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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正式納鄭姝為妾了?
小喬來到魏家, 時日雖沒多久,但從第二天開始就知道,東屋那邊的下人都拿鄭姝作魏劭姬妾來看待的。
也就是說,雖然鄭姝還沒正式搬到西屋這邊, 但這是遲早的事。
魏劭納鄭姝,對小喬來說,自然不算什麼能帶來利益的好事。但就目前狀況而言, 也實在稱不上多大的損失, 除了自己這個剛進門還沒滿三個月的新婦臉面可能有點不好看。
但現在的處境, 已經比小喬當初預想的要好的多了。知足為貴。何況, 在她說了也不算的前提下, 她有必要在一個男人動了納妾興頭的當口給他潑冷水添堵嗎?這分明是和自己過不去。
「是嗎?這太好了。」
小喬露出笑容,轉過了身,「我剛來沒兩天的時候, 其實就知道了你和鄭姝的事,當時見她一直在東屋那邊住,心裡還奇怪了幾天。如今是定下來吧?日子也選好了嗎, 明日我就去布置屋子。對了, 跨院東廂那屋,我覺得很是不錯,地方寬敞,陽氣足, 浴房耳房全都齊備, 明日你可以去看一下。若好, 我就布置屋子。總歸這裡有什麼,那邊也絕不會少。」
跨院東廂是挺不錯的空房子,最不錯的是,和她住的這屋隔的有點路,中間要過一道內門。
小喬說完,面帶笑容地望著他。見他就那樣看著自己,面無表情,沒半點的反應,笑容便漸漸地淡了下去。最後遲疑了下,試探地問道:「怎麼了?你是覺著哪裡安排不滿意?」
……
魏劭盯著小喬,看著她高興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意興索然。
……
他對和鄭楚玉睡覺沒半點興趣,更不想因為自己,耽誤了這個表妹的終身。之前因為朱氏逼的緊,他索性置之不理,也沒覺得有什麼內疚。不想今晚朱氏忽然一改常態,這令魏劭變得有些為難起來。
魏劭了解自己的母親,知道她視野有限,看事情愛鑽牛角尖,身上確實沒有大家之氣。也不覺得祖母真的像她說的那樣故意為難了她。但再怎麼樣,終究是自己的母親。她對自己好,魏劭始終記得。他對這個寡母,其實也懷了很深的感情,骨子裡,其實也算是個孝子。
方才在東屋,朱氏說了那麼多,埋怨祖母,告新婦的狀,等等等等,其實唯一進了他心裡的,就是朱氏訴說她平日寂寞,只有鄭楚玉能陪她解悶。
自己常年在外奔走,三天兩頭打仗,走了這條路,就不可能回頭,也不知道到了何日才會到頭,刀槍無眼,說不定哪天也就和父兄一樣沒了命。祖母和母親疏遠。這個新娶的媳婦,一看就知道不可能討自己母親喜歡。倘若鄭楚玉真的能代替自己在母親跟前盡孝,哄她高興,把她納了,於他也不過件小事罷了。
正是懷著這樣的猶豫,他回到了西屋,一進門,見她明顯又是自己睡了過去的,表面上看著對自己恭恭敬敬,其實分毫沒把他這個夫君放在心上。
魏劭活了二十幾年了,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竟是這麼一個小雞肚腸斤斤計較的人。對上這個新娶進門的喬家女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想無視她,她偏偏總在跟前晃。看她,又橫看豎看不順眼,她渾身上下,除了那張臉還湊合,幾乎就沒一個地方能讓他感到滿意。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股子悶氣兒,上床後想起朱氏剛才告她的狀,順口就發難了,也是想給她提個醒,自己的母親,她的婆婆,是斷不能容許她這樣輕視的。
結果她給了他一個很充分的理由,說自己不會做飯。
簡直是匪夷所思。
時下人家的女兒,哪怕地位高貴如自己的祖母,出嫁後根本無需親自下廚,在出嫁前也是受過最基本的庖廚訓導的。她竟理直氣壯地說自己不會做飯。偏他聽完,看她那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雖然明明疑心她是裝給自己看的,竟然也就沒了脾氣,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出口,只是覺得無可奈何,心裡更加鬱悶。又想起白天在壽堂前被人打趣生孩子的一幕,忍不住就脫口說出要納鄭楚玉為妾的話。
其實這事,魏劭還沒最後想好。就算想好了,也根本沒打算和她提這個事的。
但話已經說出來了。
……
「夫君?」
小喬見他神色古怪,輕輕又叫了他一聲。
魏劭回過了神,瞥她一眼:「庖廚不通,箕踞為坐,全無婦德可言,就這不妒一項,你倒賢惠的很。」
他的語氣很平淡,彷彿是在和她閑聊。但話里的意思,卻呼之欲出。
魏劭口裡的「箕踞而坐」,這事發生幾天前。
午後這個時間段,魏劭從不會回房,昨天下午,小喬和春娘兩人在房裡,春娘做針線,小喬幫她畫花樣,反正邊上沒旁人,圖個輕鬆就把兩腿伸直坐在了榻上,也是運氣不好,正好魏劭就進來了,當時小喬趕緊收腿兒,但已經遲了,被他看到。
