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人性弱點
永遠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視的移花宮主,終於也漸漸變得和別人同樣平凡,小魚兒到這時侯,才覺得她們原來也是個人,也有人的各種需要,也有人的各種情感,甚至也有眼淚。現在,她們會不會將那秘密說出來?
蘇櫻揉了揉眼睛,悄悄道:「我們現在難道連一點希望都沒有了麽?」
小魚兒默然半晌,也壓低語聲,道:「我們若能沉得住氣,靜靜的等死,也許還有一絲希望。」
蘇櫻道:「既然靜靜的等死,還有什麽希望?」
小魚兒道:「魏無牙要我們慢慢的死,就是要我們痛苦,瘋狂,甚至自相殘殺,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到發泄,但我們現在卻都很鎮靜,我們若是就這樣靜靜的死了,他一定不甘心,一定還會有別的舉動,那就是我們的機會到了。」
蘇櫻眨了眨眼睛,道:「所以我們現在一定要想個法子來逼他。」
移花宮主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過了半晌,只見小魚兒忽然站了起來向她們姊妹兩人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然後又長嘆一聲,道:「我江小魚能和移花宮主死在一起,葬在一起,總算有緣。現在大家反正都快死了,我們昔日的恩怨,也從此一筆勾消,你們為何定要花無缺殺我,究竟有什麽秘密,我都不想問了。」移花宮主也不知道他為何忽然說出這種話來,只有張大了眼睛瞧著他,等他再接著說下去。
小魚兒道:「現在花無缺既然不在這裡,我們看來也不會有逃出去的希望,我只求你們讓我痛痛快快的死了吧。死,我並不怕:但等死卻實在令我受不了。」移花宮主姊妹神情驟然沉重下來。
他一面說話,一面偷偷向移花宮主擠了擠眼睛。邀月宮主怔了怔,憐星宮主已悄悄拉了拉她衣襟,道:「好,你死吧。」
蘇櫻忽然道:「我這裹有兩粒毒藥,是魏無牙為他徒弟們準備的。」
小魚兒道:「這種毒藥的厲害我知道,只要一粒已足夠了。」
蘇櫻凄然一笑,道:「你死了,我是連一時一刻也活不下去的,你難道還不知道?」
小魚兒默然半晌,道:「好,要死就一起死吧,也免得黃泉路上寂寞。」
突聽一人大聲道:「死不得,死不得,你們少年恩愛,多活一天,就有一天的樂趣,若是現在死了,豈非太冤枉了麽?」小魚兒和蘇櫻對望一眼,心暗道;「他果然沉不住氣了。」
只聽魏無牙又道:「你們若是覺得心煩悶,喝幾杯酒就會好的,哈哈……,這就算我送給你們的台沓酒吧。」話聲中,上面那小洞中已拋下了一隻酒瓶,小魚兒剛伸手接著,就又有一隻酒瓶落了下來。片刻間,小魚兒懷已抱著十二瓶酒,瓶子還都不小。
小魚兒將瓶酒放在移花宮主面前,道:「還是老規矩,一人一半。你們若真是素來酒不沾唇,現在更該喝兩杯了,一個人若到了臨死時還不知道酒的滋味那實在是白活了一輩子。」片刻之間,他自己已經半瓶酒下了肚。
這酒若是十分辛辣,移花宮主姊妹也許還能忍得住不去喝它,但這酒卻偏偏是上好的竹葉青,清香芳洌,教人嗅著都舒服,碧沉沉的酒色,更教人看著順眼,若有人真能忍得住不喝,那才真是怪事。
憐星宮主瞧了邀月宮主一眼,終於忍不住開了酒瓶,淺淺啜了一口。這一口不喝也還罷了,一口喝了下去,但覺一股暖意直下丹田,卻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接著,她全身的血液又熱了起來,眼睛也亮了一這一口不喝也還罷了,一口喝下去,那還能忍得住不喝第二口?
