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個路口遇見你 5
傅渤遠以探詢的目光流連她的五官,表情淡淡地點頭算是回應,轉而和賀雅言交流病人的情況,又交代護士幾句就走了。 對於他的冷漠,米佧不解地看向賀雅言。 賀雅言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被未婚妻逼婚所以心情不太晴朗,與你無關。」 米佧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並不知道一個多月前面試結束,溥渤遠在眾人研究人員分配時,搶先賀雅言一步說:「把米佧的資料給我。」所以說,要不是賀雅言通過邵宇寒的關係把她要過來,現在米佧的老師該是溥渤遠,而米佧捉弄邢克壘的事,也是發生在那天。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比較忙碌。由於陸軍醫院的病患較多,米佧不得不快速進入狀態。別看她平時憨憨的沒什麼心眼,在學術上卻很有研究,較真的同時更有自己獨特的見解。賀雅言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米佧的指導尤為上心。 周三賀雅言有手術,米佧做助手。從手術室出來,她先去了茶水間。賀雅言近兩天身體不舒服,米佧想打一大杯熱水給她暖腹。就在水要裝滿之時,忽然有人欺身靠近。 「怎麼樣,工作還習慣嗎?」話音未落,來人以掌心托住了米佧端杯的手。 突然的舉動令米佧手一抖,忘了水已臨近滿杯,她下意識抽手。 然後下一秒,滾燙的水傾斜到傅渤遠手上。 傅渤遠當即被燙得噝一聲,鬆手的同時,杯子「啪」一聲落在地上,碎裂。 米佧背著手退後兩步,眼裡浮起明顯的戒備之意:「……主任。」 傅渤遠臉色變冷,邊沖冷水邊以責備的語氣解釋:「你反應過度了吧?我不過是怕你燙到,幫把手而已。」 背在身後的手握成拳,米佧低聲道歉:「對不起。」 傅渤遠轉頭盯她一眼,又看看地上的玻璃碎片,冷聲道:「收拾一下。」 米佧心裡升騰起莫名的委屈,但她還是收拾了殘局,又找來新杯子幫賀雅言打熱水,至於茶水間和傅渤遠的交集,她隻字未提,只是當晚邢克壘打來電話時,她不自覺地表露了情緒。 站在窗前望向漆黑一片的軍營,邢克壘單手撐著窗框,漫不經心地問:「沒有我的日子,是不是過得很沒有質量啊?」 米佧伸手把抱枕扔出去:「缺少了你的打罵,我快活不下去了。這樣說你滿意了吧?」 覺察到她情緒不對,邢克壘話鋒一轉:「小妞我問你,為什麼十八歲就可以當兵,二十五歲軍官才可以結婚呢?」儘管是問句,卻沒有讓她回答的意思,他徑自說,「因為女人比敵人難搞定!」 話筒里傳來他低沉有力的嗓音,哪怕依然是一如既往的調侃語調,卻有力地緩解了米佧的情緒,然而幾乎百戰百敗的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和邢克壘抬扛,於是嘴硬地反駁:「你怎麼那麼討厭啊,說誰難纏呢?邢克壘我告訴你,要不是打不過你,我早跟你翻臉了。」 邢克壘低低笑起來:「為了咱倆的友誼,我們換個話題吧。說說發生什麼事了,我給你分析下利弊。」 米佧還不領情,「懶得和你說,說了你也不懂!」 居然敢這麼跟他說話!邢克壘清了清嗓子準備給她上一課:「沒聽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名師點悟?當然,名師我是不敢當的,可你也不能藐視我對世事的理解吧?」 「你是唐僧轉世嗎?」米佧不想和他聊了,「沒事我掛了啊,困死了。」 邢克壘劍眉一擰:「那就當豬去吧,掛了。」話音未落,竟真的結束了通話。 米佧正自言自語地批評他沒有紳士風度,簡訊就來了,邢少校說:「好好睡你的覺,別胡思亂想。誰要是欺負你了就告訴我,我去咬死他!」 米佧失笑:「你是軍人還是野狼啊,還咬人?」 邢克壘糾正:「不是野狼是色狼!」隨後又說,「周末我進城辦事,過去接你吃飯。」 他一副「不是和你交換意見,而是通知你」的語氣使得米佧本能地拒絕:「我有約會,沒空。」 邢克壘忽然敏感了:「和誰啊?男的女的?」 鑽在被窩裡的米佧回他四個字:「你管我呢!」 隨後邢克壘把電話打過來,接通後語聲鏗鏘地命令:「我警告你,男的一律給我回絕!」 在米佧這件事上,邢克壘是認真的。無奈「樹欲靜而風不止,我欲戀而她不懂」的局面讓邢克壘上來點情緒。不給米佧反駁的機會,他以一種強勢的語氣,將每一個音節透過渾厚的力量傳遞過來:「我的耐心不是無止境的,米佧,你能不能快點進入狀態?你你你,我什麼啊?