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楚棣訪林宅
送走了楚家阿叔, 沈韶光又翻出林少尹送來那些書冊,舊記憶在腦子裡翻湧, 淚水滴在發黃紙張上,暈染開來。
或許是接收了身體和記憶, 又承繼她命運在掖庭煎熬緣故, 沈韶光一直沒能把自己與原來阿薺剝離開,某些黎明半睡半醒時候, 偶爾會有莊周夢蝶之感,不知道唐代罪臣之女阿薺和二十一世紀沈韶光到底哪個才是自己。
沈韶光輕輕地嘆一口氣。
「篤篤」
沈韶光抹一把臉抬頭, 是於三。
「嗯」沈韶光詫異, 忙了一中午,怎麼不趁這工夫休息會兒
於三來到沈韶光對面枰上坐下, 看著她面前書冊箱子,猶豫了一下, 問「你是故禮部沈侍郎之女」
沈韶光點頭,挑眉看他。
「我舊主是吳王第四子李緒。」
沈韶光愣住,沒想到還有這樣淵源。
「冬天時候, 李相公與林少尹說起舊事, 當時你似就神色不對, 我沒多想,這次楚郎君來, 你喚阿叔, 我才猜到。」於三解釋。
沈韶光點頭。
「四郎年紀稍長於你, 吳王出事時, 還未到十六歲,本該當流放,聽說是因為你們沈家事,朝中物議紛紛,先帝到底網開一面,直接貶他與五郎為庶人完事。」以他那嬌弱樣兒怕是受不住流放之苦,所以沈家算是他救命恩人。
「雖為庶人,起初還是有朝廷人監管,當然也有吳王故舊照應,後來時候長了,監管鬆懈了,今上繼位後,我們便搬了家換了地方他也不願再受故舊們照拂。」
於三想起他漂亮桃花眼微眯,訕笑樣子,「見了便說些王府舊事,說平反,又催促上進難道我還能考科舉不成」 曾經於三感同身受著,此時卻禁不住想,若是小娘子,恐怕不會似四郎那樣放任消極隨波逐流,這會子保不齊要買大船弄航運呢。
於三拉回思緒,與沈韶光道「他是很感激沈侍郎。」
沈韶光提起嘴角笑一下,感不感激,有什麼要緊於父親不重要,於自己,更不重要。
沈韶光倒是疑惑,於三年紀不大,於這些事情知道得這麼清楚,想來是這位四郎身邊極親近人,怎麼就會被賣了呢有什麼別變故想起他說換一桌魚宴事,沈韶光遲疑了一下,到底問, 「這位四郎果真如你說那般落拓不羈嗎」
於三知道她問是什麼,沉默半晌,道「他沒拿我換魚宴。」而是直接送了人。
看他神色,沈韶光沒再問。
沈韶光收拾書冊,於三也幫她收拾,等收拾完了,於三終於問「因著吳王事,你家破人亡,怨恨他們嗎」
林少尹也問過類似問題,只不過一個問是怨不怨父親,一個問是怨不怨吳王,沈韶光回答都是一樣。
於三似鬆了一口氣。
沈韶光拍拍他袖子,笑道「便是我怨吳王,與你也沒關係。」
於三瞪她一眼,搬起箱子,「放哪兒」
「跟林少尹屏風放一起。」
聽了「林少尹」三個字,於三張嘴想問她,到底沒問,直接搬了箱子走了。
林晏從京兆府回來,便聽門上閽人說有位楚先生來了,被周管家請去了外書房奉茶。
上午時候,林晏便讓人送了名刺去給這位西柳先生,因他住在李相府上,名刺便是送去李府,想借著討論學問名頭問一問當年沈公和吳王事,沒想到他竟然會直接過來。
沈公之案,其實關鍵還在吳王身上,但吳王案這種宗室謀反大案卷宗,是真調不出來。西柳先生先前曾是刑部侍郎,應該對此案知道得很詳細怕只怕他當年與吳王牽扯太深,審理時需要避嫌。
林晏快步往外書房走。
「楚先生久等,晏回來晚了。」林晏叉手行禮。
看著執禮甚恭林晏,楚棣微笑道,「兩次見少尹,少尹都這般客氣,某實在不敢當。」
楚棣想像,若是沈五不出事,這個時候給阿薺相看親事,這個小子便是再恭敬些,自己也免不得要幫著挑他鼻子眼睛,興許還要派人查他個底兒掉
看主人回來,周管家行禮,退出去,婢子奉上茶飲,也悄悄退出去。
林楚二人對坐。
林晏開門見山「晏想請教先生些舊事。」
楚棣微笑「少尹請講。」
