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夜色深深, 萬籟俱寂。
睡到一半遇上這種事情喬南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 這些年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他就經常有一波沒一波地被這樣從沉睡中喚醒。
喬南愣愣地坐在被窩裡捂著額頭懵逼——
不久前從沐想想那裡聽到的爆料不期然鑽進腦袋。
「艹!」然後他暴躁地掀開被子赤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大門, 將房門一把拉開, 朝外看去。
喬家二層通往各個房間的走廊安靜地沉睡著, 幾乎能聽到針尖落地的聲音,根本看不見除他之外的任何一個嫌疑人。
和以往他試圖探索究竟時所能得見的場面完全一致,正常到找不出一點可疑的疑點。放在往常, 喬南說不準還會像以前那樣發泄地罵幾句髒話後把這當做自己的錯覺,但現在,結合沐想想挖掘到的真相, 喬南負責回憶的腦神經忽然就活躍地跳動了起來。
他被這種疼痛喚醒的經歷並不多, 至少家人們不回來的時間段里從沒有過,但只要大哥和父親偶爾回家來住, 然後這期間他和他們發生爭吵, 那麼有很大的概率, 當天晚上他就會如此突兀地醒來。
並不一定每次都奏效, 但必須滿足的條件有兩個。
1、大哥和父親同時在家。他倆任何一個人單獨在家或者只跟羅美生搭配在家都不行。
2、吵架。一般來說, 是跟大哥吵……
此前他一直以為這只是他因為吵架太生氣而導致精神壓力過大做的噩夢,還曾經考慮過要不要找家三甲醫院去看看精神科。現在想想, 誰他媽做夢時受到攻擊,會在醒來後還能感受到肉體的疼痛啊!
他現在, 額角的那一撮頭皮疼得好像要脫髮一樣好嗎!
空蕩蕩的走廊另一頭的那扇房門安靜地、自然地、毫不心虛地如同這座城市這個點鐘大部分的卧室門那樣關閉著。彷彿從來沒有被開啟過。
喬南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門把手, 回憶起那張向來平靜到近乎性冷淡的面孔,他嘴唇使勁兒哆嗦了一下——
神經病啊!!!!
*****
沐想想在父親中午出門後補了場覺,醒來後做了一夜的題。
太久沒去英成,她心理上還是有壓力的,於是將喬南這段時間完成的家庭作業悉數看過一遍後她再回神,天已經蒙蒙亮,房間外頭能聽到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她起來放鬆了一下四肢,貼在門邊聽了一會兒,能聽到爸爸和媽媽壓低的交流聲,倆人討論的話題是他們今天的生意。
內容還挺重要的,有人幫著沐爸申請到了一個美食廣場的展覽攤位名額,展覽辦得似乎很大,頗有影響力。夫婦倆決定要大幹一場,準備的食材非常多,沐媽一直在叮囑沐爸注意別在人多忙不過來的時候逞強。
沐想想聽了一會兒才打開門,從門縫位置就能嗅到外頭飄來的濃濃香氣。
她遲疑幾秒才踏出去,天沒全亮,沐家的公共區域籠罩在燈光下,沐爸和沐媽都站在廚房裡。
沐爸正用鍋子在煎什麼東西,熱油的高溫與食物接觸時發出誘人的滋滋聲,他穿著灰色的圍裙,東摸西摸,忙得不可開交,沐媽卻不幫忙,只是背著手站在旁邊觀摩。
他倆的聲音變大——
沐媽:「聽見沒啊!」
沐爸:「哎呀知道知道,你還不放心你老公么?來來來嘗一口這個糯米餅煎得怎麼樣——」
沐媽在丈夫餵過來的鍋鏟後雙手撩著頭髮啊嗚咬了一口:「燙!」
沐爸吹吹自己鏟子上的煎餅,找了個小碗盛進去,想了想,又一瘸一拐到筷籠那邊給老婆摸了雙筷子,將東西全都遞到老婆手上後才接著繼續忙活。
沐媽在他的忙碌中就近拖了張板凳,開始悠閑用餐。
縱使昨天晚飯前看過相似的畫面,沐想想依舊有些回不過神。
