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驕傲刺傷了別人和自己2
隨後到的是厲擇良的醫生。
「小季,我都跟你說過,絕對不要讓他再受傷。」那位姓何的女醫生有些埋怨,說著就掀開毯子,準備拿剪刀鉸開厲擇良右腿的褲管。
季英松突然用身體擋住寫意的視線,「沈小姐,你迴避下。」
「我就看看。」
「厲先生他不會同意的。」
「等他醒了我跟他解釋。」
「可是……」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固執?他現在又不……」還有「知道」兩個字寫意張了嘴卻沒有說出來,因為她已經看到了那一幕。
她一直以為他只是有一條腿有一點點瘸。
她一直以為他身上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殘缺。
她一直以為他不愛別人碰他的腿,只是因為有猙獰的傷痕。
直到看到醫生剪開他的褲腳,然後從小腿上卸下假肢,她全身一震。她居然從來就沒有發現那條腿是假肢,那膝蓋以下的小腿,只有一半,以下是被活生生地截斷的。
她發誓她以前真的不知道他的腿有那麼嚴重,如果知道……如果知道……寫意捂住嘴,驟然而至的酸楚漲在胸口,愈演愈烈,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而此刻,截斷的部分和假肢的殘斷面,原本有纏著白色紗布的傷口如今又滲出血漬。
何醫生一邊讓護士幫忙解紗布一邊說:「上次受傷的時候,我就讓你們勸他這段時間暫時不要戴假肢,為什麼不聽?今天又是怎麼弄成這樣的?」
何醫生瞥了季英松和寫意一眼。
他倆都不知如何回答。
過了會兒,何醫生將他的腿包紮好,脫掉手套,「幸虧你們讓他吃了葯睡下去了,不然要等我來還不知道疼成什麼樣。」又說,「如果他還是堅持住這裡的話,我的建議是不能讓他一個人待了。你們……你們真的應該好好照顧他。」
「可是他腿上的傷口為什麼會引起那麼大的疼痛?」寫意問。
何醫生說:「這個小季知道,他長期都有很嚴重的幻肢痛。」見到寫意臉上的迷惑,她解釋說,「這是截肢後經常出現的疼痛,因人而異,有人是刺痛有人是灼熱感。一般人在適應假肢後就消失了,但是他卻一直都存在,而且厲先生在身體特質上面有超越普通人的敏感痛覺,兩種因素重疊起來給予他的煎熬,完全是我們正常人無法想像的。」
這個寫意倒聽說過,確實有的人對疼痛的感覺超越一般人很多倍。
寫意朝床上睡著的厲擇良看了一眼,心揪成了一團,懊惱得要死,她剛才居然那樣兇狠地踢傷了他。
何醫生在準備離開,收拾器具的時候,問:「這位小姐的額頭要不要處理一下?」
寫意摸了摸額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手,「不用,不用。」她這人從小比較大條,和厲擇良剛好相反最不怕疼。
接著她又想起什麼,來了句畫蛇添足的解釋:「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她總不能讓別人知道是被床上那個男人打的吧,不然多丟臉。但是解釋完自己又覺得好笑,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聽了寫意的話,何醫生沒有堅持,畢竟她的病人是厲擇良,於是收拾了東西就和隨行的護士一起離開,走的時候說:「他要過幾個小時才會醒,但是假肢暫時不能用,明天我再來,要是他再固執的話送到醫院去。」
寫意和季英松齊刷刷地點頭。
趁著藥效沒過,季英松叫人將厲擇良移回了老宅。寫意自然沒去,見到載著厲擇良的車子遠遠消失在視線中以後,她才在心中默默地念出三個字:對不起。
她抬頭看到天已經灰濛濛地發白,環衛工人已經開始上班,洒水車響著清爽的音樂在城市的街道上遊走,不知不覺間所有人已經折騰了一宿。
寫意洗過澡後一頭倒下便睡。
睡夢中,模模糊糊地在她腦中湧現出許多殘斷的影像。特別是她後來獨自一個人回到卧室去看厲擇良,取掉假肢的那條腿下面的毯子,明顯地塌陷下去,空空如也。這個畫面在她腦子裡反覆地閃現,夢中的她有點不敢正視那個地方,垂下頭去。
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寫意一覺睡到下午,被電話吵醒。
「寫意,是我,楊望傑。」
「你好。」她迷糊地揉了揉眼睛。
「這麼早就睡覺了?」
「沒,我昨晚熬了夜,還沒起呢。」寫意說。
「哦,還說請你吃飯。」
「怎麼?有好事?」
「我這裡有一個你的學妹,想和你敘舊。」
「學妹?」寫意起床拉窗帘。夕陽的餘暉照在對面樓房的牆上,有些晃眼。
「你念的M大吧?」
「嗯……」寫意定住了在卧室里來回走動的腳步。
「尹笑眉認識嗎?是你在話劇社的師妹。」
寫意一怔。
楊望傑許久沒聽到電話那頭的迴音,「寫意?」
「我在。」
「你忘了?」他問,「難道是笑眉她自己記錯了?」
「我……」寫意有些尷尬。
「你念的M大?」
「是的。」
「參加過學校的話劇社沒有?」
「大概……沒有。」寫意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一些說辭,但是到最後只好否認。
「大概沒有?」楊望傑有些奇怪她的回答,沒有就沒有,何來什麼「大概」?
掛了電話以後,尹笑眉問:「怎麼了?」
「好像不認識你,也沒參加過話劇社。」
「不可能。」尹笑眉擰著眉毛回樓上去拿東西,過了一會兒翻了好幾本相冊出來。
她埋頭找了找,翻到一頁指給楊望傑看。
相片是謝幕後所有的演員在後場照的,尹笑眉站在前排,而離她不遠處,中間那個留著過肩直發、個子有些高、彎起嘴笑得很燦爛的女孩,明明白白就是寫意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