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小咕的名字
他們從火鍋店出來已經是凌晨三點半,往日熱鬧非凡的墮落街現在一片寂寥,只有地上的塑料袋被風吹起發出嘩啦的聲音。
「現在宿舍也回不去了,我們是去網吧還是剛剛的ktv躲躲風?」遲早早看岑晏這一副優雅貴公子的樣子很難想像他會蜷在網吧或者ktv的沙發睡覺。何況那些地方又吵空氣又差,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跟我走。」
「我可是柔弱的良家少女,那些不正經的地方我不去。」遲早早誤以為岑晏是要帶她去酒店,誇張地用雙手抱胸。
「呵。柔弱少女?」岑晏挑起眉角,輕哼了一聲:「一拳能把人錘地上去的柔弱少女?別想太多,我帶你去nca的辦公室。」
「辦公室?你說二教那裡?這個點教室早就鎖門了。」
「新辦公室。」岑晏雙手插袋走在前面,眼見他的大長腿才走三兩步就已經落開一段距離,遲早早緊追了上去。
從墮落街往右轉有一條臨街的商鋪,多是小商戶租來做精品店或咖啡廳的地方。走到底有個短短的轉角處,從街頭是看不到這家店的,需要轉個彎才能看到店門,算是鬧中取靜的好地方。遲早早記得這裡原先是個小咖啡館,不過她是沒這個閑錢進來坐坐。所以連它什麼時候關門的都不知道。
原本咖啡館落地窗附近彩繪的牆面被刷成純黑色,牆邊種著一排鬱鬱蔥蔥的矮灌木,門旁掛著一個不起眼的深色鏤空鐵牌雕刻著「n.c.a」。簡單又不失格調,很有岑晏本人的風格。
「你把這個鋪子租下來了?」遲早早大喜,就好像突然中了一百萬彩票一樣開心,「難怪你前段時間忙得不見人影,原來是在籌備這個!」
「學校給的場地太小,而且教室晚上不開放,有時候要做點事也很麻煩。剛好這家咖啡廳要轉手,我就盤下來做n.c.a的辦公室。」岑晏掏出鑰匙打開門,請遲早早先進,「等明年手上閑下來再註冊個工作室。」
岑晏說得很輕鬆,好像這裝修一新的工作室是他拿著魔法棒「叮」一下就變出來似的。
不過從軍訓晚會那天起,她就知道他是真的會「魔法」的。當初他們兩在學社聯門口所爭執不休關於未來的藍圖,現在已經初現雛形。
遲早早滿足地打量著這間新工作室,loft的層型,分成了工作區和休閑區。一張大長條型的木桌上並排擺著四台最新型的蘋果電腦,給修格他們畫圖最是合適。
辦公桌旁邊是一個黑色的真皮沙發,旁邊散落著三個懶人豆袋。最角落的茶水區現在還空蕩蕩,只擺著一罐咖啡。樓上隔出了一個玻璃房做會議室。
岑晏已經走上去,站在樓梯上朝她招手:「上來。」
遲早早屁顛屁顛跟上去,岑晏從雜物間搬出一張摺疊床在會議室里展開,被子枕頭一應俱全。全新的床單被套還沒有拆封,十分直男系的深灰色格子。
「本來是為了以防萬一備著的,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岑晏把被子抱出來放在床上:「今晚你就睡這裡。」
「那你呢?」
「樓下沙發。」
「這不好吧?怎麼能讓主人家睡沙發。」遲早早故作客氣,臉上卻是滿滿的笑意。
岑晏斜睨了她一眼:「那你睡沙發,我睡床。」
「我的意思是……」遲早早話鋒急轉,「這會議室全玻璃的,脫衣服什麼的樓下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放心,我對幼兒園身材沒興趣。而且會議室有窗帘。」岑晏邊說邊往門外走:「遲早早,關窗帘。」
「誒?」遲早早感到莫名其妙,她壓根就沒看到窗帘在哪。
會議桌上有個小東西突然眼睛一轉,發出黃色亮光:「是的,主人。」
說話間,玻璃上落下一層灰色窗帘將里外隔得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見。
遲早早這才注意到會議桌上放著駱雲旌送給他們一人一個的「小咕」貓頭鷹機器人。他剛剛叫它什麼?
