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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仙女怎麼可能穿秋褲?!

所屬書籍: 裝腔啟示錄
  唐影不是沒有接受過表白。   只是沒有接受過這麼將就的表白——相親對象當著自己的面誇了另一個女人一小時,然後得出「要不在一起試試」的結論,關鍵是,還叫錯了名字?   她很想同樣誠懇地懟回去:「章老師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單身嗎?就是因為不想和隨隨便便的人試一試。」   只是她不太習慣讓人難堪,尤其是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讓章以文難堪也會讓自己難堪。於是她選擇了禮貌但是直接的回應:她先十分明顯地往椅背上仰了仰,行動上拒絕章以文的親昵,然後是語言上的拒絕,乾脆利落——   「不要。」   章以文沒想到她會這麼直白,呆了好幾秒,面色發窘,雙手摩挲著大腿,像是不知如何處理。  唐影接著問:「您是急著結婚嗎?」   章以文抿了一口水,雙腿交替換坐姿,說,「不急。我只是覺……是一個緣分。既然是美玲介紹。」   唐影打斷:「或許她那天拉我來見面只是因為我有空,不是因為我適合你?」   「對、是……但是那天既然來的是你,而不是別人,不是緣分是什……章以文還在強調。   唐影實在有些不耐煩,說出實話,「況且,我覺得美玲姐不是真心給你介紹對象。你們倆既然互相都有意思,沒必要拉著我摻和。用我打掩護么?」   卻沒想到這個男人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睜大眼看她, 「……說什麼?」   唐影注意他眼裡閃過情緒,沒懂他的問題:「什麼,說什麼?」   章以文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儘可能讓自己鎮定,扯出禮貌笑容:「你怎麼會覺得我們互相都有意思呢?她明明已經結婚,唐英,你這樣說,對她名聲不好。」   被人第二次叫錯名字,她更加煩躁起來。索性直接:「首先,如果真是認真介紹對象不會死死瞞著不說,跟鬧著玩一樣。與其說是介紹,更像是試探?其次,一個女人在意別人時候是什麼樣,你感覺不出來,旁人可一清二楚……」她再次想起那日章以文向自己要微信時婊姐瞪向自己的眼神,心有餘悸,補了一句,「你自己都沒發現嗎?她對你有很強的佔有慾……」   「……   章以文的臉色一下子複雜起來,兩頰的肌肉動了動,唐影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的臉頰透露著的是一鼓被壓抑的狂喜,章老師調整了半天,才能接著說完這句話:「這些,美……玲有和你說過的嗎?」   幾分坐立難安盯著唐影。再明顯不過的意思。   「這倒沒有。可我有腦子和眼睛。」唐影又拿起杯子,才發現已空,不自在的時候她習慣用喝水掩飾,於是今晚,水喝太快。   她將杯子放下,又問:「你不覺得她安排的相親太過兒戲了嗎?」   章以文沒否認。   唐影回看他:「還有剛剛,雖然你幾分鐘前問我要不要在一起,但顯然,你其實有點喜歡她?」   章以文平靜搖了搖頭,否認:「不是喜歡。」   唐影差點翻了白眼說你有什麼好掩飾的。就見章以文像是需要聲明什麼一般,認真看著唐影,用前所未有的鄭重語調糾正:   「是愛。我愛她。」   在唐影震驚的目光中,他頹唐地低下頭,半晌才說:「可她結婚了。而且,她現在應該很幸福,我的感情只是負擔。」   服務員正巧經過,給兩人續上了檸檬水。唐影與章以文對視一眼,兩人誰也沒說話,安靜盯著服務員的手,熟練抬起,壺裡湧出冒著熱氣的水,注入杯子,祖母綠色玻璃杯反射著頂上燈光,水裡像是裝了一顆小小的月亮。   「請二位慢用。」服務員離開。   他應該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約會男女顧客,剛剛認識,彼此客套生疏。卻哪裡知道,此刻面前上演的正是一出剛剛撬開口的狗血八點檔——   高校教師愛上了有夫之婦。又或者是,青梅竹馬未果的不了情。   兩人喝了一口水,終於坦誠。   