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味葯 愈心人
關於婚禮,蘇為安只想要一個小型的就足夠,不想太過張揚和鋪張,所以準備起來倒是輕鬆了不少。顧雲崢將結婚的時間初步定在了下下個月,具體時間則是由雙方家長碰面後具體商量。
因為照顧蘇父的身體狀況,顧雲崢特意挑了離蘇為安父母家很近的飯店,原本以為會有些尷尬的場面,卻沒想到兩位母親意外地投緣,順帶著連婚禮的菜樣都考慮了一遍。
一下午的時間很快過去,顧美茹看得出蘇父已經有些累了,因而道:「已經不早了,你們快回去休息吧,我下個月會再回來一趟,婚禮的細節我們可以到時候再商量。」
「我們家為安……」蘇母看向蘇為安,恨鐵不成鋼地嘆了一口氣,「以後要給您家添麻煩了,還請您多包涵。」
蘇母原本是想說蘇為安的性格有些冒失,以後過起日子估計是個不省心的主,讓他們多多擔待,顧美茹看到蘇母的神情,對於蘇母沒說出來的那句話,很自然地聯想到了蘇為安患病的事,她搖了搖頭,認真地道:「沒事的,既然兩個孩子已經決定了,往後在一起好好過就是了,就算為安真的發病了,雲崢照顧她也是天經地義的,談不上添麻煩。」
原本是寬容又體貼的一番話,卻沒想到蘇母聽完竟是一臉的錯愕,她震驚地看著顧美茹,半晌,才艱難地問出那句話:「你說……什麼?」
蘇為安心裡一緊,趕忙上去解釋道:「阿姨剛才就是說讓我們好好過,沒什麼添麻煩的,爸是不是很累了?我們快帶爸回家吧!」
她說著就要去推父親的輪椅,卻被母親制止住,蘇母目光注視著對面的顧美茹,嚴肅地道:「您剛才說什麼?為安發病?為安發什麼病?」
來之前顧雲崢曾經和顧美茹說過不要和蘇為安父母提起蘇為安患病的事,她當時只是以為有失禮節,的確不應該把別人的痛處拿出來說,所以也是到了最後聽蘇母說了那樣的話才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讓蘇母不要有顧慮,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蘇母似乎……似乎完全不知道蘇為安患病的事!
她做了這麼多年的外交官,原本以為沒有什麼突發情況是她無法體面處理的了,可此刻面對著且驚、且懼、且怒的蘇母,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雲崢趕忙解圍道:「我媽她說錯了詞,她只是想說為安發脾氣的時候,我應該遷就為安、照顧為安。」
可這樣的話又怎麼能騙得過一向敏銳的蘇母?她沒有和顧雲崢多糾纏,只是沉聲叫住自己的女兒:「蘇為安,你說!」
「我……」事已至此,再糊弄已經沒有可能。坦白說,蘇母的心裡必定已經有了猜測,蘇為安輕嘆了一口氣,環視了一下四周不明所以看著他們得人,示意蘇母道:「媽,我們回家說吧。」
蘇母沒有說話,是同意了。
回家。
顧雲崢有些擔心蘇為安,想要跟過去,卻被自己的母親攔了下來,顧美茹沖顧雲崢搖了搖頭,這是蘇為安和父母之間的事,有些話他在,他們反而不好說。
顧美茹所想的沒有錯。
勉強堅持到回家沒有爆發已經是蘇母的極限,房門一關,蘇母立即質問蘇為安:「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為安試圖先讓自己的母親冷靜下來,說:「媽,你先別急……」
「快說!」
蘇為安沒有辦法,輕嘆了一口氣,想著伸頭縮頭都是一刀,索性快刀斬亂麻:「我做了基因檢測,攜帶Huntington的致病基因。」
死寂。
蘇母的腿一軟,向後跌坐在了沙發上。
即使從聽到顧美茹話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了猜想,可當蘇為安親口承認,蘇母還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和她同樣震驚的還有蘇為安的父親,原本自己得病拖累家人,這個一家之主就已經是說不出的自責,此刻得知自己女兒也被自己遺傳上了同樣的疾病,憤怒和內疚一齊湧上心頭,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輪椅的扶手上,蘇為安趕忙去拉住自己的父親,又看著自己的母親,急著安慰他們道:「你們別著急啊,我這不還沒發病嗎?」
蘇母憤怒的聲音中已經帶了哭腔:「你是什麼時候檢測出來的?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蘇為安抿了抿唇,想了想措辭才道:「當初退學之前就去做了檢測,那個時候爸他剛發病不久,我不想給你們添堵。」