當時他也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並沒說什麼,拿了東西就走了。春娘又是自責,覺得自己沒教好小喬,又是擔心。慶幸他沒說什麼,才稍稍放心下來,之後再三叮囑小喬,往後斷不可再這樣坐了。
小喬還以為魏劭不在意這個的。沒想到還是記在了心裡,這會兒就翻出來數落她了。
這伸直腿坐的姿勢,在現代人看來稀鬆平常,但在這會兒,卻被視為大不雅。幾百年前,孟子老婆就是因為在家裡獨處時這麼直著腿坐,恰好被孟子看到了,出來就跟他媽說要休妻。他媽問為什麼,亞聖就說了一個字:「踞」。可見這是多嚴重的一件事。
小喬聽他和自己翻舊賬了,低頭小聲道:「我自知婦德不夠,但不妒這一項,既是本分,也是出自本心。」
魏劭「嗤」的笑了一聲:「聽你這口氣,我娶了你這麼一個有婦德的妻,是我的福分了?」
「我能嫁入魏家為婦,才是我的福分。」她說道。
房裡便沉默了下去。
魏劭一下沒話了。
他忽然也覺得,自己今晚和她說的話,彷彿有些過多了。這超出了他的本意。
「好了,睡了吧。不早了。」
他再次看了她一眼,終於說道。
小喬嗯了聲,吹了燈,這次爬了回去,終於穩穩噹噹地睡了下去。
……
第二天早上,小喬還在睡著,朦朦朧朧感到邊上有動靜,睜開一道縫,看到魏劭似乎起身了。
但是外面的天看著還是黑咕隆咚的,房裡也點著燭火,估計才四更多。
小喬壓下心裡的極不情願,勉強睜開粘在一起的眼皮子,打著哈欠要隨他起身,這時,聽到他在自己耳畔說道:「還早。我有事外出。你自管睡吧。」
小喬一松,閉著眼睛直接就倒回在了枕頭上。
魏劭看了她一眼,掀開被下了榻,站在外頭,自己一件一件穿著衣裳。最後穿好了,要走了,下意識地,扭頭又看了眼床上的小喬。
她已經把頭縮到了被角下,只露出一頭烏鴉鴉的雲鬢。
魏劭遲疑了下,轉過了身,俯身湊到床上,抬手屈指,不疾不徐地叩了叩床沿。
小喬被他再次吵醒了,終於拉下了被頭,慢慢睜開眼睛,看到魏劭一條腿壓在床沿,上半身湊了過來,正看著自己。
「夫君……何事?」小喬揉了揉眼睛,還有點不在狀況。
「昨夜想了下,納楚玉終究還是不妥。我今日沒空過去,你是我的妻,今日你代我去,跟我母親說一聲吧。」
魏劭說完,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轉身走了。
小喬愣了片刻,回過神來,瞌睡蟲頓時就被趕跑了。
他什麼意思?一會兒納,一會兒不納。不納也無妨,問題是,這難道不是要她再去東屋遭他媽的罪?
……
魏劭收拾妥,離開的時候,心情看似不錯,腳步也頗是輕鬆。
小喬卻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走的時候,五更都沒到,天也沒亮。等他走了,春娘就進來幫小喬滅了燈。
春夜正合眠,何況這會兒床上也沒人占她地方了,她想怎麼睡就怎麼睡。
但魏劭一走,她也沒法睡得著覺了。
她就睜著眼睛睜到了天亮,最後起床,梳洗完,春娘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起先以為是她又不討魏侯的好了,再一想,魏侯早上出門時,那個臉色是這麼些日子以來她見過的最好的一次了,按理說,應該沒什麼事,便問她究竟。
小喬把昨晚短短一夜之間發生的關於魏劭納妾的大逆轉告訴了春娘,最後哭喪著臉,撲到春娘懷裡:「魏劭這是故意的,他明知道他母親不喜歡我,還讓我替他去回絕納妾……」
「小心肝啊——」
春娘嚇了一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魏侯的名諱能這樣胡亂叫嗎?當心被人聽到了!」
這會兒大名確實不能亂叫。除非長輩,否則也就對頭或者仇家才會直呼對方姓名,以表輕蔑辱罵。
小喬閉上了嘴。
春娘面上卻又露出了喜色:「魏侯不納鄭姝,是極大的好事啊,女君怎不高興?至於回絕夫人……」
她想了下,湊到小喬耳邊,低語了一句。
小喬眼睛一亮,腦子終於葉門清了起來。
都怪那個魏劭(此處重複一千遍),從第一天見面開始,對著她時,不是黑臉就是譏嘲,要麼就是在審問犯人,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刻鐘,她幾乎都是綳著神經小心應對,唯恐下一秒就又不知道因為什麼得罪了他魏大少爺,這才腦子犯暈,連北屋徐夫人這尊大佛都給忘了。
小喬心情立刻就變的好了起來,急忙換好衣裳過去。
昨天過壽,徐夫人理應也是累,但今早起的卻依舊很早。
大約也是不想和朱氏這個媳婦多碰面,徐夫人很早以前,就免了朱氏的晨參之禮。若在家,朱氏只在初一、十五過來問安而已。所以小喬這會兒過去,並沒遇到朱氏。
她請僕婦入內通傳,在門外廊前沒等片刻,幾乎立時就被傳了進去。
徐夫人早睡早起,生活一向很有規律。看起來精神很好。穿一身家常的衣裳,坐在一張矮榻上,正在喝著粟米熬出來的粥,面前小桌上擺了幾碟醬、菹,飲食很簡單,用具也是粗陶器具,清潔,古樸之風。
小喬向她請跪安。徐夫人讓她起身,讓鍾媼再添一副碗筷,叫小喬與自己一道進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