「所以,你從來沒和美玲姐說過?」唐影又問。   「她一定能感覺到的。她不傻。可她裝作不知道。我也明白她的意思了。」章以文有些頹喪。   唐影點點頭說,「嗯,真愛就像咳嗽,是掩蓋不了的。連我都能看出來,何況她呢?」   坐在對面的張老師今天穿著一件彩色條紋北歐毛衣,毛衣里探出兩片白色襯衫領子,被洗得有些發軟發皺,想等一位將它們妥帖熨燙的賢妻。兩人對坐,他比唐影高半個頭,微微駝背,臉是典型「別人家孩子」的端正老實長相。   他垂了眼嘆氣,聲音變低:「有時候,不作回應也是一種回應。」   也是痴情可憐人。唐影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他的愛情里涉及了另一段婚姻,不敢鼓勵,也不好叫人家死心。   只是唐影唯一好奇又有些生氣的是——既然心裡明明愛她,為什麼還要約我吃飯,還問我不妨在一起試試?   那時兩人已經站在商場門口,各自準備打車。章以文聽了這個問題,頓了頓,說抱歉,又然後,說出了唐影今晚上聽過的,最近似於情話的一個理由。   當然,這句情話並不是給她。   他看逆光里的唐影,回答:「我想的是,如果這輩子註定不能和她在一起,那麼,就不妨和她為我選擇的人在一起試試。」   他吐了一口氣,像下決心:「我想好了,我接受,一切她給我的結局。」   「果然……   唐影坐在回程的計程車裡感嘆,「說情話還是需要真情實感。和我說的就是什麼在一起試試的屁話,說婊姐就是什麼我接受一切她給的結局。高下立見!看來還是真愛造就文豪。」   兩旁燈光流動,城市霓虹被防窺車玻璃窗遮蓋大半,只剩下影影綽綽,窗外是她的風景,同樣,一閃而過的車裡,她也是別人的過客與風景。像是一場夢,莫名其妙鑽進了別人的故事裡,變成痴男怨女的道具,還被叫錯名字。   幾分寥落。   手機震動。   傳來一條消息,沒頭沒尾:「那個書獃子不適合你。」   來自許子詮。   唐影一愣,坐直了下意識看看四周,秒回信:「你偷窺我?」   那邊直接電話過來,他的聲音隔著電波沙沙,尾音上揚變得明顯,更強烈的撒嬌氣息,他冤枉說:「哪有?我也在國貿吃飯,碰巧看見你和人約會。」   「哦,我知道了。」唐影說,「你是不是也在約會?和上次那個解放橘郡香水的小姐姐?」   許子詮一愣,「哪個?我都忘了。」輕輕笑了一聲,逗她,「我現在只記得你。」   唐影頓了頓問,那你還在國貿附近嗎?   對。   「你別走,我來找你。」   「做什麼嘛?」那頭笑起來,逗她:「聽到我聲音就想我了?」   「陪我喝酒!」她轉轉戴著的友誼之戒命令:「履行朋友職責。」   今年北京的冬天難得不冷,唐影下車就看見許子詮一身藏藍西裝外套著白色羽絨服,殷紅色的布洛克皮鞋,在一家便利店門前雙手插兜站著,沖自己揮揮手,看起來格外精神。   那人語氣疑似帶幾分酸,說晚上剛見完客戶從電梯出來,就看見你在商場門口和別的男人依依惜別。   唐影望天感嘆說,我哪有什麼正經桃花。   兩人並肩走著,聽唐影講述他口中「依依惜別」的約會。兩旁道路樹木禿地只剩下枝椏,許子詮沒想到唐影的「桃花」如此喪氣,也如此有情趣——人妻和講師。兩個人微妙詭吊的感情戲,拿唐影作炮灰。   半是好笑半是心疼,捏了她臉問:「怎麼都欺負你,是不是你平時太好說話?」   「對客戶當然好說話,他們是爸爸嘛。」唐影拍開他手,「對客戶以外的人,我是很有原則的。我就是覺得他們太不尊重我了,尤其是章以文,拿我去自我感動。暗戀不成還要拉上我,說什麼接受命運,討厭死了!」   許子詮配和點頭說是,語氣十二分認真:「換了我,我也會生氣。說不定當場就撲上去和他打一架,撕他臉。」   唐影被許子詮的潑婦架勢逗笑,哈哈哈笑出聲來,說如果你是女的,估計也是個禍害。   許子詮卻揪出關鍵詞,聲討:「喂,什麼叫做『也是』?我現在禍害誰了?」   「你禍害的人可多啦。」她笑,「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哦?會包括你嗎?」   他忽然問。   唐影卻像沒聽到一樣,沒回答。只往兩邊看著說,「怎麼辦,找不到酒吧,我們去哪兒喝酒?」   許子詮頓了頓才說我知道附近一家。走吧。   許子詮口中的酒吧開在一棟公寓樓里,距離當前位置1000多米,北京的冬天室外實在不夠友好,唐影只穿著一條黑色燈芯絨闊腿褲,冷風颼颼從褲管里往上灌,走了一會兒被凍到小腿發麻。   