父親行走動作時仍舊帶著行動不便的影子,那場意外對他身體造成的損傷是不可逆的。從前在家裡,就連最叛逆的弟弟都知道要盡量避免讓他走動幹活。但此時此刻,健全的母親卻反倒成了被照顧的那個。
這一幕叫她覺得陌生,這和她一直適應的家庭家庭分工完全不同。
可這一幕又叫她覺得熟悉,依稀的記憶里,彷彿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展現在小小的她眼前的,就是當下的畫面。
她站在房門口發的呆有點久,一不留神就被正在吃早飯的沐媽給發現了,沐媽趕緊站起來,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想,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
沐想想回過神,同時看到母親的新手錶,心頭一松:「起來複習,背幾個單詞。」
沐媽有點心疼地上前來拉她的手腕:「真是,這才幾點鐘就起來複習,一個你,一個你弟,你倆什麼時候能勻一勻我才能省心。」
昏暗的射燈照在她身上,沐想想在她靠近後才看清母親的模樣,頓時又是一愣,視線中流露出幾分驚艷來。
沐媽口中還在咀嚼,看到女兒的表情後立刻露出有些羞澀的笑容,她咽下嘴裡的東西,伸手將鬢邊的捲髮朝耳後攏了攏:「怎麼樣,今天要跟你爸去展銷會,媽就隨便捯飭了一下,怎麼樣,看起來像樣不?」
沐想想有那麼幾秒鐘時間險些發不出聲音,她想說母親今天的打扮何止是像樣!
母親穿了一身銀灰色的長袖羊毛裙,中長裙優良的裁剪將她的身段勾勒得窈窕細緻。她滿頭捲髮被吹得蓬蓬然,有如雲狀,向來連保養品都不太用的面孔上,居然還化了淡淡的妝!
沐想想知道母親年輕時很美——從父母鄰居偶爾的笑談和家裡珍藏的老照片里。但她的記憶中幾乎不曾有過對方如此靚麗的形象。懂事以來,母親總是憔悴的,她得為這個脆弱的家扛起很多責任,就像個鐵人那樣,終日奔波在無數辛勞的工作之間。
相冊里黑白照片上那個穿著工裝巧笑倩的窈窕姑娘如此的沒有真實感,沐想想幾乎無法將她透出天真的清亮雙眼跟母親下班後疲倦的面孔聯繫起來。
但此時此刻,她居然奇異的有了種穿透時光的夢境感。
面前輕攏秀髮的母親渾身散發出的那種飽受寵愛的,無憂無慮的,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天真,讓她的形象在這一秒無限貼近了黑白照片的中的那個小姑娘,直至兩張面孔重合,分毫不差。
沐爸在廚房裡一邊忙活一邊抽空回首吐槽:「你就聽你媽的吧,還隨便捯飭,她從昨天你吃完飯回房間起就跑出去染頭髮了,染到十點多,也沒見染出什麼名堂。今天早上還不肯睡覺,一點多就爬起來敷面膜,朝臉上塗塗抹抹,抹得花里胡哨的……哎喲,你快幫我說說她,以後別搞這些多餘的。」
「什麼叫多餘的,哦,我年紀大,老皮老臉,連愛漂亮都不成了?」沐媽有點不高興地回首白了丈夫一眼。
「這跟年紀有什麼關係?誰說你老皮老臉了?」沐爸一臉的莫名其妙,「我這不怕你累嘛!本來就夠漂亮了,根本犯不著折騰。早上讓你睡覺你還不睡,那麼大人了還那麼不聽話!」
沐媽怒氣立馬變成嬌嗔:「煩不煩啊!煎你的餅去——」
沐爸就笑著掂下鍋子:「那你還吃不?」
沐媽相當自然地開始點單:「我不要肉的,我要甜的。」
沐爸立馬挽起袖子一瘸一拐跑去開冰箱找紅豆沙,沐媽把沐想想拉到桌邊後也跟了上去,燈光下的夫婦倆擠擠挨挨,相互的背影里流淌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甜味兒。
沐想想坐在凳子上愣愣地看著,父親費勁兒地撐著膝蓋蹲下去翻找冰箱的時候她幾乎下意識地站起,試圖像以前那樣阻止對方幹活然後自己代勞,然而緊接著那道佝僂脊背的主人就側過頭露出神采飛揚的面孔:「想,爸前天動手新蒸的紅豆沙,可好吃了,要不要給你也包一個?」
新蒸的?
