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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所屬書籍: 在寂與寞的川流上
回房間換了身熱褲弔帶, 把弄濕的頭髮乾脆放下來,我走到門口又轉回去, 拿起anna sui的secret wish灑在手腕……灑到一半我頓住,怔怔看著湖水綠的剔透香水瓶子, 訝異於自己為什麼突然想起灑香水。 心裡有個什麼念頭像小土撥鼠似的拱了拱。 揮灑在夜裡的香氛,彷彿真有anna sui廣告里說的許願精靈,攜著花果麝香縈繞飛舞。 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剛泡過溫泉,膚色狀態比任何時候都好,嘴唇也許可以再增加一點光澤……我拿出唇膏,慢慢塗抹上去。 一個人靜下來, 想起溫泉池裡紀遠堯那番話, 有點小慶幸的暗喜。 我聽懂了他的嘉許,也聽懂了話里話外的警訓,只是沒有想得那樣深。 美女受關注,未必受歡迎;受歡迎的人, 未必最受關注, 因為他更多地在關注別人——這個道理是我從銷售部轉入行政部的時候明白的,也是或多或少從孟綺身上發現的——銷售部門就像那個受關注最多的美女,行政內勤部門得不到那麼多的關注,卻是永遠最受需要,最被歡迎的平凡人。 我想成為被需要和被歡迎的那個人,過多的被關注,會不安全。 只是紀遠堯的話, 把這個道理引申得更深廣,精英們的自以為是和自知之明,服務精神和對企業的忠誠度,句句話外都有著太多耐人尋味的含義,不是我這個層面參得透的,顯然他也不是要說給我聽。 我嘆口氣,驅散腦子裡烏糟糟的念頭。 好不容易來了這裡度假,竟然還在挖空心思想些勾心鬥角的破事兒,真是要命。 樓下半天沒有聲響,我想穆彥應該早就換好衣服離開了。 可當我走下樓梯,卻意外地看見他坐在客廳沙發上,悠閑地疊著腿在看書,看的正是我隨手擱在茶几上的那本小說。 「你還看言情小說?」我毫不客氣地把書從他手裡抽走,「不嫌幼稚膚淺?」 以前我午間休息時在辦公室看一本宮廷言情小說,被他嗤笑過。 「我看看你們說的極品好男人是什麼樣。」他漫不經心地說。 「你想借鑒?」我挑挑眉。 「應該讓這個作者來向我借鑒吧?」 我上下打量他,「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你臉皮這麼厚?」 他一邊往門外走,一邊面不改色回答,「因為你缺乏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我帶上房門,跟在他身後小聲問,「像陳年厚牛皮一樣美?」 他頭也不回,「女人牙尖嘴利嫁不出去。」 我在後面一腳一腳踩他的影子,「男人太自戀娶不到老婆。」 他悶哼一聲,「跟什麼人學什麼樣,以前哪有這麼壞的嘴。」 我大驚失色,「這是詆毀我還是詆毀老大?」 他悶哼第二聲,「有差別嗎,你們是一夥的。」 我哈哈大笑,抓到他的把柄,打算等會兒向紀遠堯狠狠告一狀。 他突然轉過身來,斜睨著我,「笑,就知道笑!」 「笑怎麼了?」我剛嗆回去半句,抬頭看見橘色路燈下他半側的臉,餘下的話就都消散在他幽幽的目光里,那目光即使被垂下的睫毛陰影遮了,仍有不可匹御的光彩。 我們已走到小徑盡頭,前邊隱約聽見康傑的笑聲,聞到烤魚的香味。 穆彥就這麼斜睨著我,用一種好像我欠了他錢的眼神,偏偏又勾魂得要命。 我退了半步,「你別這樣啊,再這樣放電,我會仰慕你的。」 穆彥定定看我,嘴角一勾,「我同意你仰慕。」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扭頭走了。 愣在原地好一陣,我才感覺到兩頰發酸,嬉笑的表情還定在臉上,忘了收回。 美味的烤魚就著冰涼的啤酒,滿天的繁星照著靜謐的山林。 微醺的男人和女人,懶洋洋的笑聲和閑聊。 這個夜晚如此完美。 