我告訴你,我現在和你談的是『有意見保留,沒意見就發表同意』的話題,其他統統無效!」然後忙音傳出,他第二次掛了她的電話。 米佧對著手機喊:「神經病!」 那天晚上的通話糟糕透了。身為「笑面虎」的邢克壘生平最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分分鐘就被米佧瓦解。邢克壘不禁在想:都說距離產生美,可如果距離有了,第三者卻來了,該怎麼辦?於是他決定,速戰速決。 部隊是有條令的,身在新兵營蹲點的邢少校不能來去自如,隨心所欲。就在邢克壘用盡所有腦細胞研究「作戰計劃」時,赫義城的一通電話成全了他。 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邢克壘僅用了四十分鐘不到就從郊區的新兵營殺進城到了師部。 「報告!」站在門外,軍裝在身的男人身形挺拔,聲音沉穩有力。 「進來。」視線停留在作戰方案上,赫義城低沉的嗓音帶著工作中的凝肅。 邢克壘推門進來,摘下軍帽放在桌上:「又有什麼新任務啊老大?」 赫義城先沒搭理他,好半天才問了句:「你和米佧怎麼回事?」 難怪先前電話里語氣不對,是小妞告小狀了?邢克壘真相了,但還嘴硬不承認:「啊?啊,沒什麼事啊,我們剛剛建立了革命同志關係。」 「那就說說你是怎麼招惹革命同志的!」赫義城抬眼,目光犀利地凝定在邢克壘不可一世的臉上,語氣陡然嚴厲起來:「軍紀對你沒有約束力是不是?不惹點事你就渾身難受啊?」 「怎麼會?」邢克壘笑,「我肩膀上可扛著二毛一呢,思想覺悟還是有的。」 「少給我耍嘴皮子!」把手裡的作戰方案甩到一邊,赫義城狠瞪了他一眼,「我就沒看出來你有什麼思想覺悟!再得瑟,給你按作風問題論處!」 「老大你可別給我扣那麼大的帽子,作風問題很嚴重啊。」邢克壘指指綠色軍帽,氣宇軒昂的身型和玩世不恭的口氣形成強烈對比,「這個顏色已經夠嗆了。」 赫義城氣笑了,罵道:「渾球!」 警報解除,邢克壘問:「嫂子給你打電話了?小妞告我黑狀?」 「告錯你了?」赫義城以目光譴責了他,以過來人的身份傳授經驗,「身為參謀,不知道談戀愛和作戰一樣要講究戰略戰術?以你現在的身份資歷,有什麼立場命令人家?還趾高氣昂的,越來越行了啊,邢少校!」
邢克壘自知發揮失常了,畢竟,在感情方面,米佧還處於尚待開發階段,不適宜過於激進。可依她喝純凈水、純牛奶養成的單純個性,他著急上火也是正常反應。 見邢克壘斂了笑,赫義城緩和了下語氣:「要是真有意思,就上點心。」忽然想到什麼,他難得八卦地問,「慶功宴那天晚上你到底對人家小姑娘做什麼了?我怎麼聽說你後半夜才回宿舍?」 邢克壘脫口道:「你怎麼不說你整夜都沒回去呢?」 赫義城毫不客氣地給他一下子。 邢克壘沒躲過去,拒不承認:什麼後半夜?沒有的事!束文波說的吧?等我回頭練他!」見赫義城一臉玩味地盯著他,他八百年一遇地扭捏著解釋:「我答應她不說的。女孩兒家面淺,說了她不好意思。」 邢克壘破天荒的慫樣惹得赫義城笑出了聲,笑夠了,他嚴肅地提醒:「時刻牢記你軍人的身份,做事把握分寸,不要出格。」 邢克壘敬了個軍禮:「是。」 赫義城點到為止,把桌上的作戰方案遞過去,他交代:「有時間琢磨琢磨,我不想再看到某人耀武揚威地在我面前晃。」年度考核是結束了,可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對抗任務,這才是急著叫邢克壘回師部的原因。 邢克壘接過資料翻了兩頁,笑了:「五三二團可以啊。」 「照理說都是我的部下,誰勝誰負都一樣。」赫義城一頓,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輕描淡寫地繼續,「不過,據說這次考核坦克旅栽得很不體面,如果我沒記錯,那是你蹲過點的單位。」 「坦克旅栽了?」邢克壘把手中的方案啪地一合,「豈有此理!」 赫義城低頭看作戰地圖:「轟你步戰車的仇能不能報,就看你的本事了。」請將不如激將,赫義城故意長他人志氣,「賀泓勛和厲行的作戰能力你是見識過的,只要不輸得太丟臉,我都可以接受。」 「瞧不起誰呢?!」邢克壘豎起眉毛,隨即唇邊浮起一絲笑意,神情中透出些許懶散的意味,「五三二團的戰鬥力我深表認同,所以正面交鋒的話確實有點難消化,不過要是耍點陰謀詭計,」略頓,他挑了下一側的眉毛,「只要能贏,老大你不介意的吧?」 赫義城見不得他一臉痞氣,輕責:「什麼陰謀詭計?訛人家啊?」 「訛他?」邢克壘似是被點撥了,滿臉興奮,「兵不厭詐,訛他也未嘗不可。」 赫義城沒說話,明顯是「你看著辦」的意思。隨後兩人又研究了一下各團上報的訓練大綱,等邢克壘要走的時候,赫義城問:「打算怎麼辦?你嫂子可是說了,人家小姑娘被你氣得午飯都沒吃,盡數落你的不是了。」 