要負責人卻是劉文靜,Tom傷愈之後又找了一家公司上班,對兩人合開的公司只給予技術指導和幕後支持。     這兩小單都是生產女式成衣,在Tom的鼎力協助下,非常順利就交了貨。雖然利潤被壓得極低,卻仍然有得賺。     開頭開得好,劉文靜就更有信心了。她甚至鼓動Tom辭職全心全意創業。Tom卻有些猶豫,新公司畢竟才開始,劉文靜還是個外行,而Tom的老婆在家帶孩子沒有上班,整個家庭的壓力都在他身上,他不敢剛看到點甜頭就貿然辭職。     既然不敢辭職,行動上便不自由。Tom在新公司位置不算低,是負責海外市場的主管之一。公司生意還不錯的時候,Tom所管轄的某非洲市場發生了暴亂,黑人在整條街打砸搶,搶完之後,還放火燒了他們的店。店員基本都是黑人,暴亂開始的時候都躲起來了,而中國派去的工作人員,恰好當天並沒有出門,亦沒有損傷,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但這件事給中國同事的心理衝擊非常大,有一個心理素質較差的女孩子死活鬧著不肯待那裡了,一定要回國。作為主管,Tom需全權處理這件事,他帶著替換的工作人員緊急去了非洲,他要過去救火。     走的時候,Tom跟劉文靜交代半個月就能回來,卻不料暴亂一波接著一波,Tom被滯留了整整兩個月。     這兩個月期間,劉文靜又接了幾個訂單,Tom不在,經常手機沒信號,劉文靜聯繫不上他,卻又捨不得放棄即將到嘴的利潤,便硬著頭皮自己上。     可是做成衣哪裡像賣布匹那麼簡單,裡面涉及的面料和打版知識非在服裝行業浸淫多年而不能入門。     Tom走後的第一單生意,交貨之後被全部退回,對方說面料不對,跟要求的不同。劉文靜自己拿著對比,卻怎麼都看不出來問題出在哪裡。打電話過去虛心求教,對方才告訴她肩膀處用的那塊輔料被以次充好了。對方的語氣非常不善,就差直接指責劉文靜不講誠信了。劉文靜好說歹說,才說動對方讓她重新返工,卻因為時間推遲不得不支付一筆賠償金。     去跟工廠交涉的時候,工廠試圖抵賴,問劉文靜全程監工,當時怎麼沒發現問題?工廠明擺著就是欺負劉文靜外行,劉文靜只好求了Tom交好的同事和她一起,還帶了個律師,才把這件事搞定。     第二次劉文靜學乖了,帶著Tom同事一起,去盯每一個細節。這次是個非常大的單子,劉文靜很興奮,一再提醒自己,萬萬不能出錯。在劉文靜沒日沒夜住在工廠盯版的情況下,沒出什麼問題按時交貨了。快要交貨時,對方提出加倍付錢讓她們送貨,看在錢的份兒上,劉文靜自然一百個願意,又想著才做生意,送貨上門是好服務的一種體現,卻不料船在海上遇到了暴風雨,幾十箱貨都濕透了,又在路上耽擱了些時間,衣服基本都發了霉。     送過去之後,別人自然不肯接收,要讓她們重做,反覆交涉也沒用。這時Tom已經回來了,聽說了之後把劉文靜大罵了一頓,說第一次面料問題是她不懂也就罷了,這次的問題他曾經說過。他告訴過劉文靜發成衣,最多只能送到碼頭,由對方接收,而不是送過去,因為路上也會出各種問題,而且她犯的最低級的錯誤是,出門前居然不看天氣預報!     罵歸罵,還是不得不承擔損失。第一次付賠償金,只虧損了一小筆錢,這次不僅把之前幾次賺的錢全賠進去,劉文靜還自掏腰包賠了十多萬。     做生意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賺的時候一次只能賺一點點,虧的時候一虧一大筆。     Tom大罵劉文靜,劉文靜只能像只鵪鶉一樣,低著頭裝柔弱,不敢有任何反駁,畢竟這兩次都是她的錯。畢竟,虧的不僅是她劉文靜的錢,連Tom在公司里投的錢也一起虧了出去。     虧了錢,劉文靜心裡要多難受有多難受。Tom回來之前,她已經躲被子里哭了好幾場。Tom回來之後,大罵她一頓,她傷心難過之時,忍不住又哭了。     見劉文靜哭了,Tom自然不好再罵。他以前一直喜歡劉文靜,只是苦追不上。現在雖然已經結婚了,他心裡對劉文靜還是很有好感的,不然也不會答應跟劉文靜這個空有熱情的菜鳥合作。     Tom見劉文靜哭了,安慰了她幾句,哪知她越哭越凶,根本勸不住,到後來乾脆號啕起來。Tom拿一個哭泣的女人沒辦法,只好摟著她哄,劉文靜順勢趴在Tom的肩膀上大哭起來,眼淚鼻涕塗上了Tom的西裝。     這是Tom第一次這麼近距離靠近劉文靜,嗅著她的發香,感受著她因為哭泣而帶來的身體顫動。