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的爸爸是超人(1)
她沒事也愛刷個微博,前陣子這種號稱臭到極致的罐頭莫名其妙走紅,許多試吃視頻接踵而至,她看過最反胃的是一個外國壯漢邊吃邊吐的一段自拍,隔著屏幕就能聞到一股臭氣。
試吃瑞典鯡魚罐頭這個提議很兇殘,具有懲罰性,但不至於下流,令人完全不能接受,畢竟沒毒嘛。再說,誰是試吃者,還不一定。
他沉默幾秒,開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的判斷錯誤,就吃一罐瑞典鯡魚罐頭?」
祝瑾年抱著雙臂,抬眼跟他對視,小耍無賴,「對,如果是你錯,就吃兩罐。」
他眉一挑,「一比二?不公平。」
「剛才還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這下子卻怕了?」她冷笑地激將。
他深深地望著她,眸色幽黑似墨潭,「一言為定。」
交待完任務的沈子平走回來,看了看錶,「要不我們去趟學校跟他們匯合?」
聶羽崢收回目光,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小祝,今天真是麻煩你了。這樣吧,我派輛車先送……」
「快下暴雨了,不如讓小祝跟我們一起去趟學校,等這場雨過了,再送她回去。」聶羽崢開口,截斷他下半句話,看上去和顏悅色,語氣真誠。
「哈哈,羽崢對手下真是憐香惜玉,我想得不周到。我都能感覺到小雨點了,大家快上車去。」沈子平笑著打趣,然後招呼著大家往回走。
「憐香惜玉?」走在聶羽崢身後的祝瑾年重複道,語氣帶著嘲諷,音量大得恰好能讓他聽清楚每一個字,「這個詞用在聶組長身上真是比鬼片還恐怖。」
「用不了幾天,你就會知道比鬼片還恐怖的是什麼。」他頭也不回地說。
祝瑾年心裡一緊,料定他已決意開除自己。自己出言得罪他在先,要補救,難於登天,何況低聲下氣地求饒並不是自己的性格,乾脆破罐子破摔。於是,她加快步伐,走到了他身邊,偏頭一笑,「我現在就知道,那就是——你吃兩罐瑞典鯡魚罐頭。」
「你提醒了我。」聶羽崢對她表示感謝,掏出手機撥了一組數字,「王謙,麻煩幫我買一罐瑞典鯡魚罐頭。原因你不需要知道,總之……不入我口。」
祝瑾年心中窩火,走得更加快了,不一會兒就撇下他先上了車。
沈子平望著她的背影,明知道她不是那位故人,還是覺得今天這一切像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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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發暗,雨點越來越大。
幾輛車駛入校園,停在行政樓前。幾個便衣領著小志的班主任和幾個同學,站在裡頭等。除了班主任李老師外,幾個學生都不知道小志家具體出了什麼事,竟然連警察都來了,臉上的表情又是驚訝又是好奇。
學生暫時被安排在了另外一個房間。接待室里,一干人等各自找位子坐下。祝瑾年剛落座,就看見聶羽崢朝自己走來,坐在她身邊,離自己約十幾厘米。
她身上清新優雅的一抹淡香,宛若林間花叢的氣息隨著山谷清風撲面而來,靠近了才隱隱能聞見。聶羽崢側目看了看她,無言。
為了表示自己和他的勢不兩立,祝瑾年正打算換位置,就聽他說:
「輸,也應該輸得明明白白。」
她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暫時沒移動。
沈子平和副校長說了一會兒話,最後一個進來。
「小志挺乖的……」知曉內情的李老師表情複雜,「學習成績中上,考個本二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高三衝刺一下,說不定能踩本一線。我認識他父親,他(盧律明)也托我多關照酬志。在我看來,酬志對他很感恩很尊敬的。對了,我這兒還有他(酬志)高一下學期參加作文比賽的一篇文章呢,寫的就是他爸爸,獲了二等獎。」
說著,李老師從文件袋裡找出一份習作,沈子平接過,轉手給聶羽崢,聶羽崢看了一會兒,又給了祝瑾年。
原來如此,他刻意坐自己身邊,是為了跟她分享這些可能泄露小志心理的物件。
她認真地捧起那份作文,只見標題為——《我的爸爸是超人》。
「我自小就失去了媽媽,我爸爸像慈母一樣照顧我,像嚴父一樣鞭策我。他能一個人抬著煤氣罐和十斤大白菜上樓,能在三秒鐘之內解出我怎麼都想不出來的數學難題,還做得一手好菜,顛勺的樣子跟大排檔的廚師一模一樣……」