口腔里彷彿浮上一股清爽的甜味兒,沐想想提出幫忙的意圖已經到了嘴邊,然而在對上那雙對「自己親手蒸的紅豆沙」口味充滿自信的眼睛後,卻怎麼都沒辦法說出口。
蹲著的沐爸面前的那個冰箱大得不可思議,正是昨天早晨那幾位壯漢抬來的貨品,從品牌到大小,無處不遍布金錢的氣息。
沐想想很難將這個或許該被放在喬家的玩意兒和自己一家的經濟情況聯繫起來,沐爸卻表現得不以為意,昨天還安慰心疼價格的沐媽:「確實有點貴,可是它大啊,越大越能塞東西,到了夏天也不用擔心材料放壞,不還是對咱們生意有好處?錢嘛,總是賺出來的,不能老靠省,省來省去省得生活品質都沒有了。」
真是……很大的口氣。
也真是,相當有一家之主的派頭了。
她於是最終只是默默落座,輕輕嗯了一聲。
沐爸很高興的樣子,抱出個沉甸甸的玻璃罐站起來,沐媽也一臉的期待,一邊看丈夫幹活,一邊不忘轉頭朝女兒誇耀:「你爸這個做紅豆沙的手藝啊,多少年的絕活了,當初還在廠子的時候,哪次只要他一動手蒸豆沙包,那廠子的職工,一大早肯定都得來食堂排隊……」
沐爸就在妻子的誇耀聲中局促地嘿嘿笑,動作跟被上了發條似的,越發的利索,三兩下做好煎餅,還給裝了個盤才送到女兒面前:「嘗嘗。」
鬆軟的糯米皮裡頭揉進了香噴噴的豬油,外殼被煎到金黃,一口下去,伴隨著【咔嚓】脆響,柔軟而頗具彈性的麵皮便伴隨著紅豆沙清甜的內餡兒湧入口腔。
豆沙細膩得吃不出一點雜質,卻又能在其中品嘗到複合的醇香,確實像媽媽說的那樣,是一筆堪稱絕活的手藝。
沐爸雙手撐著桌子,表現得像個頭頂金帽的大廚,眼神亮晶晶的:「怎麼樣?」
沐想想仰頭,對上父親閃爍著自信光芒的雙眼,喉頭忽然就有些哽咽。她抖了抖嘴唇,彷彿非常飢餓似的,張嘴在餅上再次咬了一口,才一邊咀嚼,一邊聲音含糊地低下頭:「……好吃。爸,你真厲害。」
沐爸望著女兒的頭頂心愣了愣,心中湧出一種奇怪的情緒來。
其實近段時間,他一直覺得女兒怪怪的,有時甚至會讓他覺得很違和。
不僅僅因為她忽然剪了頭髮,女兒就是女兒,哪怕剃成光頭他也不能可能認錯自己的小棉襖。且女兒依舊那麼懂事體貼,給自己買東西,話也比以前多,一向不愛運動的小姑娘,偶爾還知道跑跑步鍛煉身體,都是良性的變化,可不知道為什麼,沐爸總隱隱的不得勁。
那種感覺不知從何而起,但有時候一家人圍著餐桌吃晚飯時,明明和樂融融的場面,他心裡卻會忽然空下一塊,摸都摸不到底。
彷彿自己弄丟了寶貝的東西,可偏偏又想不起被弄丟的是什麼,那種捂著口袋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頭腦一片空白,不知從何處找起的慌亂感。
在這一秒忽然就消失了。
沐爸有一些迷惑,他伸手為女兒整理了一下因為垂首而滑下額頭的短髮,心頭失笑——
是錯覺吧,女兒明明一直在這裡,哪兒都沒去。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現下卻格外的開心。
彷彿前些天女兒吃面時喝湯時啃滷味時各種各樣對自己手藝的讚美,都比不上現下低著頭說出的這句寡淡的肯定。
記憶彷彿忽然回到很多年前,女兒還小,只有家裡的板凳那麼高的時候吧。
沐爸總是把她帶去單位炫耀,然後在工作的時候,就讓其他清閑的同事帶閨女一起玩。
可惜閨女很黏他,誰都不肯要,一點點大的小豆丁寧肯安靜地坐在小馬紮上看著爸爸忙碌。沐爸偶爾得空回頭,給閨女塞點吃的,那個坐姿規規矩矩的小丫頭就會仰著頭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滿懷崇拜地看過來,說:「爸爸你怎麼這麼厲害!」