一不小心,劉文靜的臉頰或者胸會蹭著Tom的衣服,Tom的心裡升起了異樣的感覺。他顫抖著把手放在劉文靜的頭髮上,見劉文靜光顧著哭沒什麼反應,又忍不住在她的頭頂摩挲起來。一定是魔鬼的力量驅使,他突然一把抱住劉文靜的頭,含住劉文靜的嘴巴,把手伸向了劉文靜的胸……     Tom突然變身色狼,讓劉文靜萬分詫異。她止住哭泣,愣了半秒,推開Tom就跑掉了。     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就是如此,兩個人安安分分只談生意,那麼大家合作愉快;兩個人狼狽為奸,生意也能繼續下去;一個人對另外一個心生情愫,只要不表達出來,只要不影響彼此的生活,另外一個可以假裝不知道,依然能繼續合作。最怕就是劉文靜和Tom這種,一方無意,而另一方卻動手動腳……     雙方一旦撕破臉,再見面就尷尬,自然也沒有辦法再合作。     於是那個年輕的公司,就這樣以一種戲劇性的姿態,結束了它的生命。     劉文靜心裡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沒有Tom,沒有了業內完全信任的人,她一個人玩不轉服裝行業。於是她只好再次賦閑在家。這次不同的是,因為虧了本,她手裡的錢越來越少了。     劉媽媽還是經常打電話給她,二姐劉想弟更是時不時在電話里提出,讓她幫忙在上海找一份工作。從劉想弟和劉媽媽的言談中,劉文靜隱約了解,劉想弟這樣待在家裡,跟劉根兒兩口子以及父親母親同居一室,多少還是遭了嫌棄。     特別是劉根兒,失去手指之後,脾氣特別壞。弟媳婦快生了,不能受太多氣,劉爸爸脾氣也不好,劉媽媽動不動就抹眼淚,劉根兒的火大多數時候都朝著劉想弟發。再加上劉想弟的兩個姑娘畢竟年齡小,有時候說話聲音稍微大一點,調皮一點,都會遭到舅舅的一頓咆哮,這讓劉想弟心裡特別難過。     這次,劉想弟打電話跟劉文靜說:“一定要幫我找份工作,如果你找不到,我先去上海找你,你不是有房子嗎?我先在你那兒住一段時間,我自己找工作,我就不信我年紀輕輕的,連份保姆的活兒都找不到。”     劉文靜問二姐,是不是劉根兒又發難了。劉想弟說:“他昨天跟我說,遇見他姐夫了。跟他姐夫說,讓他接我回去,總住娘家不是個事兒。”     劉文靜一聽就怒了,這個姐夫就是劉想弟前夫。他打了劉想弟十幾年,還把她們母女三人趕出了家門,劉根兒這樣跟人家說話,還嫌丟人丟得不夠嗎?劉文靜問:“根兒是喝多了吧?”     劉想弟說:“是喝得醉醺醺的,但這到底是他的心裡話。這個家,我只怕是住不長久了。我要是能在外面賺點錢,不說別的,朝家裡寄一點,他們可能還能給倆孩子個好臉兒。”     劉文靜說:“這件事我再想想辦法。我跟根兒打個電話,告訴他房子畢竟是我出錢買的,讓他收著點兒,別以為在農村爹媽的房子最終會傳給兒子,他就能當這個家了。”     劉文靜有心幫劉想弟,可她實在不願意二姐做保姆這樣伺候人的工作。她不是看不起保姆這個工種,而是心疼自己的姐姐。劉想弟從小就特別聰明,虧就虧在沒讀過多少書,再加上嫁錯了人,才會導致命運異常凄慘。當初劉想弟離婚的時候,她由衷地為劉想弟高興,只是沒想到,對一個離異帶孩的女人來說,娘家也不是久住之地。     她希望能幫劉想弟找一份事,最好能讓她待在家鄉,有足夠的時間照顧兩個孩子,免得她們成了留守兒童,同時,還能賺足夠的錢,把兩個女兒培養成人。     思來想去,劉文靜決定回家鄉縣城盤個門面,給劉想弟開個店。考慮到劉想弟沒房子住,租房沒人幫忙看孩子,不太現實,還是得麻煩娘家。而劉根兒對失去手指這件事始終耿耿於懷,也得穩住他的情緒,還有那馬上就要生產的弟媳婦,他們一家人,也沒個進項……這些都是事兒,都得靠劉文靜。劉文靜最終決定開個店,劉想弟和弟媳婦一人一半。前期劉文靜出錢,劉想弟一個人打理,等弟媳婦出了月子,兩個女人一起操持。虧了算劉文靜的,賺了的話,賺的錢劉想弟和弟弟一家平分。     考慮到服裝行業門檻相對低,而劉文靜畢竟在這個行業浸淫了一段時間,認識些供貨商,拿貨價相對低,再加上縣城童裝店少,她決定幫她們開一家童裝店。     劉文靜就是用這樣的方式,把一家人綁在了一起,而這時候,她也充分明白了當初我跟她說的:“還能被傷害,只是因為站得不夠高。”