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該死的呢
聽著這句話,幹將有一瞬間的怔愣。
關家的人是不是都有這個習慣?打完仗之後,總要側頭跟人說一句「辛苦了」,聽得人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尤其是在這物是人非之後再聽來,簡直讓人幾欲落淚。
「殷殿下真是神機妙算啊。」一點也沒察覺到旁邊人情緒的風月笑眯眯地道:「怪不得讓我小心,想必我已經被很多人惦記了。」
「這是自然。」覺得有點丟臉,幹將飛快地斂了情緒,低頭道:「最近一月國都大亂,您是在亂中躲了風頭。眼下大將軍回來,得知殿下身邊多了人,自然是想問候一二的。」
「這問候也真是粗魯。」眨眨眼,風月扭腰就往主院走,嬌聲嬌氣地埋怨:「奴家這樣水做的人兒,怎麼經得起他們這麼嚇。哎呀呀,趕快去喝點冰鎮銀耳壓壓驚。」
幹將:「……」
還在躲著裝死的靈殊被拎了出來,坐在軟榻上喝銀耳湯的時候,她突然很好奇地問了一句:「主子,為什麼每次遇見什麼事,您第一件事不是想怎麼逃,而是都在把奴婢藏起來?」
風月笑道:「因為你很可愛呀,主子捨不得你死。」
是嗎?靈殊皺眉,她雖然年紀小,可是不傻啊,自從被主子買回去,自個兒也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功勞,可主子對她實在是好得不像話,她喜歡吃什麼就能買什麼,每次遇見什麼事情,主子也都想的是先保全她。
「為什麼呢?」靈殊又問了一聲。
斜眼睨著她,風月放下捏著扇子的手,輕輕彈了彈這小丫頭的額頭:「想那麼多做什麼?當有好日子過的時候,就用心過,不必總是堵在那些有的沒的上頭過不去,不然大好的日子都被辜負了,自己還更加不開心,有什麼好處?」
主子說的話永遠這麼有道理!靈殊握拳點頭,拿起扇子就繼續給她扇風。
殷戈止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跟老狐狸過招,精力消耗過大,眉目間都染了疲憊。
然而,使臣府的門一開,院子里花香盈盈,兩排亮著的石燈一路通到主院門口,有人站在門口的台階上沖他笑得美艷絕倫:「您回來得正好,晚膳做好了。」
微微一頓,殷戈止抬眼,眼裡映著石燈溫暖的光,輕柔地落在那人身上。天地間好像突然什麼都沒了,只有這一院子的花草,兩排石燈,和對面那台階上站著的人。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風月長得當真是好看,雖然臉上的妝濃得過分,穿的衣裳也單薄得讓他不舒坦,但……就是很好看。
「主子?」有礙事的聲音插了進來,殷戈止回神,側頭看他一眼。
觀止沮喪著臉,雙手舉高過頭,手裡捏著根長長的藤條,低聲道:「屬下請罪。」
「怎麼?」抬腳往裡頭走,殷戈止問:「犯了錯?」
「屬下失職。」舉著藤條跟著他走,觀止小聲道:「午時出去搬冰塊,結果府里出了事,有人闖進來了。」
腳步微微一頓,殷戈止抬頭看了一眼前頭好端端站著的風月,又繼續往前
走:「人呢?」
「活捉了三個,都關在了柴房。」
「當賊送官就是。」淡然地說著,殷戈止在風月面前站定:「你看起來倒是一點事都沒有。」
「托您的福。」伸手拉著他去桌邊坐下,風月道:「奴婢沒給使臣府丟人。」
「沒丟人就好。」殷戈止應著,低頭看向桌上的菜,眉梢微動:「這些是什麼?」
風月傻笑:「清蒸鱖魚、老鴨湯、蒸肉、水撈白菜。」
「突然這麼清淡做什麼?」殷戈止道:「你不是一向喜歡吃油膩的?」
擅自做主把一罈子油都倒了,自然是做不出油膩的菜了啊!風月賠笑:「偶爾清淡點也挺好……您去將軍府,還順利嗎?」
殷戈止頷首,優雅地夾菜:「成功坐到了山上,現在要做的就只是觀虎鬥了。」
驚訝地瞪了瞪眼,風月道:「易大將軍沒問罪您聞風令的事情啊?」
殷大皇子沒吭聲,只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於是風月就點頭刨飯,邊吃邊道:「問也問不到您身上去,奴婢多慮了。」
今兒她只吃了一碗飯就放了筷子,殷戈止瞧著,招手喊來外頭還舉著藤條站著的觀止:「將功贖罪吧。」
「但請主子吩咐!」
「去山上打只野兔子回來,要肥的。」