這是一段運用了比喻、排比等修辭手法的精彩開頭,既說明了身世,又引出了接下來的兩段事例。
一個事例是很多表現父母恩情的作文中都會出現的「半夜送醫院、不眠不休照顧」套路;另一個事例比較新穎,是說他某次和盧律明去鄉下郊遊,不聽大人勸告,去水塘游泳,忽然腿抽筋,快要淹死的時候,盧律明跳下去救了他。溺水的感受,寫得非常真實,讓人讀了都感覺有點窒息。
然而,祝瑾年發現有些不對,她不知聶羽崢是否察覺。小志寫的爸爸跟實際上的盧律明相比,有些矛盾之處。不過,寫作文不是寫自傳,不排除有捏造的可能,自己學生時代寫的那些作文,百分之八十不是真實經歷。
此時的聶羽崢手裡拿著一本小志的筆記本,上面記滿了課堂筆記。
陳昱問李老師:「高三開學後,小志跟上學期有沒有什麼不同之處?」
「性格變得比較衝動,脾氣變壞了。開學還沒一個月,就和同學發生了兩次衝突,一次是大罵一名女同學,還有一次直接和一個男同學打架。」李老師推了一下眼鏡,「我正打算國慶去他家家訪,和盧老師談一談他的情況。我知道他爸爸對他要求非常嚴格,如果是進入高三,壓力太大,我想跟盧老師說一下,試著給他減減壓。望子成龍的心情我們都理解,方式方法需要注意一下。」
「被罵的女同學和挨打的男同學來了嗎?」沈子平問。
「來了,在——」李老師指了一下外面。
沈子平抬手揮了揮,林睿會意,去另一個房間把幾個學生叫了進來。
一分鐘後,幾個學生謹慎地走進來,李老師一一介紹了一遍,他們分別是班長小河、小志的同桌小健、關係較好的同學小宜和小坤,挨打的女生小笑,打架的男生小飛。
沈子平笑著說:「大家不要緊張,先找個地方坐下。叔叔問你們幾個問題,你們知道就說,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都沒關係,就聊聊天而已。」
「……好。」幾個學生些許放鬆下來,紛紛坐下,等待他們發問。
小笑和小飛跟小志起衝突的過程驚人地一致。據他倆說,自己跟小志既不是朋友也沒什麼隔閡,也不知他為什麼忽然暴怒起來,沖他們發火,說他倆總是偷偷監視他。
監視。
大多被害妄想症的幻想內容之一。
祝瑾年揚了揚唇角,感覺勝利在望。
說起這事,小笑依舊很困惑,「我坐在他後面,跟他的座位差了兩組,中間隔著好幾個同學,上課時很少往他那兒看,不知道他為什麼說我在偷看他。那天,英語課下課,他像瘋了一樣,直直朝我跑過來,很生氣的樣子,叫我不要再裝模作樣了,以後不要再躲在後面偷看他。我覺得很沒面子,他這麼說,別人會以為我暗戀他的,他又不帥,暈死哦!」
小飛說:「我記得很清楚,體育課,我們剛跑完圈,我根本沒招他惹他,他從我背後就是一拳,叫我不要再跟蹤他、纏著他,說什麼他真的很煩我。我罵他是個神經病,當場跟他幹起來。事後我還寫了檢討,感覺很冤枉,他打我在先,我不還手還是男人嗎!」
和小志關係較好的同學小宜和小坤說,他們已經跟小志疏遠了,因為,升上高二以來,總覺得他有點怪怪的。
「哪裡怪?」林睿追問。
小宜:「說不上來,就是一種感覺……他總是心不在焉,有時會忽然很認真地打量我,好像我是陌生人一樣,眼神很恐怖。本來我們仨中午都一起吃飯的,後來我跟坤子說,咱別和小志一起了,吃得都不安心。」
小坤點頭道:「還有個原因就是他爸,有次我們約周末打球,他爸不肯,不讓小志出來,小志趁他去家訪,偷跑出來,還沒打一會兒,說發現他爸來了,嚇得就跑回家。好幾次了,漸漸我們打球也不喊他了。」
「他高一時寫的這篇作文,你們看過嗎?」祝瑾年插嘴問,把紙張豎起來,用手指了指。
「我們全班都看過。」班長小河回答,「李老師在作文課上讓這些獲獎的同學把自己的文章念了一遍,下課後還叫我貼在宣傳欄上。我記得很清楚,我張貼完,剛好放五一假。」
「小志寫的很好,不知道這裡頭的事件是不是真的……」祝瑾年看向小宜和小坤,「差點被淹死這種事,他有沒有跟你們提過?」
「是真的。」他倆異口同聲地說。
「大概什麼時候?」
小坤回答:「高一上學期說的,好像是初中升高中那年暑假髮生的事。」
「他不止一次跟我們形容過淹水的感覺,就是他作文里寫的那些,哇……」小宜搖搖頭,「聽上去好恐怖啊。」
「那次他嚇死了,之後就很怕水,連游泳池都不敢去了。」小坤說,「他跟我們說,那個水塘很深,聽說以前淹死過小孩子。要不是他爸跳下去救他,他可能早掛了。」
許是有個關鍵詞——「水」,祝瑾年隱隱有種感覺,小志在盧律明面前「一直洗臉」,似乎跟這次溺水有幾分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