她來自農村,骨子裡永遠無法拋卻她的家人。他們即使對她再壞,像蝗蟲一樣啃噬著她,她對他們的感情,除了親情之外,仍有同情。     現在的劉文靜,即使在外面有多難,虧了錢,被佔了便宜,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依然事事處處照顧家裡。但當年她用盡了全力,也不過剛剛改善了他們的生活,而現在,順手幫忙,就解決了一家人的生活問題。     雖然她還在賦閑,但與當初那個跑業務存錢幫家人買房的劉文靜來說,已經有很大不同了。     04     賦閑了一段時間,劉文靜還是沒什麼方向。     按她自己的話來說,上大學的時候凈不務正業了,專業學得一般,找工作沒什麼信心,而且,確實不願意按部就班做上班族,太無趣。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現在的應屆畢業生工資實在太低,她不是沒見過錢的人,這點小錢她看不上,而她又很需要錢。所以,她得去做能賺大錢的事兒,哪怕現在做的事,將來能賺大錢也好。     花花說:“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既然服裝外貿有足夠的利潤,而你又是門外漢,自己做不了,那不如找家公司沉下來好好學一段時間,學習怎麼做生意,從最基礎做起。”     “你說得對,我心裡也這樣想,這段日子就把簡歷寫好,投投看。”劉文靜沉吟,“對了,你們誰了解MBA的事情,我想去念MBA,一方面確實是想扎紮實實學做生意,另一方面,想擴大圈子,拓展人脈。”     “是想多認識些男人吧?”花花開玩笑,我和薇薇笑而不語。     劉文靜笑著推了花花一把:“了解信息就告訴我,不了解就別廢話。”     薇薇畢竟眼界寬廣,她很好心地建議說:“MBA有工齡限制的,應屆畢業生不能念,而且我真心認為MBA學不到什麼東西。花十幾萬去念這個最大的作用是結識人脈,擴展資源,對現在正在做生意的人比較有用。如果你不做生意,去念這個,幫助不大的。當然如果為多認識些優秀男人,MBA倒是個好去處。”     “工齡限制……我上大學的時候在酒窖公司做了四年業務員,連續三年都是年度銷冠,這個能拿出去說話嗎?”劉文靜問。     “這我還真不知道呢,不過你可以去招生處問問。”薇薇說。     我倒是想起我一個做生意的朋友。這個朋友是個傳奇人物,他念完高中就出來工作了,上班的同時還自考了本科。當他生意做大了,逐漸在行業內有了一定的名氣時,想提升自己,就想到MBA了。但他沒有走正規渠道去報名,而是經人介紹認識了MBA的講師。他把講師約出來吃飯,兩人一聊,講師說他水平挺高,可以去給MBA的學員上課,讓他乾脆別報名了,講師跟領導說下他的事情,讓他也去做講師得了,別的講師講的課他去旁聽,這樣不僅不必掏學費,還有工資拿。他一聽,靠譜!這事兒居然就成了,之後他就成講師了。     聽完這個故事,劉文靜對我這個做生意的朋友很有興趣,她問我:“他現在還在做講師嗎?”     “不知道呢,他比較忙,聯繫相對較少,好久沒有新消息了。”     “能把他的電話給我嗎?我想跟他聊聊,再取點經。”劉文靜說,“我想問問關於MBA的事情。”     我給了劉文靜電話,同時建議她:“如果你有強烈的意願去念MBA,就多想想辦法,盡量讓自己的條件符合,倒不必因為某些條件不符合就退縮。”     劉文靜笑笑,露出一口白牙:“不會,我劉文靜不是那種見了困難就逃避的人。”這我完全相信,她才跟耗子在一起的時候,初中學歷就敢做假證冒充本科生,還有什麼辦法她想不出來呢!     正說著話,薇薇接到她爸爸的電話。薇薇爸爸說:“臨時出差,剛到上海,約了張俊然,你和海歸一起出來吃個飯吧!”     薇薇雀躍:“太子哥哥也在?實在太好了,我有大半年都沒見過他了!不過海歸挺忙的,今天加班呢,就我能抽出時間陪你們吃飯。”     “太子哥哥”這種稱呼在現實生活中實在太少見,我們忍不住都豎著耳朵聽。     “你現在在幹嗎呢?我怎麼聽著挺吵,沒上班嗎?”薇薇爸爸問。     “今天調休,我跟朋友們逛街呢!”     “那叫上朋友一起出來吃飯吧!”     “不太好吧?”薇薇沉吟著說。     “就是你那幾個閨蜜吧?叫花花、果子的,幾年前不是見過嗎?還一起吃過飯。