蘇母的眼中已經有淚光,說:「那你回國之後為什麼也不說?這是多大的事啊!連顧雲崢的母親都知道,我們還要從外人的口中得知這種事!」
蘇為安走到母親身邊,安慰母親道:「結婚是大事,我有義務讓顧阿姨知道她兒子要娶的是什麼人,但對於你們,我不想讓你們再替我多擔心,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要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了,沒準哪天真研究出來了Huntington舞蹈病的治療方法,到時候左手專利財源滾滾、右手諾貝爾獎名聲在外,哇,那真是名利雙收啊!」
蘇為安說著,露出了一個心馳神往的表情,彷彿人已經飛到了領獎台上。
蘇母又何嘗不知道女兒是在故意安慰自己?她沒有接話,只是問:「顧雲崢呢?他真的不在意你可能會得病這件事?」
蘇為安笑了一下,說:「他怎麼會不在意?他比我還想研究出Huntington舞蹈病的治療方法!」
「你叫他來,我有點話要問他。」
因為擔心蘇為安,顧雲崢在他們走後選擇留在飯店裡等她,接到蘇為安的電話說蘇母有事要找他,他在心裡已經猜到蘇母想要問些什麼,他在五分鐘之內趕到了蘇為安家。
對於他會這麼快地出現,蘇為安也很是驚訝。
既然來了就是要說正事的,蘇為安讓他坐在旁邊,許是覺得氣氛有些沉重,故意用插科打諢的語氣對母親道:「領導可以開始講話了!」
蘇母卻是板著臉,對蘇為安說:「你先出去。」
蘇為安一愣,問:「什麼?」
蘇母的表情格外的嚴肅:「你先出去,我和你爸要單獨和顧雲崢談。」
蘇為安其實並不想離開,可她也看得出母親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在這個時候,她除了尊重母親的決定,也沒有其他辦法。
只剩下顧雲崢和蘇為安的父母在屋裡,顧雲崢知道這場談話的分量,也沒有急於表達什麼,只是等著蘇母開口。
「上一次你跟著為安一起來我們家,我們才知道你們在交往,這一次親家見面,我們才知道自己的女兒攜帶Huntington舞蹈病的致病基因,我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稱職的父母了。」
「阿姨,您別這麼說,為安她就是怕您這樣難過,才沒有和您說她患病的事。」
蘇母蹙眉,問:「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顧雲崢照實答道:「我們交往之前,算起來我應該是除了她自己以外第一個知道的人。」
不是在交往之後才知道的,那就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說分手才勉強下來的。
還好。
蘇母長嘆了一口氣,說:「你是醫生,得了這個病會是個什麼光景,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顧雲崢沒有立即回答,是默認了蘇母的說法,就像他曾經對蘇為安所說的一樣,他可以把Huntington舞蹈病的國際指南背給他們聽,但這些都不重要。
蘇母繼續道:「為安他爸就坐在這裡,我想應該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來對你說這些,你真的有信心能照顧為安嗎?」
顧雲崢沒有絲毫猶豫,說:「我有,就像您剛剛所說的,我是醫生,我很了解這個病,照顧為安這件事應該也沒有人比我更合適,我不會輕易許諾永遠,只怕這份承諾顯得太輕,可為安是例外,對於為安,我永遠有信心。」
蘇母看著這樣堅定的顧雲崢,忽然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叫他過來的時候,她曾想過取消他們結婚這件事,知道自己攜帶致病基因就已經很糟糕了,如果那個時候發現自己遇人不淑再被拋棄,那為安該怎麼面對接下來的人生?與其這樣,不如就讓為安和她在一起,為安是她的女兒,就算再苦再累,她也一定會照顧到最後。
她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為安會因此埋怨她也沒有關係,作為一個母親,她總要保護自己的女兒不要受傷。
可顧雲崢就這樣平靜、從容卻又堅定地告訴她,他有信心。
她想像不出他的這份信心是哪裡來的,可她卻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他並不是一時衝動才會這樣說,而是她所提到的這些,他早已考慮過不知道多少遍,他很確信他的答案。
