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一樣,杜沛霖訥訥道,「懷疑懷疑什麼?」
你認為,姚安安那種性格,在當時真的可能幫你做那些嗎?
唐詡幾乎就要把這樣一句話沖杜沛霖喊出來了,但是他堪堪忍住了。他微微停頓了片刻,方才換了一種相對來講比較平和的方式對他說道,「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他的語氣當中甚至帶上了幾分不可思議。杜沛霖雖然完全不知道他的這種不可思議是從哪裡來的,但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一陣危險。
過了片刻,他才垂下眼睫,像是要避開那種未知的危險一樣,說道,「是有次我去交英語資料費,正好看到她幫我交的。」
他那個時候就站在姚安安身後,看著她錢拿給梁若耶,還順便說了句,「吶,杜沛霖的也在裡面了啊。」
就是這樣一句話,讓他認為了這麼多年。
少年的自尊心本來就纖細敏感,更何況他原本就有很多不願跟人談起的隱痛。被那麼好看的一個姑娘眷顧,不管是不是家庭特殊如杜沛霖,都會覺得雀躍吧?他像是有了一個小秘密一樣,覺得跟那個姑娘前所未有地親近了起來。
以前覺得她好像天上皎月一般高不可攀,可是到了那個時候他才覺得,就算她真的對自己沒有感情,或許他也能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她。
唐詡臉上出現短暫的困惑,過了片刻他才換了個姿勢,對杜沛霖說道,「我不知道這其中出了什麼問題,但就我所知道的,的確不是姚安安幫你做了那些事情。」他到底沒忍住,續道,「你也不想想,她是精神有問題嗎?前腳小心地幫你掩藏,保護你的自尊心,後腳就拿著情書來戳你的痛楚?你自己張冠李戴,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其中的不合理嗎?」
雖然早就有這樣的準備,然而杜沛霖聽到他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嘴唇還是不可避免地哆嗦了一下。「我以為我以為她」他始終沒能把姚安安當著大家念情書這件事情說出口,而是含混過去了,「我以為她那樣做,是為了逼你。」逼唐詡承認,逼唐詡吃醋。
杜沛霖不傻,他怎麼看不出來姚安安當時拿他做了筏子?
唐詡聽了,輕笑一聲,直接承認,「是,她是拿你做了筏子來刺激我。」誰說小孩子就不會陰謀手段?十幾歲的姑娘,在感情上面的手段,簡直層出不窮。「只是她打錯了主意。」是啊,唐詡又不喜歡她,怎麼可能吃醋呢?從一開始,杜沛霖就是被遷怒的無辜,姚安安從來都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過。
這一點杜沛霖不是不知道,然而他依然一廂情願地認為那是姚安安做的。這樣想,不過是人趨利避害的本能罷了,他在心裡不肯承認自己的痴望,硬是要把姚安安和對他好聯繫起來。他畫了個框子,把姚安安往那個框子裡面放,絲毫不懷疑其中邏輯和前後矛盾reads;。誰讓姚安安美呢,誰讓姚安安是那麼多男生的夢中情人呢?喜歡她,是那麼自然的事情啊。但是究竟是喜歡真正的姚安安,還是喜歡自己腦海中幻想出來的那個美麗少女,更或者是因為從眾、因為虛榮心,誰又能說得清呢?
杜沛霖曾經告訴自己,姚安安對他好不假,喜歡唐詡也不假,利用他去刺激唐詡,依然不假。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她對自己好,那是因為她心地善良,他愛的就是這份善良。她喜歡唐詡,那就跟他喜歡姚安安一樣,拿他去刺激唐詡,並沒有什麼矛盾的。誰讓他在姚安安心裡,趕不上唐詡呢?杜沛霖有自知之明,他也並不在意,本來這二者也都不矛盾。他想的是只要姚安安現在對他好就行了。但是現在看來,好像一場笑話。
唐詡收拾了一下心情,讓自己又恢復到平常那副八風不動的樣子,「你不介意就不介意吧,反正那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他頓了頓,眼中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幾分憐憫,「只是如果你是因為覺得姚安安對你好才喜歡上她的,怕是誤會了。」
他這語氣,一聽就是別有內情,杜沛霖反問,「你知道是誰?」
那個名字在唐詡唇邊輾轉幾番,最終還是被咽了下去,「她既然沒有告訴你,肯定有她的理由,我不好代她做決定。況且,她要是知道這中間的誤會,未必會開心。」是啊,她用了么多年陪在杜沛霖身邊,都趕不上杜沛霖腦海中臆想出來的姚安安,誰會受得了?
