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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所屬書籍: 你如北京美麗
    紀星在她出租屋的小床上掙扎十分鐘後,艱難地起了床。     她雙眼迷濛走出房門,合租室友塗小檬一身卡哇伊的兔子毛絨睡衣從衛生間出來,準備回屋睡回籠覺。     塗小檬是個微博美妝達人,粉絲小几十萬,不怎麼紅,但養活自己還是綽綽有餘的。     紀星哀鳴:「什麼時候能不上班讓我一覺睡到自然醒,啊~~!」     塗小檬說:「再堅持一下,星期四了,長征即將結束。」     紀星從衛生間里探出腦袋:「星期四?我以為今兒星期三。你確定一下!」     「四,我確定。」     紀星雙眼發亮,棒!賺了一天!     洗漱完畢出門去,正值早高峰。地鐵站人山人海,如過江之鯽。人們的呼吸體味糾纏在一起,凝結成一股難以描述的怪味,偶爾參雜一絲不知誰買的雞蛋灌餅氣息。     紀星像一片樹葉,隨著人群的河流涌過地下通道,過了安檢,湧上站台。     她背冒虛汗,拉開羽絨服拉鏈透氣。身後的人擠得緊,像嚴絲合縫粘在一起的餃子皮。舉目望去,站台上滿是黑壓壓的人頭,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有眼珠划過一絲警惕的光,只為蓄力擠上即將到來的地鐵。     忽然,隧道里溢來一陣風,如輕風拂起松濤,站台上人群騷動一下,人與人壓得更緊密了。蠢蠢欲動,虎視眈眈。穿堂風湧來,列車進站,減速,上班族們隨之加速移動,湧向狹窄的地鐵門,中間那條留給人下車的通道早被堵得水泄不通。門開的一瞬,沖擠!     紀星夾在人群中間,巨大的壓迫力來自四面八方。她早已失去自控力,身不由己往車內涌。可車內早就裝滿了前頭無數站點的上班族們,外邊的人推著攘著,裡邊的人叫著抵抗著,如冷兵器時期的兩軍交戰,盾牌對攻。     這一站只擠上去三四人,滿載的車廂如裝滿米的麻袋,無法再塞進去哪怕多一粒米。外頭的人還在擠,裡頭的人憤怒抵抗。紀星被人潮沖向車廂,卡在屏蔽門和地鐵門之間的縫隙里,潮流突然阻滯,進無可進,後無退路。     只能等下一班了。     她正要後退,猛然發現身體使不上力,身後的人群像一堵牆。     「麻煩讓一下!」她用力往後擠,可那堵牆巋然不動。     「滴滴」警報響,要關門了。     紀星心中一驚,想起前年地鐵里夾死的那個女生。     「你們讓一下!後退!卡到門了!」紀星回頭,又怕又怒地尖叫。     身後的人想退,可人群一層一層,退不了。     「滴滴滴滴!」地鐵門和站台門開始閉合。     紀星驚恐萬分,拚命往外擠。突然,站在地鐵車廂里的一個男生伸出雙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一個趔趄後退一小步,慌忙拿手撐住門,抵住背後的力量。車廂裡頭的男生迅速收回手。     地鐵門堪堪闔上。     紀星驚魂未定,瞪著雙大眼睛。     隔著兩扇玻璃門,地鐵上那個推她的男生看著她,微微笑了一下。     她沒反應過來,也來不及做個口型說謝謝,車已開動。一節節透明的塞滿人的車廂飛速而過。那男生再也不見了蹤影。     紀星忍著怒氣,回頭去瞪身後的上班族們,卻是徒勞。年輕的人們臉色麻木而睡眠不足,耷拉著睏倦無神的雙眼,和往常的每天一樣。     她覺得沒意思透頂,可想起剛才那個男生的笑,不知為何心情又好了點。會心一笑的同時也不禁鬆了一口氣——現在她貼著門,下一輛列車肯定能擠上去。     一車廂的人隨著車廂晃動著,擁擠著,到了站。     而她花心思熨的大衣早就擠成了梅乾菜。     當初她正是不願將大把的時間浪費在擠地鐵上,所以租住在離公司不到四站地的地方,平常騎單車上班。可這不冬天了嗎,戶外氣溫零下,騎車能把人凍成狗。