只見小魚兒用力敲著酒瓶,引吭高歌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這正是李白的千年絕唱「將進酒」,移花宮主雖然也曾念過,卻總覺得這不過只是個酒鬼瘋言瘋語。
但此刻憐星宮主幾日酒下了肚,只聽了兩句,已覺得這首長歌的確是氣勢磅礴,古來少有。
再等到一曲終了時,憐星宮主已不覺熱血奔騰,熱淚盈眶,不知不覺間,已將一瓶酒都喝了下去,嘴猶自喃喃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來,江小魚我敬你一杯,與你共消這萬古愁吧。」
蘇櫻已不覺看呆了,她想不到憐星宮主竟將一瓶酒喝下去,再想不到她會變成這樣子。這實在已不像憐星宮主,就像是另外換了個人似的。
邀月宮主雖也喝了兩口,但見她第二瓶酒又喝下去一半,不禁皺眉去奪她酒瓶,道;「你已經醉了,放下酒瓶來。」
憐星宮主忽然叫了起來,道:「我不要你管,我偏要喝!你已經管了我一輩子,現在我已經快死了,你還要管我?」
邀月宮主又驚又怒,但聽到她最後一句話,又不禁長長嘆息了一聲,也喝了口酒,黯然道:「不錯,我自己反正也已離死不遠,何必再來管你」
憐星宮主這才轉過頭向小魚兒一笑,道;「來,我再敬你一杯,你實在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小魚兒好像並不在意,隨問道:「既是如此,你為什麽還要殺我呢?」
邀月宮主面色忽然變了,憐星宮主卻只是嘻嘻笑道:「這秘密等你死了之後,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到了這種時候,她還能忍住不說出這秘密來。
小魚兒道:「一言為定,可是,;你若比我先死呢?」
憐星宮主道;「那麽你就陪我死吧,我在黃泉路上,一定會告訴你。」
小魚兒嘆道:「能和你一死,倒也算不虛此生了。你以為只有魏無牙一個人為你瘋狂麽?
像你這麽可愛的人,我……我實在……」他沒有再說下去,卻用眼睛盯著她的臉。
憐星宮主眼波流動,忽然指著蘇櫻道;「我難道比她還可愛麽?」
小魚兒道:「她怎麽能和你此,你若肯嫁給我,我現在就娶你。」
兩人越說越不像話,簡直拿別人都當做死的,像是全未看到蘇櫻的臉已發白,邀月宮主更已氣得全身發抖。
只見憐星宮主笑著笑著,人已到了小魚兒懷裡,嬌笑道:「我一生都沒有這麽樣的開心過,我……」邀月宮主不等她說完,已飛身掠了過來。
突聽小魚兒壓低聲音,悄悄道:「你想不想活著出去,想不想殺了魏無牙出氣!」邀月宮主怔了怔,小魚兒聲音更低,道;「你若想,就照我的話做,先撲滅這所有的燈火。」
魏無牙果然一直在外面偷看,他看到憐星宮主撲入小魚兒懷時,眼珠子都快凸了出來,全身都緊張得在發抖,掌心也在淌著汗。誰知就在這時,燈火竟忽然滅了。
石室中驟然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什麽也看不見。魏無牙幾乎急得跳了起來。
只聽黑暗中發出各種聲音,先是憐星宮主的嬌笑,邀月宮主的怒喝,接著又是一陣掌風激蕩。黑暗中此刻偏偏連一點聲音也沒有了,這沒有聲音實在比什麽聲音都要誘惑,都要急人。魏無牙簡直要急瘋了。他苦心安排了一切,就為的是等著瞧這一幕,為了這件事,他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甚至已犧牲了一切。
但現在他卻偏偏什麽也看不到。他瘋子似的推動著輪車,去取了盞燈,想將燈光從那小洞中照進去,誰知燈光一移到洞口,就又被打滅了。
只聽小魚兒喘息著笑道:「不准你偷看。」
魏無牙心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燒,又像是有無數條小在爬來爬去,終於咬了咬牙獰笑道:「你不讓我看,我也要看我死也非看不可。」
他算定邀月宮主此刻必已被打倒,憐星宮主和小魚兒此刻也絕不會有功夫來對付別人了。只剩下個蘇櫻他自然不放在心上。
他等了幾十年,好容易才等到今天,這機會他怎肯錯過山於是他又拿了盞燈,扳開了門上的樞紐。沉重的石門,無聲無息地滑了開來。
魏無牙簡直緊張得連氣都透不出了,手在發抖,燈也在抖,他用力推動輪車,無聲無息地滑了進去。誰知就在這時,黑暗中忽然爆發起一陣狂笑聲。
只聽小魚兒狂笑著道;「魏無牙,你終於也上了我一次當了!」