完美得像午間趴在辦公桌上做的一場夢,像夢裡的一次集體穿越,我們不再是寫字樓里一言一笑皆精準的精英和ol,像一群逃脫藩籬的超齡小孩,像穿越到世外桃園裡的異鄉人。 溪谷里潺緩的流水聲從平台下流過,夜裡聽來格外清泠,紀遠堯突發奇想,要夜探溪谷,順著溪水流來的方向去找源頭。程奕立馬亢奮地跑回去找手電筒,穆彥雖然懶洋洋也不想拂他的意,我們趁著幾分酒意紛紛響應。 一行人順著小石階走下去,草叢裡不時有聲響,四下螢火蟲被我們驚飛。 小然怕蛇,小心翼翼跟在後面,我嚇唬她說,「山裡有鬼會從背後往你脖頸吹涼氣。」 話音剛落正好就有一陣風吹來,小然驚叫著奔到前面去了,在最前面探路的程奕哈哈大笑,順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怕她摔倒。溪邊的小路滿是青苔,我們都走得小心翼翼。 前面轉彎處,領頭的手電筒光被遮擋,我們只帶了兩隻手電筒,被程奕和穆彥一前一後拿著,我只能借著後面照上來的微光,低頭仔細看路。這時身後有人拉住我的手,毫不猶豫地帶我邁過亂石,溫暖寬大的手掌在黑暗中緊緊牽著我走過,替我不停擋開那些生滿尖刺的樹枝。我在起初的局促之後,也沒有扭捏,自然地牽住這隻手,滿滿的安全感使這黑夜毫不足懼,即使看不見的路,也敢隨他大步走過去。 因為我知道這是誰的手。 終於通過了難走的一段斜坡,又能看見前面的光亮,同時聽見了程奕和小然的笑聲,「到了到了,你們快來,看看這是哪裡!」 他們的笑聲讓人精神一振,後面穆彥他們也加快步子跟了上來,手電筒的亮光照見前面落滿竹葉的平坦小路,身旁的人放開了我的手,溫和地說,「走吧。」 然後他徑自走到前面去了,背影修長,身姿洒脫。 「安安,走呀,怎麼站住了?」孟綺走過身邊,關切地拍拍我,「走累了嗎?」 穆彥的手電筒光柱照過來,從我臉上晃過去,雪刃一般。 孟綺也被晃到,嬌嗔埋怨,「哎呀,你討厭……」 我笑笑側臉避開,加快步子往前面追去。 轉過這片竹林,眼前豁然開闊,一片平坦的草地延伸向水光粼粼的湖面。 再遠處,順著湖畔垂柳走到那座拱橋,過了橋,有燈火宛然,正是我們居住的度假山莊後園。這小小湖泊與我們居處的荷花池是連通的,水從這裡汩汩流入山谷,成了一脈小溪。繞了半天,我們其實就在山莊外圍溜了一個大圈。 這個發現讓人有種柳暗花明,原來如此的釋然歡喜。 已經走得累了,我們就在湖邊草地上席地而坐。 四周蟲鳴唧唧,涼風從湖面吹來,頭頂繁星如碎鑽散布蒼穹。 青草和泥土的香氣在夏夜裡如熏如謎。 程奕早已就地躺下,頭枕雙手,大呼愜意。 康傑這個酒蟲,居然走了那麼遠路,還把剩下的幾罐啤酒都拎著。 男人們開始喝著酒聊天。 我和小然跑到湖邊去洗手,在湖邊草岸捉到小小的螃蟹,帶回來獻寶似的給他們看。 紀遠堯對小螃蟹很感興趣,攤開手掌接過去逗玩。 我突然想起他釣上的「超級大蝦」,笑嘻嘻說,「好像這隻螃蟹都比蝦要大一點喔?」 他立刻壓低聲音,「不許說,說好不許說!」 我笑不可抑。 孟綺在旁邊聽見了,指著我說,「安安藏著什麼小秘密不告訴我們,快點坦白從寬!」 我順著她的話猛點頭,「是喔是喔,我知道一個秘密!」 紀遠堯施施然拎著我的螃蟹,用最溫雅的語調說,「我有人質,你要是叛變我就殺死它。」 我們全都被紀遠堯一本正經的劫匪樣子煞到了,一個個笑得倒地不起。 康傑開始繪聲繪色編造「一隻螃蟹引發的血案」,跟徐青兩個有板有眼地配合起來,簡直可以說一台相聲。這兩個傢伙「人來瘋」發作,一發不可收拾,竟趁這山郊野外,大講特講鬼故事。我本來就愛看鬼片,聽得津津有味,可憐小然和孟綺嚇到兩個靠在一起。 程奕到底憐香惜玉,看她們倆實在害怕,厚道地打斷了康傑學鬼叫,提議每個人講一個故事。 他先講了一個自己在奧地利旅行時聽來的故事,叫「十字架下的紡織娘」。 徐青講了個拿政治人物開涮的葷段子。 紀遠堯講的是《世說新語》里「玉鏡台」的故事。 輪到穆彥,他居然伸手將我一指,「安瀾替我講一個,我不會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