所幸也就四站地,能忍受。     走出地鐵站,陽光和寒風一道劈頭而來。已經十二月下旬,北京很冷,還好今年氣候不錯,不像去年幾乎全是霧霾,灰暗到她一度想離開。     今年冬天,藍天很多。     今天就是,天空很藍,陽光燦爛,不過氣溫依然很低就是了。     紀星隨著上班的白領們匆匆走進寫字樓,經過大廳里裝飾一新的聖誕樹進入電梯間,趁等電梯的空隙她發了條朋友圈:「呼~今天擠地鐵差點兒被卡進門縫裡(哭),還好一個帥氣小哥哥救了我(心),溫暖啊!(可愛)」     發送完畢,上樓,打卡上班。     紀星研究生畢業後就職於一家新晉的互聯網科技公司——廣廈。廣廈內部機構明晰,背後資金雄厚,主攻AI醫療領域,前景無限。     紀星學歷高,專業頂尖,畢業就進入廣廈AI部負責程序設計。互聯網公司本就工作強度大,而AI又在發展勢頭上,業內競爭激烈,員工的工作強度更是其他職業難以比擬。拿她自己的話說,是拿生命在掙工資。     紀星吃完三明治,喝了杯咖啡,又接了杯茶水,準備就緒了打開電腦。開始工作前,微信電腦端收到一條信息,來自男友邵一辰:「出什麼事了?」     她簡短描述了下情況,說:「當時真的很恐怖,差點被夾進門縫。」     邵一辰發了個憂心忡忡的表情,說:「以後注意安全。下次別走中間,走靠近門的地方,出現意外也好使力。」     紀星回了個點頭的小浣熊表情。     邵一辰:「對了,謝謝救你的那個人沒。」     紀星:「沒。沒反應過來。遺憾。」     邵一辰:「估計當時你一副傻樣,他不會介意的。」     紀星:「……」     紀星:「誒!我今早起來以為星期三呢,沒想到星期四了,開心,感覺賺了一天,哈哈哈。」     邵一辰:「周末想幹什麼?」     紀星:「找好吃的!」     邵一辰:「好。我買了音樂會的票,帶你去。」     紀星:「好呀~(親)」     邵一辰:「先上班了,么。」     紀星:「么么噠。」     紀星關了對話框,開始工作。     她們公司的主攻領域是AI醫療與大數據服務。團隊手頭正在進行的項目是機器人醫生「DR.小白」,用以給普通病人做初級診斷。     她畢業至今,工作一年半,所有精力都花在這個項目上。由於工作突出,被提拔成產品工程師。只不過團隊中這種級別的產品工程師不下三四個,也就見怪不怪了。     時近年底,又值項目攻堅階段,工作量巨大。     這時候,偏偏上級瞎指揮,犯些決策性的失誤,導致紀星他們前一階段的工作推倒重建,浪費了大把時間。而作為打工者,對上級的錯誤也只能背地裡吐槽,上班時該怎麼賣力還得怎麼賣力。     晚上八點多,紀星校對完最後一張機械數據圖,已經眼睛乾澀,腰酸背痛。     好在終於可以下班。她揉揉眼睛,長呼了口氣。發送完郵件,周四終於過完。再扛一天,就周末了!     紀星心情大好,收拾東西,抬頭卻見其他同事仍在埋頭加班。     分明是相同的工作量,人的能力不同,完成的速度和質量也必然不盡相同。     可偏偏有些拖後腿的,卻給人總在加班的勤奮印象。     除此之外,也不乏一些精明的——效率沒那麼高卻也沒那麼低,往往給上司營造認真加班努力工作的印象。而先走的人,哪怕已經完成任務,也給人早退的錯覺。     不得不說,控制好做事的速率,是門技術活兒。     紀星瞄了眼隔壁桌的黃薇薇,她就在邊工作邊聊天。     其他人也都一副加班的樣子。     此刻,紀星面臨兩個抉擇:下班回家,留下幫忙。     她無語地坐了十幾秒後,起身去喝了杯水,上了個廁所,然後回來,問:「要幫忙嗎?」     佛系嘛佛系,渡劫嘛渡劫,多加會兒班而已,無所謂。     她從黃薇薇那裡分了點兒數據圖過來,粗略估算,她十幾分鐘就能完成。她一邊計算,一邊打開聊天框。     邵一辰鐵定還在加班,他在競爭對手公司,是項目主管,比紀星還忙。     紀星叫他:「哥哥哥哥~」     大概過了半分鐘,邵一辰:「嗯?」     