唐詡站起身來,垂眸看了一眼杜沛霖,「你現在跟自己心心念念那麼多年的人在一起了,好好珍惜,別想那麼多,人生嘛,過得太清楚沒什麼好處。反正我是這麼認為的。」這話一聽就覺得沒什麼真心,純粹是敷衍。杜沛霖當然不會信,從他再次見到唐詡開始,他就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敵意。假如到了此刻他都還不知道唐詡為誰來的,他就白混了這麼久了。
見他要走,杜沛霖叫住他,「你說的這個人,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嗎?」除此之外,還能有誰讓唐詡這樣生氣呢?
「是。」他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認,「是我喜歡的人。」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轉身大步離開。
杜沛霖看到他走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驀地鬆了一口氣。其實感覺是騙不了人的,他已經感知到了危險,下意識地覺得唐詡說的那個人是他此生都不能承受的一個名字,因此排斥。如今唐詡最終沒有說出來,他心裡還是隱約地輕鬆了一下。
然而輕鬆完,卻又忍不住開始想知道,他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唐詡喜歡的女孩子,還能幫自己交費的,只能是班上的人了。他想了半天,都沒想到班上的女生除了姚安安,誰還跟唐詡走得近些。
這個人,哪怕是喜歡一個人,都是如此滴水不漏,絲毫讓人看不出所以來。
杜沛霖在那裡坐了許久,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冷氣給凍住了,才站起身來結賬走人了。他沒什麼社交活動,平常除了加班就是加班,整個人過得乏味得好像嚼過的甘蔗,甜味和汁水早已經沒有了,剩下一坨殘渣,告訴別人,他還在那裡來過。
這一番加班,又是很晚。杜沛霖在辦公室里簡單地解決了晚飯,又把一份策劃案看了,想了幾個他覺得還可行的計劃批註在旁邊,做完這一切,才拿了鑰匙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
路過旁邊秘書室的時候,他看見燈還亮著,探頭看了一眼,卻看到他助理新招的助理低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麼。他以為她還在加班,便邊走邊說道,「小周你吃飯了嗎?走了下班了。」
那姑娘在看手機看得入神,猛然間聽到他出聲,嚇了一跳,差點兒把手機摔下去。還好她眼疾手快地趕在手機掉地上之前搶到了,聽到杜沛霖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說道,「杜杜杜,杜總。」一直低著頭,連眼睛都不敢抬。
杜沛霖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只是問她,「這麼晚了,你要加班也不用在辦公室吧?女孩子一個人回去多不方便?有人來接你嗎?」
小周搖了搖頭,沉默半晌說道,「董姐說,讓我們助理室輪流陪你加班,看看你有什麼需要,免得到時候找不到人reads;。」
這話要是放在一個辦公室老油條身上,肯定就不會直接開口了。正是因為小周剛出校門不久,有種初生牛犢不畏虎的衝勁兒,想說什麼才說了什麼。
這個規定,是助理室自己規定的,為此還專門排了班。因為沒有過公司大會,所以既沒有加班費也沒有補助,很多人都不願意。杜沛霖的助理董玲為了安撫大家,就說拿一部分辦公經費出來分給大家,當做補償。然而辦公經費本來就不多,根本比不上不能早點兒回家的遺憾。況且,好多時候他們助理室的工作都已經完成了,再留在這裡根本就沒有意義。
這一點杜沛霖是清楚的,他不太明白董玲下這個規定是為了什麼,以前也沒有見他們陪過啊。他說了句,「這不是公司的規定。」
「是不是公司的規定」小周猶豫著說道,「這是我么辦公室自己規定的。董姐說以前有人陪你加班,現在人走了,換成我們來。」她想了想,又說道,「杜總,也不是我懶或者不願意陪你什麼的,主要是吧,好多時候你工作晚了,我們回去做不到車,只能打的,有些同事住得比較遠,這辦公室分出來的補助還不夠每天打車的呢。」她換了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你看能不能單位給報銷一下啊,或者安排個車什麼的也行啊」