「關於十幾年前,住在此宅沈公附逆一案,不知先生可還記得」林晏神情鄭重。
「沈五是某至交好友,怎麼會不記得只是少尹為何問起此案因住其舊宅,心生好奇某聽聞,少尹當年亦曾奔走營救崔公,所以對沈五感同身受,想知道得清楚些」楚棣盯著林晏。
「都不是,是為了一位友朋。」
「友朋是男是女」 楚棣挑眉。
林晏也看楚棣,這位楚先生利眼,看來已經認出了阿薺,甚至也知道了自己對阿薺情誼,西柳先生果真名不虛傳而且他願意上門來,當也是為了她。
林晏神色一暖,「先生稍候。」
林晏出門吩咐劉常去內書房取裝卷宗匣子,不多時,便取了來。林晏把匣子放在楚棣面前,「這是沈公一案卷宗。」
楚棣神色鬆了松,倒也算有心了。
「先生想來是從沈記酒肆來」
楚棣也不跟他繞彎子了「少尹是怎麼知道沈記小娘子是沈讓之之女不會是她自己說吧」
「她出宮時,某正在安福門,查看過她公驗。」
楚棣「」我還真是沒看錯你呵,查看公驗
林晏自己也有些訕訕,抿抿嘴,再施禮「還請先生幫忙。」
楚棣看著林晏微有些不好意思卻表情極認真臉,還有剛才這強買強賣一揖,突然覺得這位少尹還是有意思,不似他表現那般冷淡嚴肅。
楚棣低下頭,拿起卷宗來看,剛才輕鬆神色褪去,眉眼間都是悲哀。
「當時有人密告吳王反,先帝未經三司,直接派禁軍搜了吳王府,扣押了吳王府一干人等。審理不是在刑部和大理寺,但我們也自有消息來源。吳王府違制東西是有,但說實話,哪家王府沒有宮裡出去違制東西當時我們推測,對吳王應該不過是斥責罰俸,當不會奪爵,誰想陛下要殺人」
「我又動用一些私人關係查探,說是先帝身邊大德清妙輔元真人夜觀天象,看出了反星,又推算,這反星應在吳王身上。」
「當時朝中多數大臣都勸阻,更有像沈五這種丹陛前力諫陳情,但先帝乾綱獨斷」當時朝中一片亂象,皇帝崇信道人,服食丹藥,性情狂悖,朝中固然有堅貞之士,也不乏渾水摸魚、阿諛奉承,甚至心懷不軌者,若不是先帝吃藥吃死了,或許如今已經國將不國。
林晏雖入仕晚,且開始官小位卑,卻也是經歷過先帝朝,知道當時亂象。
「吳王案後期刑部雖也有參與,但因我與吳王有來往,早早便被停職避嫌,至於那道士有何居心,背後是不是有別人,還有沒有其他人參與其中,這些背後玄機就不得而知了。」楚棣拍拍手裡卷宗,「便是這個,我也是頭一回看見。」
這卷宗中雖細找也能找到些蛛絲馬跡,但畢竟只是「附逆案」卷宗,且其中多有模糊之處,就這點東西,又時過境遷,當事之人死死,活著也四處飄零,關鍵是當今皇帝依然在壓著,想憑此找出什麼鐵證翻案,恐怕是難了。
林晏點頭「多謝楚先生告知當年事。」
「少尹世家子,又已經穿了緋袍,若沈五不能翻案,少尹有何打算」 楚棣記得自己此行目。
「阿薺也還是那個阿薺。」
楚棣被他噎了一下,倒笑了,半晌道,「少尹是有心人。」
「只恐沈小娘子顧慮太多。」
楚棣點頭,她確實顧慮多,脾氣也執拗,你且有得磨了。
過了這些年,楚棣把很多事已經看淡,便是翻案,沈家三口也活不過來了,只要阿薺過得好,也就罷了。這林少尹雖性子看著冷淡些,但做事還是靠譜,人也算得真誠,楚棣這會兒覺得阿薺繼續在這裡開小酒肆也不是壞事,呵,小兒女們
外面敲起暮鼓,楚棣站起身來,「多謝少尹款待,今日見了少尹,聽少尹一席話,某心懷寬慰不少。」
林晏趕忙行禮,「晏多謝先生教導。」
兩人再寒暄一兩句,楚棣往外走,林晏遲疑了一下,「先生,晏有一事求教」
楚棣側頭,「少尹請講。」
「某還不知沈小娘子名字。」
楚棣腳下步子一頓,木頭這種事,你不是當親自去問阿薺嗎白長了一張聰明俊逸面孔
「忘了告訴少尹,小娘子說,她散漫,少尹嚴肅,性子不合適。」
林晏「多謝先生告知。」新網址: :,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