每每到那時,沐爸心中就會打翻一罐忘了蓋上蓋子的蜂蜜,甜味一點點從瓶口流淌而出,讓他如同吃下菠菜的大力水手,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給女兒摘下來。
而此刻,他微微笑著,又一次找回了那種熟悉的戰慄。他望著女兒和前些天相比斯文了許多的吃相,忍不住摸了摸女兒頂著蓬鬆髮絲的,比許多許多年前已經長大了很多的小腦袋:「我是你爸爸呀,當然得厲害點才行。。」
*****
早餐的半小時後,忙碌的夫婦倆不得不動身離開。
沐爸留下了好幾個糯米餅才依依不捨離家,臨行前不忘叮囑這些天飯量見長的女兒一定要吃飽才行,沐想想在關門後對著自己還能嗅到餘味兒的新家發獃,最後沒忍住,還是再吃了一個。
這已經是第四個了……
沐想想很崩潰,怎麼回事啊,以她以前的胃口,這樣大小的糯米餅,明明吃一個就飽得不要不要的了。
她從小瘦到大,因此一向不在意自己的身材,可畢竟是個女生,忐忑之下,還是去稱了下重量。
電子秤上跳出的92斤的數字讓她茫然了一下,依稀記得上學期體檢的時候還是84斤來著,而她的身高,從初三起就不怎麼朝上竄了。
一下就胖了八斤?這……
丑不醜倒另說,沐想想主要發愁,她以前買的衣服褲子都是S號,萬一長胖不能穿,就又得花錢買新的了。
這麼想著換衣服的時候她格外留意了一下,結果卻發現自己的體型並沒有出現什麼變化,該寬鬆的褲子穿起來還是非常寬鬆,唯獨不同的,就是一向麻桿似的胳膊上,靠近肩膀的位置隆起了一點點弧度。
她抬手按了按,還挺結實的,形狀也不難看,於是便一筆揭過,不做深想。
拿起書本正要背單詞的時候,喬南的電話來了。
已經換回來的前些天屬於喬南的手機在桌面上震動,屏幕上還沒來得及修改的碩大的「沐」字跳躍著,單字兒的稱呼彷彿能給人帶來親密感,沐想想看得耳朵立馬一熱。
喬南的聲音混著風聲鑽進來:「歪?起來了沒?」
「………嗯。」沐想想記起昨天的事情,手指摳了下桌面上的書本,聲音遲緩,「……有什麼事嗎?」
「我快到你家了。」喬南呼哧帶喘,「你爸媽已經出門了吧?趕緊下來。」
沐想想【啊?】了一聲,剛想說我還要背單詞呢,就聽那邊的喬南特別崩潰地問:「我問你,你這段時間是不是根本沒幫我鍛煉過?」
沐想想:「……」
沐想想:「咳。」
沐想想開始翻東西:「你等我一下。」
然後在電話那頭喬南還想繼續的質問聲中直接將通話掐斷了。
她掛斷電話後不知所措地回憶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生活,然後心虛地發現自己似乎真的忘記了答應喬南的自己會鍛煉的事兒。
她要上學、寫作業、複習兩個學校的功課、跟喬南的家人和朋友謹慎相處,偶爾喬父和喬家大哥還會帶著她去去公司,綜上所述,她的二十四小時總是過得很緊湊,每一分鐘掰開來都不夠用,根本沒有精力也沒有時間去惦記原本在她字典中等同於不存在的【運動】一詞。
但這都不是理由……
言而無信就是言而無信,更糟糕的是居然還被喬南給發現了。
沐想想有點愧疚,又有點懊惱,懊惱的同時居然還有點緊張,眼睛不自覺地瞥向一旁換下來後攤到床上的家居服。
她昨天就穿著這套鬆鬆垮垮的衣服和拖鞋下的樓……
沐想想看著自己在鏡中的打扮,米白色的厚衛衣配緊身牛仔褲,看了一會兒果斷打開衣櫃,結果發現衣櫃里全是類似的衣服,喬南後來買的那些畫風還要中性。
就英成的女生校服是裙制的。
她默默朝校服伸手——反正,反正今天也要去學校。
喬南蹲在樓下一臉暴躁,他發現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昨天被某個神經病搞得睡不好覺不說,今早起來後他跟往常一樣跑步,居然沒跑到六公里就開始氣喘吁吁。
以他的身體,以前十五公里的長跑都只是小意思!