小周越到後面聲音越小,因為杜沛霖一直沒有說話,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恍惚,有些忐忑起來,暗自埋怨自己是不是講錯話了。
其實。杜沛霖是被她那一句話,勾起了心事。
以前無論他工作到再晚,他的門外面,總有人為他亮一盞燈。有的時候是在家裡,有的時候是在辦公室外面。自從她走了之後,再也沒有了。
小周小心打量了一眼杜沛霖的臉色,還以為自己哪裡說錯話了。他淡淡說道,「走吧,我給你當這次的司機。」末了又補充道,「你說的,我會考慮的。」
剛出校門的女孩子,看到身邊事業有成又相貌英俊的男上司,總會小鹿亂撞。小周坐在杜沛霖的車裡,一直控制自己不要往他那邊看。他實在長得好看,這樣出眾的人物,真是無論放在哪裡都會覺得耀眼呢。
她看了看杜沛霖的側臉,又想起來過公司幾次的姚安安。難怪單位同事看到姚安安的時候,都要說他們老闆前女友的命不好。那樣的美人,長相已經是種武器了,任何女人碰上她,只有一敗塗地的命運。
小周住的地方離公司還是有點兒距離的,開了二十多分鐘總算是到了。杜沛霖停好車,淡淡說道,「下次安排加班,會讓你們報銷車費的。時間晚了,女孩子早點兒上去吧。」
夜色之下,看不見小周臉上飛的紅霞。她又緊張又羞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連忙下了車,站在路邊看著杜沛霖開車離開。
他出辦公室的時候是打算回家的,然而到了現在,他卻不怎麼想回去了。他跟姚安安打算結婚了,卻沒有同居。但是今天下午同學聚會,不用想,姚安安一定跟同學們在一起,這會兒還沒有回來呢。他奶奶去世了,家中再沒有人能點一盞燈等他。
他突然懷念起曾經梁若耶在他身邊的日子,那個時候總是他最熨帖最舒心的時候。
杜沛霖輕輕揉了揉眼睛,一邊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裡面亂逛,一邊卻不可抑制地想起從前。他知道自己這樣不應該,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傷害梁若耶保全姚安安,那就不能再去想梁若耶。要不然,他跟那種朝三暮四的人有什麼區別?但他就是忍不住。這些日子,他總是告訴自己,他喜歡的人是姚安安,所以他要對姚安安好,努力地去忽視原來呆在他身邊的人,但是今天被人這樣一提醒,那些被他強自壓下去的回憶,突然好想洪水一樣朝他奔騰而來reads;。
他想起剛剛跟梁若耶在一起的時候,現在想起來,他連他們兩個是怎麼在一起的都不記得了,好像突然有一天,梁若耶就出現在了他面前。那會兒他剛跟姚安安分手,她跟他們系主任的兒子一起去了國外,那個時候,尖銳的現實才讓杜沛霖看清楚,他這樣的窮小子,是永遠沒有辦法擁有姚安安這樣的女孩兒的。她原本就應該屬於錦衣華服,原本就應該屬於香車寶馬。或許她願意在短暫的時間當中陪著他一起喝粥吃鹹菜,但他不能永遠這樣要求她。她要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本來就是她的權利,杜沛霖只能怪自己出身不好,沒有本事,不能幫她得到想要的安穩生活。
那個時候他手上有一個剛開發出來的項目,在學校的科技展覽會上得到了幾分關注。有企業向他伸出橄欖枝,想買走他的專利權,然而他不願意。對方倒也沒有勉強,只不過回去之後直接讓公司的研發團隊做了個一模一樣的出來,他的作品自然就沒有了市場。加上一個窮學生,每天還在為生計奔波,當然也就沒有那麼多錢去打官司什麼的,只能被動挨打。
那個時候他每天沉溺在自己失敗的情緒當中,卻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去騙奶奶騙姚安安,怕她們為自己擔心。只是他成天想著自己的事情,自然在姚安安身上花的精力就少,竟然從來都不知道她想要什麼。
姚安安對他越來越冷淡,他卻渾然不覺。因為那段時間他們本來就很少見面,他每天想著自己的事情,當然也就不會注意。要不是姚安安主動來找他攤牌,他可能依然懵懂不知。也是在那個時候,姚安安第一次告訴了他,她想要的東西。
她想要富足的生活,想要出國,想要安穩的、能讓她看到希望的未來,然而這些,杜沛霖統統不能滿足她。她的每一句詰問,都像是鞭子一樣甩在杜沛霖臉上,讓他幾乎無地自容。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這些,起碼就現在的能力而言,他根本做不到,姚安安要走,他連反駁的理由都找不到。
什麼?你說他有愛?