地點隱秘的私人小酒館,據許子詮說,會營業一整個通宵,老闆娘手巧,全是自釀,冬天特色是溫熱的桂花酒、梅花酒搭配醪糟鹵鴨舌,深得妹子們歡心。她一路上被凍得跳腳,直問許子詮到沒到、到沒到?   許子詮安慰她,馬上馬上,那家不僅酒好喝,滷味也尤其好吃。   唐影將腦袋縮在領子里搖頭,我不吃滷味,我要喝酒,熱乎乎的酒,從喉嚨暖到的胃。   許子詮說好好,要兩壺,一壺桂花一壺青梅。瞥了她一眼,好奇:「你這麼冷,是不是沒穿秋褲?」   唐肅然看他一眼,正色起來:「仙女怎麼可能穿秋褲?!」   他笑,「是了,美麗凍人。」   要溫暖還是要好看,在不危及生命的前提下,大多數女人會選擇好看。許子詮見多了這樣的女孩,所以往常約會,他會多系一條圍巾,在女伴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時,體貼地從自己脖子上解下,再將沾了溫度的圍巾替她們溫柔繫上。從頸溫暖到她們的心。   屢試不爽的招數。   可惜今天本不準備約會女郎,他的取暖單品僅一件羽絨服,而唐影的身份,也實在不適合被裹進自己的懷裡取暖。   這麼想著,好像束手無策,只能安慰。   唐影不知他心中考量,自顧腦袋亂想,突然眼睛一轉,胳膊肘撞他手臂問,「喂,那你呢?許子詮,你穿秋褲了嗎?」   他一愣,支吾起來,……、這不是很正常嗎?西裝褲又不保暖。老寒腿怎麼辦?!」許大渣男的表情幾分不自然。   「哇,還說自己是gay的素質,太不精緻了。時尚男孩的字典里可沒有秋褲。」唐影大喊,嫌棄他,念念叨叨,忘記了冷,想到什麼,又壞笑問:「欸,那你秋褲什麼顏色的嘛?」   許子詮一臉震驚:「幹嘛、幹嘛告訴你?」   唐影難得見他吃癟,歡天喜地開始亂猜:「深藍色?紫色?灰色?嘖嘖,還是騷紅……你知道秋褲有一種專門的顏色嘛?叫做『秋褲灰』,我姥姥、姥爺最喜歡這顏色了,喂,你是不是同款?」   他霎時不知如何反擊,面色發窘,半天才擠出一句:   「唐影,你太猥瑣了!」   一聲控訴,很快淹沒在另一個女人沒心沒肺的笑聲里。   兩人走了十多分鐘,總算到達那棟公寓。灰黑色的樓直直佇立,隱沒在夜裡,像一隻安靜的獸,因為是住宅,外來人員需要經過樓下保安,報酒吧門牌號才能上樓。   沒想到剛和樓下保安打了招呼,他便說酒館這一陣停業裝修,下個月才開門。   唐影目瞪口呆看向許子詮,怎麼辦?   許子詮也很詫異,想了一會兒,說那去下一家?也不遠。   唐影縮了縮脖子,我冷死了。   那我們打車?   她突然沮喪起來,搖搖頭,已經沒了喝酒的心情。說,再走兩個路口都到我家了,晚上還要加班,我回家喝好了。   「說好陪你喝酒……」他也有些惋惜,想到什麼,又說那你等等,讓唐影在公寓大廳站著,自己跑了出去。   公寓的保安頭髮發白,鑽在一件軍大衣里取暖,保安室里有一台舊平板,小聲播著連續劇,背景音熱熱鬧鬧,唐影在外頭站著,保安抬頭懶懶看了唐影一眼:「男朋友?」   「不是。」她笑著搖頭。   「呵,還挺帥。」保安評價一聲,又將注意力埋進了電視劇里。   許子詮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袋子,裡邊裝著兩瓶啤酒,遞給她:「喏,回家一邊加班一邊喝,算我陪你咯。」另一手還抓著一個什麼,他拆開包裝,是便利店裡出售的彩色毛線手套。   遞給她:「戴上。」   唐影愣了愣,像是沒反應過來,又聽許子詮說了一遍,她低頭乖乖才戴上,嘴上卻不饒人:「我以為你給我買秋褲了……   「別再提這兩個字。」他瞪她,好看的嘴巴抿起,擠出嘴角彎彎弧度。然後他隔著厚厚毛線手套,小心牽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聲音很低:「還剩兩個路口,我送你回家。」   略高的體溫從手心傳來,他的手很大,幾乎將她的全部包裹。像是忽然喝了加熱的桂花酒或者梅子酒,一路暖到胃。   傳說中的暖男。   許子詮的外套依然是敞開穿的,在北京的冬夜街道,路燈下,她踩著他的影子,唐影胡亂想:他真的,一點都不冷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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