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谷海潮就與這雙眼睛沉默對視,半晌,這座草山說話了:「我現在是什麼情況?」
是嘲風的聲音。谷海潮上下打量他:「很綠,綠得欲流欲滴,難畫難描。」
嘲風聲音無力:「你覺得是什麼原因?」
就算是智商低如谷海潮者,仍說:「我覺得可能是因為美人的小手滑如凝脂。」
草山裡,嘲風說:「我這輩子第一次聽見你講冷笑話。」半晌,他又喃喃道,「也是第一次被人綠成這樣。」
湖邊,青葵帶著素水,乘扁舟返回濁心島。素水捂著嘴偷笑:「公主,三殿下向來便是如此不修邊幅,您跟他計較什麼?」
青葵在舟尾坐下,說:「大殿下為人雖然粗獷,但好歹不失英勇風骨,三殿下……哼。親兄弟慷慨赴難,他自己貪生怕死也就罷了,反而出言嘲諷,實在令人不齒。」
素水說:「公主如此護著大殿下,莫非是對他生了好感不成?」
青葵臉一紅,縱然是好脾氣,也是嗔道:「胡說什麼?」
素水忙跪下:「婢子該死,還請公主恕罪。」
青葵素來寬厚,倒也沒真的責罰她,反而問:「大殿下住在何處?」
素水一愣,說:「大殿下住在風雷壁。公主……要前去探望?」
青葵說:「他對醫修心存偏見,本公主也不必前往。但方才我觀他體貌,此人必定舊傷繁多。稍後我撿些葯,你為他帶過去。」
素水說:「是。」
青葵想了想,又說:「你回來時,順便把這些藥粉撒到某人身上。」
素水接過藥粉,忍著笑答:「是,公主殿下。」
湖岸邊,嘲風牌草山深切地感受到了春風吹拂。他身上的草更加茂密了。
谷海潮抽刀劈砍了一些,然而這草真不知道是何方劇毒,越砍越多。最後他說:「我覺得,你應該請個醫修過來瞧瞧。」
嘲風幽幽地說:「如果我真的請醫修,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晚上你家殿下就會被諸魔嘲笑至死的。」
也是。谷海潮束手無策。
主僕二人在湖邊不知等了多久,侍女素水乘舟過來。
谷海潮忙上前,說:「夜曇公主讓你來的?」
素水掃了一眼岸邊的嘲風牌草山,抿嘴偷笑:「咱們公主派我去給大殿下送葯。」
「送葯?」嘲風牌草山的嘴還能動,他說,「她對我大哥倒真是關懷備至!」
谷海潮卻顧不上自己主子的醋意,他問:「難道公主就沒交待你為三殿下解毒?」
素水說:「交待啦。不過公主說了,讓婢子先給大殿下送葯,『回來時』再給三殿下解藥。」
說完,她志得意滿就要離開。
但谷海潮的處事方式一向獨特,他直接上前兩步,長刀一出,架在素水脖子上。
「你!」素水臉都氣紅了,「谷海潮,你想幹什麼?!」
谷海潮伸出手,素水沒辦法,咬牙切齒,卻還是把青葵給她的藥粉交出去。青葵做事細心,上面還標註了用法。
谷海潮將藥粉往嘲風身上一撒,只聽一陣沙沙聲,所有青草盡數枯萎。片刻之後,面前只剩了個衣衫襤褸的嘲風。
此時清風一吹,他衣上破洞含風而抖,嘲風看看自己的破衣爛衫,喃喃道:「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谷海潮被雷得差點跌進湖裡。
風雷壁。
烏玳自請修補歸墟,這裡的魔仆卻十分平靜。他們都是魔後派過來的人,跟烏玳會有多少感情?
烏玳倒也不在意,一回來就在庭中練功。他一雙撼天斧舞得呼呼生風,汗水浸出來,古銅色的肌膚更加油亮。
素水遠遠站在門口,說:「大殿下,夜曇公主命婢子送了些葯給您。」
話落,她直接把藥包放在門口,轉身離開。
烏玳自然是聽見了她的話,但也沒當一回事。他拿汗巾隨意擦了擦汗,經過那藥包時,一腳把它踢了出去。
素水聽見身後響動,也不以為意——他就是這麼個脾氣。
藥包被踢出去,正好滾到一個人腳邊。嘲風彎腰撿起來,他的聲音親熱無比:「兄長剛回來就在練功,真不愧是我魔族第一勇士。」
烏玳看了他一眼,冷哼:「你來幹什麼?!」
嘲風說:「兄長不日就要前往歸墟,我身為兄弟,自然應當前來探望了。」
烏玳對這些人情世故素來厭煩,立刻道:「滾!」
嘲風一向臉皮厚如城牆,他不但不滾,反而在石桌邊坐下來。他隨手打開青葵送來的藥包,果然裡面每一包葯都標明了用法和用量。青葵的字跡亦如她的人一樣,端正莊重。
他胡亂撥弄了幾下,說:「反正兄長也要練功,不如我陪兄長過幾招如何?」
烏玳只要一提到打鬥,便不介意對手是誰。他一舉雙斧:「來!」
嘲風站起身來,右手一揚,戰鐮貪念已然在手——你不是要給他送葯嗎?那你就送個夠吧!!
谷海潮站在一邊,眼見他兄弟二人你來我往地開始對招。烏玳攻勢兇猛,嘲風則招架狼狽,然而百招之後,他也不知是不是瞎貓碰見死耗子,竟然一鐮斜來,正好穿過烏玳的破綻,在他腰間划出一道長長的血口。
烏玳心中暗驚,然而嘲風比他更吃驚的樣子:「這……兄長,小弟一時不慎,還要再來嗎?」
他一副真的只是意外的表情,烏玳只得道:「再來!!」
於是嘲風就這麼意外了六次!
他走之後,烏玳看著自己身上的六道傷口,連他的智力都開始懷疑——這他媽真的只是意外嗎?
傷口並不致命,但痛卻是實打實的。
烏玳簡單包紮了一下,到底坐立難安。風雷壁的魔仆知道他脾氣不好,也沒人管他。
他好不容易睡了一會兒,然而稍微一動,就被痛醒。他翻來覆去,好不容易身上疼痛稍減,外面嘲風又滿面春風的進來:「兄長,小弟突然想起,還有幾招忘記請兄長賜教。」烏玳從榻上爬起來,嘲風說:「哎,小弟是不是打擾兄長養傷了?」
自然,「養傷」二字成功觸及了烏玳的逆鱗。
他幾乎是跳起來:「閉嘴,再來!」
嘲風再次與他對戰,這次又意外頻出,他的戰鐮在烏玳身上同樣留下六道傷口。他再次一臉驚詫:「兄長,這、這真是意外……」
烏玳已經不想跟他說話了,只是揮揮手:「滾!」
嘲風抱著自己的戰鐮,帶著谷海潮離開。
說是離開,他也沒走遠。他就坐在風雷壁外的大樹下,等歇得差不多了,他又起身:「我突然又想起幾招,要請我兄長指教。」
谷海潮真的是看不下去了:「我求求你當個人吧!!」
可嘲風當然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