在現實面前,一個窮大學生的愛,能值幾個錢?這句話,杜沛霖連說的勇氣都沒有。
他也知道姚安安他們系主任的兒子一早就在追求她,但是因為之前她跟自己在一起,所以從來沒有搭理過人家。正好,他不能給的生活,那人全都能給,姚安安跟他在一起,也好。反正她跟任何人在一起,都要比跟自己在一起要好。
杜沛霖跟姚安安分開之後,對她一絲一毫的埋怨都沒有。真要讓人看見了,都會感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不知道是該感嘆他對姚安安用情至深,還是應該感嘆他沒有男人氣概。他只埋怨自己沒本事,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情感的衝擊加上事業的失敗,那段時間杜沛霖整個人好像被摧毀了一樣。
梁若耶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在了他面前。她是來北方開個學術研究會的,本來作為本科生她沒有資格參加,但是因為帶隊的是她的老師,其中又差個端茶倒水的人,她也跟著一起來了。
研討會能用上她的時間很少,他們在北方的同學不多,姚安安算一個。梁若耶過來找她玩兒,來了之後才知道,姚安安已經出國了。
梁若耶找不到人,又不好白跑一趟,加上人生地不熟的,這才把隔了學校隔了兩條街的杜沛霖給叫了過來。
他們兩個本來就不熟,加上樑若耶和他都是沉默的性子,杜沛霖那段時間因為各方面都不如意,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乍然間見到梁若耶,他們兩個,十分的不習慣。
不過過了會兒就好了,梁若耶看他精神不太好,就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跟姚安安分手的事情梁若耶已經知道了,杜沛霖就沒有講,只說了兩句他事業上的事情。她靜靜聽完,笑著說道,「聽上去倒是個很值錢的項目,你全部做完,還差多少錢?」
杜沛霖也沒有往心裡去,順口說道,「就目前而言還差幾萬塊錢reads;。」
「五萬夠嗎?」她這話一出,杜沛霖就愣住了。梁若耶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頭說道,「我就是看這個好像挺賺錢的。正好我手上有點兒錢」
她頓了頓,抬起一雙眼睛看向杜沛霖,「能不能算作是投資啊?要是做完賣不出去,那就當我投資失敗了,能夠賣出去的話,就當我入股吧。」
杜沛霖還是愣愣的,梁若耶以為他不願意,就問他,「不可以嗎?」仔細聽來,聲音中還帶了那麼幾分小心翼翼。
「不是。」當然不是不願意了,只是他這個人,窮困潦倒半生,竟然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好事情,第一時間覺得有餡餅砸到他頭上了,「你不怕我騙你嗎?」
「騙了就算了唄。就當投資失敗那麼想好了。」她倒是笑得很大方,「反正投資這種事情,有賺有虧嘛。再說了,都是同學,我雖然不了解你,不過我覺得你不會騙我的。」
當時他一門心思都撲在姚安安身上,如今細想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這樣信任。隔了這麼多年,杜沛霖也算是看過不少世態炎涼,但心頭依然為之一熱。
他從梁若耶那裡拿了五萬塊錢,作為後續資金完成了他的專利,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沒有再守著專利不賣了。他算是看出來了,像他這樣的大學生來講,對方團隊里多得是這樣的角色,就算現在他能仗著專利奇貨可居,但卻居不了多長一段時間。趁著價錢好,杜沛霖又用了點兒策略,把專利賣出了個好價錢。
當他把賣出去的錢分給梁若耶一半的時候,她卻沒有接。她笑了笑,鼓勵他,「要不然我們自己干吧,這次有了一定的啟動資金,總比上次白手起家要好很多。」見杜沛霖愣住,她又不太在意地說道,「反正都是賣東西得來的,就算虧了我們再賣個東西就好了嘛,再說了,那萬一成功了呢?那不是比你賣專利容易得多?」
杜沛霖聽得一愣。不為別的,這樣的事情他想都沒有想過。那個時候的杜沛霖,其實是個非常短視的人,他的腦子當中,從來沒有考慮過什麼自己當老闆自己創業這種事情。