她知道他忙,偷偷一笑,沒理他了。     她繼續計算數據,過了大概四五分鐘,邵一辰那頭見她沒回,敲了一句信息過來:「人呢?」     「逗我玩兒?」     紀星回了一個表情包:忙著呢,別吵我。     邵一辰沒理她了。     紀星笑容放大,繼續工作。     半路,聊天框上蹦出黃薇薇的消息:「告訴你件事兒,我下午經過老闆辦公室,聽見王磊做彙報。又把你的工作說成是他做的。這人這麼噁心的!」     紀星回了個微笑揮手的表情。     王磊是個工程學博士,愛擺譜,愛偷懶,什麼事兒不幹,卻特能在領導面前獻殷勤邀功。     紀星曾一度發現他佔了自己的功勞,氣得要死。但後來她想了一招——工作前列出projectschedule項目計劃表和timeline時間線,明確分工,設置節點。定點和上司彙報。     誰負責什麼,做了什麼,一清二楚。     也正因如此,她漸漸成了領導最器重的人,繼而被提拔。     嗯。那位王博士或許還不知道。     想想也是抱歉吶。     她終究是披著佛衣的凡人。     春節前兩個星期,紀星照常上班,負責工作交接。知道她要走,同事們又捨不得起來,對她格外友好。紀星也對他們笑,心裡無波無瀾。     陳松林強力挽留,被她拒絕。她沒挑明原因,甚至有些理解了他的利己行為,只是沒法繼續給他當手下了。     那段時間,紀星過得輕鬆,卻摻雜絲焦灼。     她從小到大都是個有計劃性,目標明確的人,也足夠努力和聰明,所以一路順遂地上名校,畢業,工作。如今遭遇這種挫敗,她想過是否因為自身太過銳利不夠圓滑,太過清高不夠市儈,太過理想不夠現實,而導致工作上種種不如意跟稻草一樣漸漸壓身,不能像其他人一樣轉眼煙消雲散。     可事到如今,思索這些都無濟於事。     她空閑時間多了起來,很快籌劃接下來的方向。以她的資歷,找工作非常容易,薪水和職位都能相應提升。     可這時候,單幹的想法再次萌生。     與其一輩子給人打工,不如趁年輕放手一搏。     這並不是臨時起意。     她早就想做定製化醫療器械,也了解國內市場和技術,工作中和供應商都打過交道。這些對她來說都不難。且同院系的師弟蘇之舟也一直想找她合夥創業來著,現在也算終於得償所願。     春節前一個星期,兩人在學校咖啡館裡碰頭聊了一下午,一拍即合。     紀星手上有龐大的醫療患者資料庫和機械控制與製造經驗,蘇之舟跟他一幫同學則有高端的機械/程序設計工藝。雙方目標一致,都看準了針對患者的私人化定製化醫療器械產品市場,用工業3D列印製造出符合每個特定患者自身需求的醫療器械。     兩人聊了一下午,草稿紙畫了數十張。系統條理的研究後發現:技術,他們有;人,他們能有;錢,他們沒有。     紀星的年終獎、項目獎金和各種積蓄加起來,買房湊首付都困難,拿來做項目就更不用說了。     雖然邵一辰把他的積蓄給了她。但他們需要的工業設備印表機,質量稍好的一台就得一兩百萬,何況其他開支。     找人投資,是急需解決的大問題。     那次和閨蜜們喝酒聊到這件事,栗儷說:「你要是缺錢,我想辦法給你湊湊。可能最多只有十萬,我要還房貸,你也知道。」     紀星不肯借她的錢,說壓力大。     栗儷:「這點兒壓力都承受不了,乖乖找工作去吧。」     紀星:「……」     魏秋子則比較務實:「3D列印?學校不是有師兄干過這行么?創業失敗了。你吸取點兒教訓,謹慎些。」     「我研究過。」紀星說,「他們失敗的原因在於沒有技術,沒有受眾群,也沒有找對合適的產品方向。要麼只是玩科技教育概念用來融資,要麼用來開發做玩具了,成本那麼高,怎麼打得開玩具市場?     可醫療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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