他可以。
她沉默了許久,才對顧雲崢開口道:「坦白說,如果從你的角度考慮,我不會贊同你和為安結婚,因為這對你的人生會是太大的負擔,可作為一個母親,我又很自私地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找到一個人替我們照顧她、珍惜她,我知道這對你並不是很公平,但是……」
顧雲崢能看得出此刻蘇母內心的矛盾,他認真地道:「在我還沒有辦法用行動為你們證明什麼的時候,你們僅聽我說了幾句話就肯信任我,將為安託付給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蘇父輕咳了一聲,說:「其實……也沒有很信任……」
畢竟說話總是容易的,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將自己的承諾兌現。
顧雲崢倒也沒有在意,說:「沒關係,我們來日方長。」
顧雲崢從蘇為安家裡出來的時候,蘇為安已經在自己門口焦慮地轉了幾十圈,見他終於出來,她趕忙走到他身邊,用眼神在問他發生了什麼。
顧雲崢牽唇,伸手抱住她,也沒有多解釋什麼,只是說:「就要結婚了,最近多陪陪阿姨吧。」
原本有很多想問的,可被顧雲崢擁在懷裡的這一刻,她卻又什麼都不想問了。
她打趣他道:「你這話說的,倒好像結了婚以後我就不能陪我媽了一樣。」
顧雲崢悶聲道:「結了婚以後,你要多陪陪我。」
「上班在一個單位,下班在一個家,你也不怕膩!」
顧雲崢輕笑了一聲,說:「我樂意!」
回到家裡,蘇為安走到沙發前,坐到了母親的身邊,她看得出母親的神情雖然比之前緩和了些許,卻仍舊透著沉重。
她靠在母親的身上,安慰她:「媽,你放心,雲崢他不是那種不靠譜的人,既然決定結婚,我也有我的人生規劃,您不用擔心我的。」
蘇母輕嘆了一口氣,說:「顧雲崢的確讓人感覺可靠,最重要的是他是真心想要和你結婚,把你交給他總比交給別人要放心很多。」
蘇為安笑了一下,說:「有的時候我都覺得顧雲崢眼神不大好,他有最好的條件和最光明的前途,我一個身患絕症前路未卜的人,他怎麼就一眼盯上我非和我死磕了?」
聽到自己的女兒這樣說,蘇母只覺得說不出的心疼,她抱住蘇為安,一字一句地道:「我女兒人美心善又能幹,知道和你死磕算他有眼光!」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
下班的時候,顧雲崢帶著蘇為安去找了他的父親杜院長,送過去了一張結婚請柬。結婚的事他事先並沒有與杜院長商量的意思,這次來送結婚請柬也只是因為畢竟是他的父親,結婚的事當面告知也是盡了為人子女的本分,但對於杜院長究竟會不會去參加他們的婚禮,顧雲崢的態度是無所謂。
眼看著拿到請柬的杜院長臉色越來越暗,蘇為安已經明白了他的態度。
果然,只見杜院長綳著臉問顧雲崢道:「你什麼意思?」
顧雲崢輕描淡寫地道:「我們要結婚了,來告知您一聲。」
杜院長手上掂著請柬,問:「就這樣?」
顧雲崢眼也未眨,答:「就這樣。」
杜院長將請柬摔在桌子上,說:「我不同意。」
顧雲崢面無表情,說:「我知道了。」頓了一下,又說,「我們不打擾了。」
顧雲崢說完,牽過蘇為安,轉身離開。
這場對話沒有善終,所以午休時間被杜院長單獨找過去的時候蘇為安也沒有絲毫的驚訝。
站在院長辦公室里,她先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院長好。」
杜院長公務繁忙,沒有時間和她寒暄,開門見山地道:「我不同意你和雲崢的婚事。」
蘇為安點頭,道:「我知道。」
杜院長態度堅決:「雖然這段時間以來你工作上的成績我也看在眼裡,我也相信你有一定的能力,但婚姻與工作是兩回事,無論如何,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娶一個會得Huntington舞蹈病的人,雲崢他一向重情重義,取消婚禮這事就由你來說吧。」
杜院長三兩句話之間就把取消婚禮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蘇為安看著此刻身為「慈父」的杜院長,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杜院長簽完一個文件,抬起頭來看向她,向她確認道:「你會取消婚禮的,對吧?」
蘇為安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不會。」
杜院長的眉心打了一個結,問:「你說什麼?」