他設想得最多的,就是畢業之後回到南方,就在他長大的那個城市,找一個福利待遇比較好的單位,買套房子,把奶奶接過來跟他一起住,娶個賢惠善良的媳婦,然後生子。供房貸供車貸,跟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一樣,平淡又艱難地過完這一生。
他那個時候想,他將來一定會當個好丈夫好父親,哪怕那個姑娘不是他喜歡的他也要對人家好。他一定不會再像他父親那樣,不負責任了。
只可惜現在他做的事情,好像一件都沒能做好。
不管是婚姻還是家庭。
因為他們有了共同的生意,跟梁若耶熟悉起來好像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跟她在一起,也自然而然了。剛開始的那幾年,他們過得挺困難的,他要忙著把北邊的生意遷回南邊,所有的人脈要往南邊鋪,來來去去,不僅讓他們原本就緊張的經濟更緊張,而且人也非常疲累。
那個時候,梁若耶就在南邊,他沒時間照顧奶奶的時候,都是她在代為照顧。如此一想,在那段感情當中,她果然付出了很多。
然而杜沛霖心頭微黯,那又有什麼辦法?姚安安早已經在他心上刻下了完美的一刀,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不知不覺間,他開著車已經在城中轉了好幾個來回了,杜沛霖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將近凌晨了,明天還有事情,他要早點兒回去休息。正開著車朝前面那個路口拐去,他的手機卻響了。
杜沛霖看了一眼,發現是姚安安打來的,他接了起來,那邊傳來她的聲音,「沛霖,你過來接我一下吧reads;。」說完就報了一串地址,正是城中一家非常豪華非常有名的娛樂場所。
杜沛霖揉了揉自己已經有些疲倦的眼睛,心中雖然有點兒黯然,姚安安沒有問他睡了沒有直接就讓他來接人,但還是打轉了方向盤,朝她說的那個地方開去。
快開到的時候,他遠遠看了一眼,路邊並沒有人。杜沛霖又給姚安安打了過去,「你在哪裡?我到了。」
「那行我馬上下來。」她說完,電話裡面還傳出她跟別人說話的聲音,「哎呀不喝了,我男朋友來接我了」沒等完全說完,電話就被人掛斷了。
杜沛霖將車子停到大門口,片刻之後果然看到姚安安從樓上走了下來。她穿著高跟鞋,腳步都微微有些踉蹌,杜沛霖見了,連忙下車來扶住她,微微責備道,「怎麼喝這麼多?」
她精緻的眼妝都有些花了,姚安安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碰見了老同學,開心。」
是開心還是傷心?杜沛霖很想這樣問她。然而話到了嘴邊,他堪堪忍住了。他們兩人之間,始終有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他又何必這樣迫不及待地戳破?
杜沛霖扶著她到了副駕駛位置上,自己到另一邊坐了下來。然後關上車門,發動車子,離開了。
姚安安租的房子就在這附近,路上她打開窗門,凌晨在城市周圍盤旋的夜風猛地灌了進來,讓原本都有些渾噩的兩個人清醒了不少。杜沛霖忍了許久的話終於沒忍住,問她,「那要是今天我睡覺了,你打算怎麼回來?」
姚安安把頭靠在車窗上,看也不看他一眼,閉目說道,「睡了就起來唄,男朋友來接個女朋友,有什麼大不了的?你還矯情上了。」
杜沛霖覺得,他可能真的是有點兒矯情了。因為以前梁若耶從沒讓他這樣費過心。倒不是因為他覺得過來接個人有什麼大不了的,而是姚安安這種問也不問一句他狀況的態度。太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世間哪裡來那麼多無怨無悔的付出?所有的關係都需要差不多感情的往來,一味地索取或者付出,都不是長久之計。時間一久,始終有人心裡會不平衡。
杜沛霖感覺今天晚上他就非要問個所以然出來了,「那要是我出差了呢?」
「叫代駕唄。要不然打車,回個家有什麼難的。」姚安安閉著眼睛,微微皺起了眉頭。
是啊,大晚上過來送她回個家,原本在姚安安眼中就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事情,或許她還會以為認為,這是她男朋友的權利,其他人想要還沒有呢,杜沛霖應該感恩戴德才對。
他心中微黯,看了一眼皺著眉頭閉著眼睛的姚安安,很想問她,你這樣不高興,是不是為了唐詡?你這樣不開心,用酒精麻醉自己,他看得見嗎?他看見了,也會覺得心疼嗎?