有情緒總比沒反應強。邢克壘邊戴帽子邊回答:「哄唄!我長嘴不僅是為了吃飯嘮嗑,同時還具備哄媳婦兒的功能!」然後在赫義城的注視下,他敬禮走人,之後站在門外探了半個身子進來,「下午我請假,老大你批准了啊。」 赫義城明知故問:「幹什麼去?」 邢克壘笑得一臉痞氣:「要名分!」 「出息!」回應他的是赫參謀長抬手砸過來的文件。 十分鐘後,邢克壘的座駕已經停在了陸軍醫院門口。他前腳邁進大廳,外面就沸騰了。消防車和警車相繼趕到,現場圍觀的人群紛紛被攔在警戒線外,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聚集在樓頂。不明所以的邢克壘發現外面的陣仗後,抓住路過的護士胳膊問:「什麼情況,有人搶劫啊?」 小護士見到一身橄欖綠的親人解放軍,心急火燎地回答:「不是搶劫是跳樓,好像骨外科的實習醫生還被挾持了。」 「跳樓?」邢克壘有不好的預感,尤其聽到骨外科和實習醫生這兩個和米佧能扯上關係的關鍵詞,他的眼神頓時冷厲了幾分,「拍電影啊!」話音未落,人已疾步向頂樓而去。 與此同時,天台上圍了一群醫生和護士。 伸臂攔住後面的人不讓他們往前擠,賀雅言勸阻情緒失控的患者家屬:「你冷靜想想,你妻子還躺在床上等著你回家照顧她,你這麼做非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 「我怎麼冷靜?我老婆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你們害的,庸醫!你們要治死她了……」站在天台危險地帶的男人身穿淡灰色外衣,頭髮似乎很長時間沒有理過,顯得長而凌亂,扭曲猙獰的神情彰顯他的憤怒,有種歇斯底里的徵兆。 「什麼庸醫,請你對自己的言行負責!對於你老婆的病情,院方根本不同意她出院,是你聲都沒吱帶著她跑了,現在出了事又來……」一名年輕醫生的話還沒說完,另一個情急之下介面:「病情千變萬化,憑什麼我們要承擔全部責任?再說了,我們醫院還沒有追究你欠下的醫藥費呢,你居然還……」 這時,一道冷凝的男聲喝道:「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刺激他,嫌事不夠大啊?」話語間,邢克壘已疾步行至近前,目光犀利地鎖定綁架了米佧的那人。 可跳樓男顯然已經被這些話刺激到了。伴隨著米佧的一聲驚叫,情緒瀕臨崩潰的他又向頂樓邊緣靠了靠:「你們就是不想承擔責任。我花了那麼多錢,你們不但沒有治好她,反而讓她感染了併發症,你們到底是大夫還是劊子手啊?你們這群兇手,你們賠我老婆的命!」 賀雅言不放棄地試圖勸解:「責任的問題我們稍後再追究,誰對誰錯我保證給你一個公道,現在最要緊的是為你妻子治療。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你在她身邊,需要接受二次手術……」 「還做什麼手術?再做她的命就沒了,我不和你們說,叫你們醫院領導來,叫他們來!」 孔武有力的手控制住米佧,男人崩潰般地尖叫著。 邢克壘見狀低聲問賀雅言:「你們院領導呢,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是死的啊?」 賀雅言神色焦急:「院長現在正在進行心臟搭橋手術。」 「等他搭好那邊,這邊就塌了。」以眼神示意賀雅言退後,邢克壘不著痕迹地一點點上前,「我是院領導,說吧,你想怎麼樣?」 邢克壘的出現,使得被男人挾持的米佧的驚恐莫名地減少了很多,她咬著下唇,視線在半空中與他的相遇。邢克壘眼眸深深地看她,安撫般點頭,像是在說:「別怕,有我!」 米佧濕漉漉的眼底有淚在醞釀,卻極力忍著不落下來,身體在男人的掌握下僵直地輕微掙扎和躲閃他的碰觸。 盯著邢克壘俊朗的面孔,男人啞著嗓子確認:「你是什麼領導?你能做主嗎?」 「我是院長,有什麼條件你說,只要是你想到的,沒有我答應不了的。」邢克壘機警而爽快地回答,目光觸及米佧可憐巴巴的樣子,在心裡把綁架她的男人揍了一百遍。 「你是院長?」男人站在米佧身後以驚懼的眼神打量邢克壘,半信半疑:「你不要騙我,否則我會帶著她跳下去,我真的會跳!」 見男人瘋狂地又要有所動作,現場一片抽氣聲。 賀雅言臉色煞白,趕緊附和:「他是院長,他是!」 「聽見了吧,我是院長。」眼見男人拽著米佧向天台邊緣挪動,邢克壘眼裡浮起暴躁之氣,他冷凝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說人話!什麼條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