蘇為安神色未變,說:「您作為院長,我從專業的角度上尊重您,但如果您作為顧雲崢的父親,不好意思,我沒什麼合家歡情結,不會為了顧雲崢自己都不想提起的父親就放棄自己那麼喜歡的人。」
她停頓了一下,迎著杜院長震驚中帶著惱怒的目光道:「我下午還有實驗要做,先向您告辭了。」
顧美茹接到越洋電話的時候正在辦公,電話一接通,就聽到杜院長有些惱怒的聲音:「顧雲崢胡鬧你怎麼也同意他這麼胡鬧?婚姻大事怎麼能這樣兒戲?」
顧美茹將電話拿得離耳朵遠了點,等到電話那邊的人一通吼完,才不緊不慢地說:「雲崢他從沒有把結婚當兒戲,反倒是你這樣想在背後操控的態度,似乎並沒有尊重他的決定。」
「我的話他不肯聽……」
「那你有沒有想過是為什麼?」
杜院長咳嗽了一聲,沒有說話。
顧美茹輕嘆氣,說:「這麼多年來,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未曾真正地陪伴在雲崢身邊盡父母的職責,但云崢一個人也成長得很好,他完全可以為自己人生做這樣的決定,而我們作為父母,沒有資格在這個時候對他的人生橫加干涉,我們為數不多所能為他做的,大概就是支持。」
許是還是在思考她的話,杜院長沒有立即回答,就聽顧美茹繼續道:「我還有工作,要是有事的話婚禮的時候再聊吧,要是不喜歡雲崢的決定就別去婚禮,但不要做什麼事情去干涉他們。」
顧美茹說完,掛斷了電話。
杜院長最終沒有出現在婚禮現場,對於雙方而言,這或許是兩全其美的結局。
小型婚禮是在一片戶外的草地上舉行的,天真藍,草正綠,白色的婚紗、粉色的氣球,陽光和暖、微風拂面,所有的一切都剛剛好。
全場的親戚朋友加起來只有三十多個人,在他們祝福的目光中,蘇母推著蘇父的輪椅,而蘇父牽著蘇為安,一步一步地向顧雲崢走去。
因為有上次新年晚會主持的小禮服裙做前車之鑒,這次選婚紗的時候顧雲崢嚴格把關,上要在鎖骨以上,下要在膝蓋以下,蘇為安索性選了一條長擺的魚尾裙,可此時看著蘇為安身上凹凸有致的曲線,顧雲崢忽然有些後悔這個決定。
他自然希望為安在自己的婚禮上是最美的樣子,可他又有一點自私地想要把這樣的她藏起來,是那種很強烈的佔有慾。
他從蘇父的手中接過蘇為安的手,牢牢地握在手裡。
宣誓。
面對著蘇為安,顧雲崢一字一句說得認真:「為安,在中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你固執、逞強、自以為是,可不知什麼時候,這些在我眼中都變成了你執著而勇敢的閃光點,我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你,可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懂愛情,但我愛你,我不喜歡肉麻的話,所以這句話我這輩子只會說這一次,蘇為安,無論富貴貧窮、無論健康疾病、無論順境逆境,我永遠都會陪在你身邊。」
和顧雲崢在一起的時間其實已經不短,朝夕相處的兩個人,蘇為安原本以為婚禮也不過是個儀式,可當聽到顧雲崢的話,她只覺得眼窩子一淺,險些當場掉下淚來,原本覺得俗套的誓詞,卻字字砸在了她心窩裡。
她強忍著沒有哭出來,聲音卻染上了幾分哭腔,她說:「顧雲崢,我見過巴黎的夕陽、捕捉過倫敦的晚風、體驗過巴西的雨林、感受過中非的烈日,我想,這世界也沒什麼了不起,除了你。我會珍惜能夠和你一起度過的每一天,無論富貴貧窮、無論順境逆境,我會努力……」
不提疾病、不說永遠,這是她給自己保留的那一點點餘地。
顧雲崢打斷她,向她強調:「永遠!」
蘇為安頓了一下,說:「努力……」
顧雲崢比她還要固執,說:「永遠!」
面對這樣執著的顧雲崢,蘇為安心裡的堅持再多,可看著他卻通通都說不出來了。
她原本想說雖然他是有責任心的人,但她希望自己永遠不會變成他的責任。
雖然他是有擔當的人,但她希望自己永遠不會變成他的負擔。
可顧雲崢看穿了她所有的想法,他的聲音很輕,近乎哄騙,語氣卻是堅定,他說:「告訴我,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
蘇為安輕眨了一下眼,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輕聲重複:「我會陪在你身邊。」
顧雲崢終於露出了一個笑。
婚禮之後,顧雲崢和蘇為安沒有請假去度蜜月,堅持每天按時出勤上班,大主任王煥忠剛要在科里鄭重地表揚他們認真工作的態度,顧雲崢卻在這個時候提出要讓蘇為安停半年的基礎實驗,理由言簡意賅:備孕。