啥?觀止瞪眼,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這時候去?」
殷戈止的眼裡滿是肯定。
於是觀止捏著藤條就往外沖,看得風月咂舌:「這也太聽話了。」
放了碗筷,殷戈止側頭問她:「太子最近在做什麼?」
風月眨眼:「您問奴婢?」
「不然呢?」伸手將人抱起來去軟榻上坐著,殷戈止冷淡地道:「這是使臣府,只要有信件來往,我都能知道。」
所以說太子道行不夠啊,送信就送信,能不能偽裝一下,不要搞成信的樣子?看吧?被人逮著了吧?風月心裡罵了兩句,然後恭恭敬敬地就在軟榻上跪下了。
「太子殿下在做什麼奴婢不知道,信里的意思也不過是提醒奴婢好好伺候您。」
「是好好伺候我,還是好好看著我?」平靜的眼神裡帶了點刺,殷戈止看著她:「你也不回個信。」
二話不說,風月伸手就將太子送來的兩封信全部塞到了殷戈止手裡:「您還是自己看吧,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
這麼耿直?殷戈止挑眉,眼睛盯著她,手裡拆開信紙,緩緩低頭去看。
第一封信要早些,是讓她好好伺候自個兒沒錯,還對這丫頭一頓誇讚,套著近乎說什麼「難得有此良人,卿也當好好珍惜」的廢話,大概也就對女人管用。
第二封信應該是最近的,一通看下來,只有一件事略微打眼。
言官寧國忠上奏天聽,為社稷穩固,請皇帝收回無仗之時的兵權。
葉御卿提此事提得隱晦,明面上說的也不過是讓風月小心。可這種信送到使臣府,哪裡是給風月看的,分明是給他看的。
嗤笑一聲,殷戈止伸手捏碎了紙,似嘲似諷地道:「這麼著急削易國如手裡的兵權,容易出事。」
風月眨眼:「您覺得不妥嗎?可如今易大將軍身邊無兵,一家老小都在國都,皇帝當真下旨收兵符,他能不交嗎?」
「他會不會交我不知道,但是。」殷戈止抬眼看著她:「這樣一來,太子是當真把吳國最大的將軍,推到了自己的對立面,以易國如的個性,定然是不會有什麼忠君為首的觀念。當真逼急了,兔子都咬人,更何況是老虎。」
縮了縮肩膀,風月道:「他會造反嗎?可易貴妃沒有孩子,他造反名不正言不順,想想都不可能成功。」
「造反是將士大忌,他不一定會犯。」想起花架上放著的那些信,殷戈止垂眸:「不過其他的就說不準了。」
風月沉默,突然笑著說了一句:「您覺得易將軍這樣的將軍好,還是關將軍那樣的將軍好?」
微微一頓,殷戈止皺眉:「一個是老奸巨猾的梟雄,一個是忠國卻叛國的英雄,怎麼比?」
「忠國卻叛國。」念叨了一下這句話,風月笑道:「是啊,民間也都罵關將軍是個賣國賊,奴婢也罵過。只是跟在您身邊久了,奴婢突然覺得好奇。要是關將軍像易將軍這樣有本事,是不是就不那麼容易被揭發賣國了?」
殷戈止沉了臉,突然有些惱了:「婦道人家,關心這些做什麼?該死的都死了,該敗的也都敗了,往事追來何趣?」
該死的都死了,那不該死的呢?!
捏緊了手,風月笑得嫵媚,低頭應道:「是奴婢多問了。」
心裡古怪的感覺又起,殷戈止突然問了一句:「你覺得關將軍是冤枉的?」
「沒有。」風月搖頭,「奴婢只是突發奇想問了一句,皇室定的罪,他怎麼可能是冤枉的呢?」
說罷起身,去桌邊倒水。
殷戈止臉色不太好看,眼睛盯著某處走神,等風月倒茶回來的時候,他低聲開口:「我向來不信人,只信證據。」
風月點頭笑道:「殿下英明。」
伸手抓著她放了茶盞就想收回去的手,殷戈止不解地抬頭:「你為什麼一邊誇我,一邊避開我?」
眨眨眼,風月問:「有嗎?」
殷戈止抿唇,看了看她這張笑得虛假的臉,驟然鬆手:「罷了。」
區區妓子而已,他在意她的態度做什麼?觀止說得對,他就是過於寵著她了,所以將人寵出了脾氣。
面前的人笑盈盈的,分明看得懂他的臉色,卻又毫無反應,臉上滿是無辜,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站得端端正正地問他:「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你出去罷。」
「是。」
寧國忠的奏摺在朝廷里掀起軒然大波,太子未表態,太子一黨的人卻是紛紛響應,文臣以忠心壓,武將以規矩稟,都讓易大將軍以及徐將軍等大將上交手中兵權。
徐懷祖著急火燎地就去了使臣府,推開門就喊:「師父,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