一邊跑一邊掀開上衣看自己輪廓明顯比以前模糊許多的腹肌,喬南那個氣啊,氣得一路拚命超自行車。
早晨的沐家小區樓下四散著不少晨練老年人,喬南對上他們遞來的打量陌生人一般的目光,心中生出扮豬吃老虎一般的暗爽——這些凡人肯定猜不到這個現在蹲在他們面前的大帥比,就是前些天在器械區用引體向上震驚他們的少女。
現在這個大帥比,因為腹肌的消失,打算來找少女的麻煩了。
單元防盜門滴了一聲,沐想想有點緊張地推開門,就看到蹲在牆柱旁的喬南抬頭看來,果然是興師問罪的表情。
緊接著那雙鋒利的眼睛迅速下滑,目光彷彿帶著熱度,沐想想有種腿部的皮膚被火由上至下撩過的錯覺,她腳步頓了頓,在重新邁開之前,她看到喬南站了起來,咳嗽一聲:「……是不是傻,那麼冷的天穿什麼裙子。」
沐想想遲疑地停下腳步,掃了眼小區里其他住戶的穿著,後知後覺地不好意思起來,朝後倒退:「……我回去換一下。」
結果沒等關門,外頭喬南的聲音忽然拔高:「回來!」
她下意識抬頭,就被喬南瞪了一眼,喬南鋒利的目光又朝下掃了一圈,很快轉開,落在她手上:「……讓你回來,你拿的什麼東西?」
沐想想踟躕了一下,慢吞吞靠近他:「你的錢包,車鑰匙,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昨天……嗯……」
說到昨天這個詞兒的時候她耳朵熱了熱:「昨天下來的太急,忘記找出來還給你了。」
喬南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視線盯在她微紅的面孔上,接下東西朝兜里塞的時候掃都沒掃一眼。
安靜了一會兒後沐想想想起對方電話里的語氣,還是決定先道個歉,她仰頭認真地看向喬南的眼睛:「那個,對不起啊,鍛煉這件事確實是我答應了又沒做到,給你添麻煩了。」
喬南對上那雙眼睛——
片刻後嗤笑一聲轉開頭:「麻煩個屁,停了幾天沒鍛煉而已,你以為能有多大影響。」
沐想想科學地思考著:「體力肯定會——」
「喂!」喬安轉回來不爽地盯著她,「我的體力怎麼樣,要我現在把你拋上天證明一下嗎?」
「……」沐想想抿著嘴扭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喬南咳嗽了一聲,目光在眼前少女染上了微微粉色的纖細的脖頸上掠過。英成女生制式校服的襯衫是白色的,面料薄,緊貼著少女的身體,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兩道鎖骨,以及那之下的一小片皮膚……
現在都是粉色的。
他目光變深了一些,清了清嗓子,壓低下頭,剛要說些什麼,一旁忽然傳來道老太太的聲音:「哎呀!小姑娘,一大早就出來鍛煉啊?」
兩個人都是一愣,同時抬頭,沐想想對著身邊忽然出現的一群老年人滿臉懵逼,喬南則:「……」
為首的那個老太太,是他頂著沐想想的身體在器械區鍛煉時認識的,每次他在單杠上做運動,這位阿姨都一臉崇拜地在旁邊觀摩。
老阿姨對上沐想想視線,並未發現什麼不對,轉頭神情興奮地跟自己身後的姐妹淘們炫耀:「看看看,這個就是我跟你們講的那個小姑娘,偶喲!厲害的咧,早上在杠上一口氣可以做十來個引體向上!」
說著熱情地拽著沐想想的胳膊開始朝器械區走:「來來來,你給她們看看,我跟她們說的時候,這群老古董一個都不相信,說什麼女孩子怎麼可能那麼厲害……」
沐想想:「……」
沐想想被牽著走出幾步,滿臉的迷茫:「等……等等……」
然而老年人的熱情爆發起來簡直讓人無從抗拒,她最終還是被「請」到了目的地,然後在一群老阿姨閃閃發亮的目光的注視下手足無措,只能無辜地轉頭看向喬南。
喬南:「……」
這個時候掉頭走人顯然是不現實的。
喬南咳嗽一聲,為自己給對方惹來這麼個麻煩感到有些尷尬:「你隨便做幾個。」
沐想想很迷茫:「做什麼?」
喬南:「引體向上啊。」
沐想想更迷茫了,她抬頭看著頭頂高高的單杠:「……我?」
「……」喬南指揮她,「你跳起來,抓住那個橫杆,然後曲肘,用手臂的力量把自己拉起來,肩部超過橫杆就可以。」
沐想想依舊懵逼:「那個橫杆那麼高……」
而且用手臂的力量把自己舉起來這種事情,她怎麼可能做得到?