那時候她們還是小姑娘呢。你一起叫來,我也想見見她們。”薇薇爸爸說。     “我問問。”薇薇說。她捂著電話,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我們齊搖頭,別人的家宴,還有陌生人在場,我們去多不合適啊!     薇薇跟她爸爸說:“我待會兒打給你。”掛了電話又跟我們說,“一起去唄,老頭子想見你們,你們不去,他又該說我沒面子了。”     “‘太子哥哥’是誰?青梅竹馬?”劉文靜笑著問。     “嗯,還真是青梅竹馬,比我大七八歲。我爸媽和他舅舅一心想把我們撮合成一對兒,只可惜我還沒開竅的時候,他就明確表示了只拿我當妹妹。哎,沒戲!”薇薇開玩笑。     不知道劉文靜是不是想起了海歸,她沉默著沒有說話。     “去不去啊?我還得跟老頭子回話呢!”薇薇問我們。     “不去。”我們三人異口同聲。     薇薇打給她爸爸說:“她們都有事兒,來不了呢!”薇薇爸爸卻讓她把電話給我。他在電話里說:“果子吧?你好你好!好多年沒有見到你了,也不知道你現在過得怎麼樣,是不是還像當年一樣漂亮呢?哦哈哈,叔叔沒有誇大,在叔叔的審美里,你一直都是個美女。這幾年薇薇一個人在上海,也就你們這群好朋友陪著她。作為一個父親,我心裡對你們有著很多的感激,只是我這個老頭子,向來不擅長表達,也沒主動給你們打過電話,現在剛好你們和薇薇在一起,那就一起出來吃個飯,就當給我這個老頭一個面子。”     薇薇爸爸說話太客氣,我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叔叔,我們真有事兒。”     “有事兒也給我推掉。叔叔多少年沒見過你們了,在叔叔心裡,你們跟我自己的孩子沒什麼區別。我都來上海了,你們又剛好在一起,就不要推辭了,快點來,我定了個大包房。”薇薇爸爸說完就掛了電話。     薇薇爸爸強勢而又溫柔,偏又是長輩,擅長倚老賣老,我們不能不答應他。     我和花花幾年前見過薇薇爸爸一次,那是一個特別精神的老人。年齡不到六十,頭髮依然黑亮,寸許,像鋼釘一樣豎在頭上。又短又粗的眉毛顏色有些發灰,卻極為醒目。他笑的時候聲音特別響亮,還喜歡用粗大的手掌摸後腦勺,笑時眼角的皺紋特別深,卻很好看,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他年輕時候曾經當過軍人,直到現在,身上軍人氣質依然明顯。     剛進包廂,就看見薇薇爸爸坐在正對門的地方。幾年不見,他稍微胖了些,看起來卻比以前多了些慈眉善目,更容易讓人親近了。他的旁邊坐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一樣黑油油的寸頭,濃眉,刀刻般的唇線,眉目冷靜,正低頭跟薇薇爸爸談話,見我們進來,才停止談話,抬頭看我們一眼,沒有任何錶情。     他的皮膚很黑,眼神有些冷,見到薇薇時,才稍微轉暖。     薇薇撒嬌著叫了聲“老爸!”又笑眯眯過去坐到那個年輕人旁邊叫“太子哥哥”。     那個叫“太子”的人笑著揉了揉薇薇的頭髮:“跟你說過多少次,叫然哥哥。”     他的聲音有些冷峻,配合著“然哥哥”這種三流言情小說的稱謂,不知怎的,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們跟薇薇爸爸打過招呼之後,薇薇為太子分別介紹花花、劉文靜和我。太子的眼睛在劉文靜的臉上稍微停留了幾秒鐘,對著我們幾個人,只冷冷地點了點頭,又跟薇薇小聲說起話來。     像上次見到薇薇爸爸一樣,我和花花做足了溫柔懂事的晚輩應該有的樣子。劉文靜和薇薇爸爸是第一次見面,薇薇爸爸客套著問了她些問題,表示了關心,並沒有多說什麼,而她顯然沒有我們熟,大多數時候只默默聽我們說話,默默吃菜,默默玩手機。     現在的人,吃飯或應酬的時候,幾乎沒有不中途看手機的。那段時間,微信剛出來不久,大家玩得不亦樂乎,我抽空也刷新了下微信和微博。也就是這頓飯的工夫,太子用微信搜索附近的人,找到了劉文靜,並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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