他想是不會的,倘若唐詡對她有半分的心疼,今天姚安安就不會坐在他的車裡,沉湎在酒精當中了。
感覺到他停下了車,姚安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到了?到了我就下車了。」她正要去拉開車門,杜沛霖卻先一步把把手給她握住了,「你等等,我有話問你。」
他少有這樣鄭重其事,姚安安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儘管努力掩飾,但是眼神還是透露出微微的不安來。她看向杜沛霖,「你問。」
看到她這樣子,杜沛霖又有點兒想笑。她是以為自己要問她關於唐詡的事情嗎?果然啊,不過虧心事,哪裡還用怕這些?
然而她卻猜錯了。
他抿了抿唇,把從下午就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問出了口,「高中那會兒,你有沒有幫人交過什麼費?」
姚安安臉上神情一松,大概是沒有想到杜沛霖會問她這樣的事情,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那麼多年的事情,誰還記得了reads;。」
杜沛霖卻不想就這樣放過她,循循善誘道,「就是那次,交英語資料費。你有沒有幫人交過?」
「都說了不記得了。」姚安安的語氣更加不耐煩了,「你這人有意思沒意思啊,那麼久的事情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我幫人交過又怎麼了?沒有幫人交過又怎麼了?英語資料費收過那麼多次,我怎麼記得你說的是哪次?」
她一把打開杜沛霖的手,「我今天很累了,你讓我先回去休息好不好?」話音落下,她人已經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杜沛霖被她打過的手上立刻出現了一道紅痕,他伸手摸了摸,眼神複雜地看向姚安安,「那你早點兒休息吧。我先走了。」
姚安安輕輕「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杜沛霖跟往常一樣,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單元門裡面,這才開車離開了。
他開著車回到自己的公寓里,無論如何卻睡不著。杜沛霖洗完澡,換了身衣服,就坐在陽台上,看著外面逐漸亮起來的晨光。
如果姚安安真的幫他墊付過,她不至於想不起來。他都已經說得那麼明顯了,真有人會忘性大到如此程度嗎?他覺得不是。
昨天下午,唐詡跟他說的時候,他會覺得危險,不想聽。然而靜下來之後卻忍不住要去想,仔細追尋。大概這就是人家說的,人性本賤之類的吧。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撥通了唐詡的電話號碼。
兩個小時之後,杜沛霖又在昨天那個位置等到了唐詡。
昨天他們兩個不歡而散,今天再次看到他,杜沛霖也沒有跟他繞彎子,直接問道,「你說姚安安幫我墊付資料費是個誤會,這麼說,你知道是誰幫我墊付的了?是誰?」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唐詡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回問他,「我昨天就已經說過了,她要是想告訴你,自然就告訴你了,不想告訴你,我一個外人蔘什麼言搭什麼語?」
「可是你的做法卻不是這樣的。」杜沛霖十分篤定,「你如果真的不想說,真的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根本就不會多此一舉,告訴我這件事情。你既然說了,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都說明其實你心裡還打算告訴我的。」他抬眼看向唐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唐詡沒好氣地笑了笑,「你不要告訴我,你真的一點兒底都沒有。」他看了一眼杜沛霖那張不為所動的帥臉,有些無奈地說道,「都過去這麼久了,你知道又能怎麼樣?於事無補。」
「於事無補?」杜沛霖下意識地重複了一下他這句話,「我需要補什麼?」
唐詡自知失言,頓時神色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沒有說話。
杜沛霖卻盯著他,「你告訴我,我究竟需要補什麼?」
他很少這樣咄咄逼人,唐詡原本對他就有意見,被他這樣一問,登時受不了,沖他冷笑道,「當然是補償你最需要補償的那個人。」
杜沛霖身子猛地一震,頗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頭看向唐詡,「你是說你是說這是梁若耶」他話不成話,句不成句,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勇氣,才勉強把話說清楚。
唐詡冷笑了一聲,略帶嘲諷地看向他,「是啊,難為你還知道你最對不起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