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關心則亂
一起吃完晚飯駱雲旌又帶遲早早去兒童劇場看木偶劇,一直到晚上十點才把她送回學校。
「怎麼樣?對於今天的安排滿意嗎?」駱雲旌取下他的金絲眼鏡,掛在西裝口袋裡。少了眼鏡的遮擋,他的眉眼更顯鋒利,有一種對所有事情都志在必得的自信。
「你怎麼知道我一直想去看《木偶奇遇記》?」
小時候,有且僅有一次,遲早早的爸爸打牌贏了錢,媽媽碰巧收工得早。爸爸興緻一起,帶她和媽媽去看了這出《木偶奇遇記》。那時候還是那種私人的小劇團,開一輛麵包車四處流動演出。三塊錢就可以買一張票。
遲早早看得津津有味,可惜沒看到結尾,爸爸的狐朋狗友就打電話叫他去吃酒。爸爸強行拖走了她,害她哭了一晚上。
後來她一直想去看這齣戲,想看看這個貪玩,淘氣又自私的小木偶匹諾曹後來有沒有變成一個真正的小男孩。但好像又總是缺少一個必須去看的契機,就這麼一年一年拖下來,直到今天。
「想了解一個人自然有辦法知道。」駱雲旌這個答案可謂是直男必學滿分回答:「怎麼樣?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做你『試營業男友』的機會?」
「我……」那個好字幾乎已經到了遲早早的舌尖,心裡卻一直有一種力量在和舌頭拉扯。好在電話鈴聲及時解救了她的困境:「我先接個電話。」
遲早早走開兩步接起電話:「華億元?這麼晚找我幹嘛?」
「岑晏胃出血現在在做手術,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什麼!」遲早早的聲音太大,以至於駱雲旌都走過來,關切地問:「出什麼事了嗎?」
「方不方便送我去一趟醫院?」遲早早一邊詢問駱雲旌,一邊問清楚華麟在哪家醫院,言語間火藥味十足:「今晚喝酒的有哪些人?你是死的嗎?也不會攔著點。錢重要還是命重要?我看他是瘋了。你在那等我,我馬上到。」
副駕駛位上的遲早早臉色鐵青,感覺下一刻就會抽出一把劍去剁了今晚給岑晏灌酒的那些人。但駱雲旌最知道酒桌上那些貓膩了,如果自己不願意,別人是灌不到胃出血的地步。
「你還好吧?」駱雲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神色。
「好!好得不得了。」遲早早明明是氣極,卻還在笑,那笑很嘲諷:「我們老闆都快把自己喝死在酒桌上,出師未捷身先死。怎麼能不好呢。」
說完她就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激,調整了語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向你發脾氣。」
「沒關係,關心則亂嘛。我懂。」駱雲旌表示理解。
關心則亂。遲早早被他一點,心臟漏跳了半拍,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兩人各懷心思,一路無話。駱雲旌把她送到醫院門口:「我就不陪你上去了,自己小心。手術完了給我發個簡訊。」
「嗯。謝謝。」
駱雲旌實在太會把握為人處世的尺度,知道她不願意讓他陪在這裡,就只送到醫院門口為止。如果不是她心有魔障,駱雲旌會是一個完美男朋友。
「該死。該死的魔障!前世欠了你的!」遲早早罵罵咧咧挎著帆布包,衝上了四樓手術室。
華麟坐在手術室門口那排凳子上抱著頭,不時抬頭看一眼手術燈。他看到一個人影走到他面前,抬頭看見遲早早就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你終於來了!」
「你怎麼不等火化的時候再叫我?」遲早早嘴裡說著狠話,又從包里掏出一瓶未開的礦泉水遞給他:「一身的酒味,你們到底喝了多少?」
「三瓶白酒,還有十幾瓶啤酒。我勸過了,岑晏不聽。一定要和他們喝。說是這次一定要把投資拿下來。」
「對方什麼來頭?」
「中陽的副總裁。」
「中陽投資?好大的面子。呵。你明天幫我再約他們!不是能喝嗎?我陪他們喝!」遲早早話裡帶著戾氣,壓根不是去喝酒,一副去拚命的樣子。
不過她轉念一想,這也不是單方面的錯。如果不是岑晏貪功冒進,別人也抓不到空子灌他酒:「我們現在有了魔方的投資,還這麼缺錢嗎?」
華麟低頭不敢回答,自從知道岑晏喜歡的是遲早早,很多搞不明白的事就有了一條清晰的線。不過這些話輪不到他來解釋:「你等他醒來,自己問他吧。」
兩人就這麼並排坐著又等了一個小時,岑晏才從手術室里推出來。他臉色蒼白,緊閉著雙眼,昏睡中眉頭還是皺起的。
「病人麻醉還沒有醒,留個人在這守夜。這段時間飲食要注意,不要仗著自己年紀輕就這樣喝。都胃穿孔了,這次算命大。每年喝死多少個人你們知道嗎?」
遲早早一直在旁邊陪不是,醫生見她態度好也不再多說:「算了算了。家屬以後多注意點。」
「是是是。啊……我不是他家屬。」
「你不是他家屬?那手術同意書誰簽的?」
華麟在旁邊推了她一把,給她使眼色。遲早早腦子一轉:「我是說……打了結婚證還沒擺酒就不算家屬。」
醫生見他們兩個都這麼年輕,還是一副學生模樣,出這麼大事父母一個也沒來。暗中猜想是小兩口私奔偷打的證,所以也沒辦酒。他搖了搖頭,似乎在感慨世風日下:「現在的年輕人啊……」