對於生孩子這件事,蘇為安和顧雲崢的計劃倒是難得的同步,都是想著越快越好,顧雲崢只是單純地想要儘快有一個孩子,但蘇為安同時想到的還有她Huntington致病基因50%的遺傳概率,懷孕到一定月份之後她會去做基因檢測,如果真的不幸被遺傳上,她會選擇放棄。
察覺到蘇為安這個念頭之後,顧雲崢毫不猶豫地制止她:「我不會讓你冒著多次流產的風險這樣做的,如果是這樣,我與其不要孩子!」
但已經晚了。
蘇為安懷孕了。
面對不顧風險堅持要行基因檢測的蘇為安,顧雲崢試圖阻攔她:「為安,無論有沒有攜帶Huntington致病基因,這個孩子都是上天給我們的禮物,我們懷著感恩之心接受他難道不好嗎?」
可蘇為安卻異常清醒地告訴他:「對於我們可能是一個禮物,但是對於這個孩子的人生卻是一場災難,第三代Huntington基因攜帶者的發病時間能提前到多少歲你應該最清楚,我不想讓孩子以後恨我們!上一次做自己的基因檢查時,我是一個人去的,我永遠都記得那時的恐懼,這一次,你陪著我,好嗎?」
她的語氣堅定,可看向他的眼神中卻帶了些許哀求之意,顧雲崢拒絕不了她,只能陪著她一起去預約了基因檢測。
完成了基因檢查,這之後等待結果的幾天漫長得像是幾年。
顧雲崢能看出蘇為安的緊張和不安,但因為怕影響到肚子里的孩子,她每天強迫自己按時按點按量吃飯和休息,顧雲崢心疼地抱住她,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因為他知道這些話的蒼白,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就像扔一枚硬幣的正反面,無從預測。
萬幸的是,孩子是健康的。
拿到這個結果,蘇為安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是覺得世界彷彿一下明亮了起來,她抱住顧雲崢,開心得像個孩子。
基因檢測做完,同時也就知道了孩子的性別,是個男孩。
回到家裡,顧雲崢對蘇為安說:「我們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蘇為安激動地道:「我來起我來起!」想了想,「顧……宇溯?」
顧雲崢:「……」
顧宇溯,顧與蘇,她倒是省事!
偏偏蘇為安很滿意地道:「既有你又有我,多好!」
雖然她起名的心意是好的,可這名字的確有些奇怪,顧雲崢循循善誘:「孩子的名字最好立意高遠一些,能體現出一些理想和志向。」
蘇為安沉思了一下,恍然被點醒:「我知道了!顧智亨!」
治療亨廷頓舞蹈病,這的確是他們的理想和志向。
顧雲崢:「……」
他看著一臉欣喜的蘇為安,忍了忍,忍了又忍,終於認命地抱她入懷:「就顧宇溯吧。」
對於蘇為安,顧雲崢怎麼捨得打擊她為孩子起名的熱情?可再說下去,不知道蘇為安還能想出什麼幺蛾子,為了避免以後孩子會有怨恨,他也只能在兩個不好描述的名字里強行挑出一個相對較好的。
偏偏蘇為安對此渾然未覺,她得意地一笑,眼裡還放著光:「是吧,我也覺得顧宇溯更好!」
顧雲崢看著她此刻嚮往又期待的模樣,什麼會掃她興的話都說不出了,只得輕嘆了一口氣,心裡想的滿滿都是:好好好,你說好就是好的。
他俯身吻在她的額頭上,就在這時,蘇為安只覺得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腳,她興奮地道:「他動了!他一定也很喜歡這個名字!」
顧宇溯:「……」
蘇為安的孕期日記:
今日給寶寶起了名字。
顧宇溯。
希望不管以後發生什麼,寶寶會記得,爸爸和媽媽永遠和他在一起。
尾聲
幾個月之後,孩子順利出生。
身體恢復得差不多時,蘇為安就回到實驗室和顧雲崢又進行了更多的研究,斷斷續續地也取得了一些進展。
幾年如一日的堅持讓他們在圈內獲得了應有的名氣和口碑,讓蘇為安最為欣慰的是,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Huntington舞蹈病的研究,越來越多的學生願意選擇這個原本小眾的研究方向。
年會的時候,蘇為安的發言破例被提到了大會的第一場,在所有教授之前,這一場報告她做得精彩紛呈,贏得了全場的掌聲。
臨近結束,她面對在場的所有人道:「這些看似重大的成果,其實不過是研究進程中很小很小的一步,我先生曾跟我說,每一個重大的科研成果都是經過很多人堅持不懈的努力,才觸碰到上天所給的那一束光,所以為了讓以後的Huntington病人不再經歷像我所經歷過的那般絕望,我會堅持做下去,希望終有一天人們可以看到上天所給的那束光,即使我可能已經看不到那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