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雨初晴(4)
庄邱這人陰狠狡詐,多少年的交道打下來,彼此什麼德行還能不知道?偏偏還裝純,周啟深連戲檯子都懶得跟他搭。周啟深靠著后座闔眼,原本沒太把這當回事,但一想到自己在停車場被無辜捅了兩刀,心裡便火冒三丈。
下了高架,周啟深記起一事,「徐錦東西給你了沒?」
司機說:「給了,在後備箱。」
是一個中號快遞盒,周啟深到家洗完澡,就把快遞里的各種魔方拿了出來。三階五階七階,從易到難,一應俱全。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他給趙西音發了條信息:「視頻?」
趙西音十分鐘後才回,「嗯。」
周啟深就撥了過去。
趙西音一見他露面,表情凝固,「你幹嗎不穿衣服?」
周啟深盤腿坐在地毯上,就套了條家居褲,上半身確實光著。他有個不太好的習慣,洗完澡不擦乾,赤腳裸身的就出來了。以前趙西音特不滿,說地毯上全是濕腳印。
周啟深這人有點找抽,某種程度上,叫喜歡受虐。趙西音急得呱呱叫時,罵得憤憤然時,他覺得很安心,茶米油鹽,人間煙火,缺了幾十年的東西,於他而言是慰藉,是溫情。
那時會耍無賴,作勢去解腰間的浴巾,鬆鬆垮垮地往下掉,看著趙西音無辜說:「老婆給我擦擦。」
趙西音去捂他的手,「你這人怎麼這麼沒羞沒躁呀!」
大約是想起了同樣的往事,視頻里,趙西音的臉都有些紅。周啟深不心急,也沒那麼多騷話亂撩,很聽話地找了件袍子往身上扣。這袍子是深藍色,開襟設計沒有紐扣,寬鬆長大,套在周啟深身上,又邪又浪。
趙西音假意不看,偶爾會瞄一眼屏幕,周啟深這人自律得可怕,酒池肉林里滾打十幾年,身材卻保持得一如往昔。勁腰,窄臀,六塊腹肌輪廓乍現自不用說,後背稍用力,也能看見肌肉分明。
周啟深回到視頻前,「趙叔好些了嗎?」
「吃了葯,剛睡著。」
趙文春這兩天感冒低燒,人沒精神,趙西音排練完就回家,做飯照顧,也沒時間想別的。她還挺喜歡這種狀態,和周啟深和好了,但亦步亦趨,都給彼此留了空間。
又不是頭一回談戀愛,也過了毛頭小子的衝動年齡。兩人心裡都嵌了明鏡,知道再走到一起,來之不易。
趙西音愁眉苦臉,「我覺得爸爸今年的身體沒有以往好了,這都第四回生病了。」
周啟深安慰,「畢竟上了年齡,不能跟以前比,多提醒他注意身體。」
一番紓解,趙西音眼睛尖,「桌上是什麼?」
周啟深下意識地挪了挪身子,擋住它們。
趙西音拉長語調,「周啟深。」
他忽的一笑,也不遮了,把東西拿給她看。
趙西音愣了下,「你也玩兒魔方啊?」
「嗯,學了點。」
「那你拼個給我看看。」趙西音起了興緻,撐著下巴,勾了個慵懶懶的眼神。
周啟深是很大方的一男人,從不扭捏講條件,只說:「你別用這個眼神看我。」
趙西音:「嗯?」
「勾人。」
見她半天不吭聲,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樣子,周啟深挑挑眉,一本正經地玩起了魔方。男人手指長,十指交錯翻轉的時候,像一張軟網,趙西音看得有點懵,這哪是「學了點」,根本已是行雲流水了。
六個面顏色拼完整,大概一分多鐘。
趙西音驚奇問:「我記得你以前從沒玩過魔方,你什麼時候學的?」
周啟深想了想,「就抱你的那一天。」
「……」趙西音一時語噎。
他壞笑,「不記得哪一次擁抱了?我幫你回憶一下啊,在醫院你抱過我,在小區你抱過我,在我家你也抱過我。」
趙西音怒罵,「什麼叫我抱你,明明就是你抱我。」
周啟深哈哈大笑。
「你個流氓!」趙西音隔著屏幕都想撓他。
不取鬧,周啟深回答說:「那晚上你不是大夸特誇你的小葉哥哥嘛,一會兒說他會玩魔方,一會說他是風度翩翩的數學老師。玩魔方多少秒來著?二十秒,你可真能氣我啊,我敢不進修追趕嗎?」
這一長串說的,趙西音愣了半天,反應過來後,吹了聲俏皮的口哨,「吃醋就直說唄。」
周啟深放下魔方,「你很囂張啊,信不信我現在就上門收拾你?」
趙西音扭頭,提高聲音,「爸!周啟深說要來收拾我!」
把他給急的,「你真沒良心。」
趙老師現在是看他哪兒都不順眼,哪敢減印象分。趙西音一臉壞笑不比他方才少,撐著下巴,目光定定,兩人在屏幕里對視,安靜下來,誰都不說話了。
「睡覺么?」「睡嗎?」
再開口時,兩人幾乎同聲。
周啟深把手機拿近了些,那雙丹鳳眼往上挑,好像故意讓她看得更清楚些,深意許許,深邃脈脈。能傳情,也能感染人。半晌,他低聲說了句,「嗯,想睡。」
似是而非,趙西音愣是聽得燒心。
周啟深說:「小西,你能不掛么?」
趙西音第一反應,「怎麼了,又頭疼了?」
他嗯了聲,神態惟妙惟肖,一低頭,墊在手臂上,巴巴望著。趙西音哪招架得住,僵硬地點了下頭,「那你得穿著衣服睡。」
就這樣,周啟深把手機擱枕頭邊,視頻沒關,能讓她看到自己半邊身子。兩人聊天,吃的喝的玩兒的,話題一挑起,就都收不太住。趙西音跟他說離開北京的那兩年,去了中國好多地方。說她在青海茶卡鹽湖時,遇見一隊驢友,三男一女,四個人晚上住一間屋子。
周啟深一聽,來了精神,「哦?」
正在興頭上,趙西音不說了,繞到別的事情上,說她一個人看湖,回來時錯過了車,眼見著就要起大風下冰雹,被一個好心的司機救了。
周啟深語調平平,「男司機?」
「女的,五十多歲,有一個上高中的兒子,我們現在還有聯繫呢。」
趙西音噼噼啪啪能說上好久。周啟深沒吭聲,聽是在聽,但好像心事重重。
趙西音說了半天,停下,「周啟深,你還睡不睡覺了?」
周啟深蠻認真地說:「睡,但睡之前,你能不能再好好跟我說一說。」
趙西音莫名其妙,「說什麼?」
「就剛才那個三男一女。」
「晚上同住一個房間。」
「那女的最後還能活著出來么?」
趙西音笑的在床上滾了幾個圈,嗔怪,「周啟深,你還能不能行了!」
「行,當然行。」周啟深想了下,很認真地分析:「但如果我是那個女人,肯定不能活著出來。」
趙西音:「……」
周啟深笑了下,「但這種情況在我身上不會出現,因為世上沒有三個趙西音,我玩不了人多的。小西你放心,別吃醋了。」
趙西音莫名其妙被點名,被他繞得雲里霧裡,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就知道這臭男人故意的。她忿忿道:「呸,我哪裡吃醋了?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呢!」
周啟深笑得眼梢往上飛,像三月春暖回歸的春燕。
半晌,他斂了笑意,忽然沉聲:「西兒,你什麼時候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