岑晏被推回到病房,華麟準備留下來守夜,叫遲早早回去休息。沒想到護士先一步開口:「老婆留下來陪夜,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
「我…….那個……」華麟想解釋,被遲早早打斷:「你先回去吧。我留下來就行。」
妻子人在這裡卻留下朋友陪夜確實說不過去,華麟只得先走:「岑晏不讓我告訴他家人,所以只能辛苦你了,我明天一大早就來接你的班。」
醫院沒有額外的床鋪,遲早早只能找隔壁床借了個摺疊凳坐在床邊守著岑晏。堅持到後半夜,還是熬不住趴在床邊睡著了。為了怕被偷,她懷裡摟著自己的帆布包。包一直順著腿往下滑,她時不時就要伸手去摟一下,眼睛都睜不開,全憑著下意識抱著。
岑晏是在後半夜醒的。醒來時,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床邊一盞小夜燈亮著。麻醉的後勁讓他腦子一片混沌,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依稀見到床邊趴著一個人影,應該是個女孩,因為她長長的頭髮束成一個馬尾翹得老高。他認出她手邊帆布包上畫著的那隻大臉熊貓,不可置信地輕喚了一聲:「遲早早?」
對方沒有應,四周靜得像是夢境。
「原來是在做夢。」岑晏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緊張疏散之後餘下的是淡淡的失落。
他偏著頭看著床邊這團黑影,即使只是一團影子,遲早早的影子也是暖的。他在夢中放肆了一次,握住她搭在床邊的手,觸感那麼真實,他心中升起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岑晏就這麼握著她的手,再次沉沉睡去。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棱時,身邊已經有病人起床洗漱,打水的,送早飯的,來來往往的人群形成一種嘈雜的背景音。遲早早就在這種背景音中蘇醒。
醒來的第一反應是腰快斷了,她想抻一抻腰,一抬頭髮現自己的手被岑晏緊緊抓著。
遲早早的心跳漏跳了半拍,不知自己是何時同他牽了手?大概是睡得迷糊,情不自禁做的。還好沒被他發現,不然連解釋都解釋不清。
她把手迅速從岑晏手中抽出來。岑晏在睡夢中皺了皺眉,眼珠來回滾動幾下,倏地睜開了。
他看著天花板數秒鐘,繼而轉頭看向她。似乎還不太清醒。
「醒了?」遲早早立在晨光中,頭髮蓬亂得額上每一根絨毛都清晰可見。
「你說你是不是有病?為了拉個破投資命都不要了!你還說我見錢眼開,我看你才是愛錢如命!」她罵他的嗓門很大,整個病房都聽得到。她已經許久沒用這種態度同他說過話。
岑晏先是愣了半秒,突然笑了。雖然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但那笑容還是晃了她的眼。
完蛋了。喝傻了。遲早早聽說過劣等酒精喝壞腦子的案例,她一把抓住來巡房的醫生:「醫生,你快來看看!他是不是腦子喝壞掉了!」
這個新來的實習醫生個子不高,一臉無奈地被她揪著領子拎到床前。「這位小姐,你先鬆手我才能檢查啊。」
遲早早趕緊放手,連聲說對不起。
醫生仔細替岑晏檢查了一遍,詢問了一些術後常規問題:「放心,他的情況只做了修補小手術。沒什麼大事,但這兩天要禁食,什麼都不能吃。要充分休息,這段時間煙酒咖啡等刺激性食物都不能碰,多吃流質食物,但不要吃多鹽,還有腌制食品。這兩樣東西里都含有亞硝酸銨,會誘發胃潰瘍。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遲早早點頭如搗蒜,在心中默背醫生剛剛說的飲食建議。
確認岑晏腦子沒壞,遲早早坐回床邊語重心長地教育他:「這位同志,錢是永遠賺不完的。魔方科技的投資已經足夠我們禍禍兩年了,野心一定要這麼大嗎?」
「魔方科技的錢月底前全部退還,我們另外找投資。」
「什麼!是他們要求的嗎?」遲早早想昨晚駱雲旌送她來醫院還沒提過這事,難不成因為看出她心裡的貓膩,駱雲旌反悔了?
「不是,是我個人原因。」
遲早早沉默半晌:「不行,剛剛醫生沒檢查清楚。還是腦子喝壞了。」
她站起身又要去按鈴,被岑晏一把拉住。她就壓在他的上方,兩人靠得很近,四目相對:「我已經決定了,公司要和魔方脫離所有關係。因為……」
「我送早餐來了!」華麟提著兩袋小籠包和豆漿興沖沖跑進病房。看見兩人快親到一起的姿勢,他迅速轉身往門外走:「我走錯門了,我什麼也沒看見。」
遲早早趕緊站直身體和岑晏拉遠距離。
「回來。」岑晏無奈地按壓著眉心。這小子怎麼每次時機都選得那麼准。
「好嘞。」華麟一個原地三百六十度轉身回到了病床前。「給你們兩買了早餐。」
「醫生說他要禁食兩天,不能吃任何東西。」
「哦。那你就吃兩份吧。我來的路上吃過了。」華麟把兩袋小籠包都遞給遲早早。
「既然你來了,那我就先回學校。有需要再叫我。」遲早早把小籠包往帆布袋裡一裝,轉身離開前她再次確認了一遍:「是不是一定要魔方撤資?」
「是。」
遲早早一咬牙:「好。」
這個公司是岑晏一手建立起來的,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就當她盲目崇拜吧。只要他決定的事,她都願意無條件支持並且拼了命去替他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