魏無牙大驚之下,心膽皆喪。燈光映照處,他赫然發現小魚兒什麽也沒有做,正筆直站在他面前,他想後退,邀月宮主卻已擋住了那道門戶。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栽在天下第一聰明人手,難道還覺得冤枉麽?這若有人為我作傳立碑,少不得也會將你帶上一筆,你豈非也可名垂千古了。」
魏無牙下一口苦水,嗄聲道:「你……你現在想要怎麽樣!」
小魚兒沉下了臉,冷笑道:「你現在難道還想要我們相信這的出路已全都被封死?」他嘴說著話,已一步步向魏無牙走了過來,再看邀月宮主,目中已射出刀一般的殺氣。
「只不過你是想要我帶你們出去麽?那容易得很。」魏無牙笑道:「我現在已經在往外面走了,你難道看不見?」
小魚兒訝然道:「你現在……」他語聲忽然頓住,就像是忽然見到鬼似的,滿臉俱是驚懼之色,喉嚨格格的,卻說不出話來。小魚兒指著魏無牙,手指不停的發抖。
邀月宮主站在魏無牙身後,也看不到魏無牙的臉。
只聽小魚兒嗄聲道:「你……你過來……過來看看他。」邀月宮主趕緊掠到魏無牙面前,也駭得呆住了。
燈,還在魏無牙手,火焰不停的閃動。閃動的火光下,只見魏無牙一張臉色變成死黑色,眼睛和嘴都緊緊閉著,嘴角和眼角一絲絲的往外面冒著鮮血。
邀月宮主也情不自禁,後退了半步,駭然道:「他難道竟自殺死了。」只見魏無牙扭曲的嘴角,彷佛帶著一絲惡毒的微笑。邀月宮主站在那襄,也呆住了。
只見蘇櫻蒼白著臉,走到魏無牙的身前,恭恭敬敬拜了幾拜,目中已流下了幾滴眼淚。她一逅是在為魏無牙悲哀還是在為自己悲哀突聽小魚兒驚呼一聲,道:「不好。」喝聲中,他已自那石門中奔了上去。
邀月宮主和蘇櫻對望了一眼,也不知他又發現了什麽事,但此刻大家已唯小魚兒馬首是瞻,小魚兒驚呼出聲,她們面上也不禁變了顏色。
一這時憐星宮主鼻息沈沉,似已熟睡,原來方才在那一片令人迷亂的恙暗中,邀月宮主已點了她的睡穴。此刻邀月宮主抱起了憐星,隨著小魚兒掠出。
掠出地道,那巨大的洞窟中仍是靜悄悄的,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甚至連四面的燈光都沒有熄滅。但小魚兒站在那,臉上卻已看不到一絲血色。
小魚兒沉著臉道;「你可聽到了什麽聲音?」
蘇櫻道:「沒有聽到呀?」四下靜寂得如同墳墓!
小魚兒長長嘆了口氣,道:「就因為你什麽聲音都聽不到,這才可怕。」他話末說完,蘇櫻也已聳然變色。
花無缺若在外面挖掘地道,就一定會有「叫叫咚咚」的敲石聲傳進來,但此刻四下靜無聲音,他顯然已住手。他們連最後一線希望都斷絕了。
只見蘇櫻已在一旁坐了下來,用手抱著頭,似在苦苦思索。小魚兒就站在她對面,靜靜的瞧著她。
小魚兒痴痴的瞧了半晌,走過去拍了拍她肩頭,道;「你在想什麽?」蘇櫻仰起頭嫣然一笑,眼波如霧夜的星光,看來是那麽遙遠,那麽朦朧,美麗得令人不可捉摸。
她輕輕抱著小魚兒的腿,道:「我在想,魏無牙必定為他自己留下了一條最後的出路,這已是絕無疑問的事,但我們為何找不著呢?」她咬著嘴唇,緩緩接道;「我已在四面都很留意的探查過,這每一條出路的確都被封死了,山壁上假如還有暗門,我也一定能看得出來的。」
小魚兒忽然笑了笑,道:「這最後一條出路在那,我已經知道了。」
一逼句話說出來,蘇櫻和邀月宮主幾乎都忍不住跳了起來,邀月宮主已風一陣掠到小魚兒面前動容道:「在那?」
小魚兒同手指點著道:「那邊角落有塊凸起的山石,石頭下有個比較大的氣孔。你們總該看到了吧。」
邀月宮主道:「那氣孔雖比別的大些,力圓仍不及一尺,人怎麽能鑽得出去?」
小魚兒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們只知道魏無牙必定會為自己留下最後一條出路,卻都忘記了一件事。」
蘇櫻臉色立刻變了,道:「不錯,我們的確都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小魚兒一字字道:「我們都忘了魏無牙是個畸形的侏懦人士那氣孔我們雖無法出入,他卻可以鑽得出去,他雖然留下了一條出路,我們也只有瞧著乾瞪眠。」
邀月宮主身子一震,幾乎再也站立不穩,現在他們所有的希望都已斷絕,除了死之外,已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