旁邊的老阿姨們已經騷動起來,喬南看著她對運動完全不在狀態的模樣,嘆了口氣,不再試圖解釋了,索性一蹲身體,抱著沐想想的腿將她舉起。
胳膊環住的兩條腿併攏在一起仍細得不可思議,貼著他面孔的沐想想的後背溫熱中透出淡淡的清香。
沐想想慌張了一下,下意識抓住頭頂的橫杆,頭腦閃過喬南的解釋後,下意識曲起手肘——
然後輕鬆雙肩過杠。
沐想想:「………………」
what?!
帶頭的老阿姨當即激動起來:「看見了吧!看見了吧!」
「喔~~~~」周圍的老人家們立刻投來了崇拜的目光,齊齊鼓掌,「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
這是沐想想這輩子屈指可數的運動體驗,以往跑八百米都氣喘吁吁的廢柴少女整個人都很懵,原來這種看起來很有難度的運動居然那麼簡單嗎?!
受到如此多的矚目和喝彩,一向安靜沉默的她又有些羞澀,於是在那些期待的目光下忍不住又繼續了幾下。
她的裙擺下白而筆直的長腿由於身體收緊的肌肉併攏在一起,腳尖綳著,皮膚細膩,幾乎看不到汗毛的痕迹。
喬南目光落在她隨著動作時而被風吹起一點的裙擺上,舌尖抵上發癢的牙齦,強迫自己變深的目光轉開,立刻發現周邊變多的圍觀人群,性別構成已經不僅僅局限於老太太。
他皺了皺眉頭,揚聲朝還想繼續的少女喊了聲:「行了,下來吧。」
沐想想做了六七個,已經有些累了,聞言立刻鬆手,落地後再度引發歡呼,她有點害羞,看向喬南的視線帶著激動:「有點累啊,但比我想像中要簡單很多!」
喬南:「嗤。」
他心說少女你認真的嗎?可不可以對自己的體力有點逼數?你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裝逼全都要感謝這個站在你面前的大帥比好嗎?
然而對上沐想想略微滲出汗珠微粉色的臉頰,和那雙通透的亮晶晶的眼珠,他一時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嗤笑一聲,佯裝不屑地轉開視線。
轉開視線之後又不知該做什麼才好,他仰頭看了眼那個對他而言確實毫無難度的器材,屈膝一跳,輕鬆地雙手握住橫杆。
周圍的老年人們當即開始歡呼:「哦哦哦又上去一個!這個人高馬大的,肯定更厲害了!」
喬南心說這不廢話嘛,目光又掃過站在旁邊仰頭望來的少女。
小姑娘的身體到底還是不行,六七個引體向上居然就累到出汗了。
喬南嘲諷一笑,在心中搖頭,校霸一出手,讓你知道什麼叫做遊刃有餘!
緊接著曲起手臂,以一個標準漂亮的姿勢,將自己鬆鬆一舉——
沒起來。
已經被早晨十多公里的跑步消耗了幾乎所有體力的喬南:「……………………」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現在裝作自己沒有跳上來還來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