遲早早推開會議室門對外面喊:「你給它取名遲早早?平時奴役我還不夠,回來還要奴役它?你個大變態。」
「這名字好記。」
「你等著!我也有一個呢!趕明兒我就拿我的來放在一樓。」
「遲早早,關燈。」岑晏並不打算理會她的發作。
「是的,主人。」
「……」
啪一聲,整個工作室陷入了黑暗。
凌晨六點多,遲早早淺眠了一會兒就自然蘇醒了,然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再也睡不著。她不明白老趙是跟著王叔這麼多年的老夥計,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想得煩悶,索性起身想去茶水間倒杯水喝。
她原以為岑晏該是還在睡著,沒想到一樓辦公桌上亮著一盞檯燈,岑晏正坐在桌前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
聽到腳步聲,岑晏抬頭看她:「吵醒你了?」
「不是,我自己睡不著,想起來喝杯水。」
遲早早在茶水台上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又給岑晏倒了一杯黑咖啡端到他的辦公桌上。「怎麼起這麼早?」
「平時就是這個點起床,睡久了也睡不著,乾脆起來做事。」
想到自己平時沒有課一覺可以睡到12點的作息,遲早早深覺自律的人生是多麼的可怕!
她見他在寫一個公司的公關文案,還是間挺有名的大公司,不夠最近官非纏身有點麻煩。「我們還接到這麼大的活兒了?」
「不算生意,幫爺爺一個朋友的忙。」
「我覺得你對危機公關真的很有天分,將來可以考慮往這條路發展啊!」遲早早一屁股坐在檯子上和他話起了家常。
「我的目標是成為一名專業的談判官。至於危機公關,只是順手玩一把。」岑晏似乎有很明確的目標,不容許這條規劃好的路被干擾。他端起咖啡送到嘴邊輕抿了一口,將話題轉向別處:「你呢?怎麼也起這麼早?」
「想老趙的事想得睡不著。你說他怎麼能做出這種黑心事呢?食物中毒弄不好要人命的。」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生意場上,再黑的事情也是有的。能將對手置於死地的時候,誰還會心慈手軟。」
「你這話說得好像身經百戰似的。」
岑晏聳聳肩,不置可否。
早晨七點半,兩人一起從工作室出來在路邊的早餐攤子買煎餅果子。
煎餅攤的唐大娘認識遲早早,不停打量著她旁邊的男生:「早早呀。男朋友?」
「不是。」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哎喲。年輕人,還不好意思了。你媽知道肯定高興。」他們越是否認,唐大娘就越是興奮。
「您可千萬別跟我媽說。這沒影兒的事。」
「拿著拿著。這第一次見面,大娘送你們的。」唐大娘自帶屏蔽系統,把兩個煎餅果子塞給他們,一邊自說自話,遲早早也沒轍。
「這哪行,一定得付錢。」遲早早掏出她的小荷包,唐大娘推了她兩下,讓她收起。
「早早長大了怎麼還見外了,小時候在我家吃過多少飯。上大學還生分了。」
岑晏耷拉著眼皮看著遲早早,一臉無語:「你小時候到底在多少人家裡蹭過飯?」
「……」這讓遲早早怎麼說呢?還真記不清。小時候她媽媽起早貪黑出去做生意,中午趕不回來做飯就讓爸爸管她的飯,但她爸不是泡在牌館就是去牌館的路上。記得的時候就讓牌館老闆回來給她送個盒飯,大多數時候是不記得的。
餓的次數多了,遲早早學聰明了。每當爸爸出門前,遲早早會提前找他要五塊錢備用,但就這五塊錢也不是回回都有的,他爸說打牌前給錢壞手氣。這個時候遲早早就會溜到街上看街坊鄰里誰家在做飯,尋個借口就去蹭飯。
有同齡小朋友的人家就方便很多,只要說來找小朋友玩,家長一般都會讓她一起吃個便飯。
不過這種吃百家飯的日子也只持續到她8歲之前,8歲之後她上小學就開始踩著板凳自己做飯了。不僅管著自己,還得給她爸做了送去牌館。
唐大娘笑眯眯地看著岑晏:「你看這整條墮落街做生意的,都是看著早早長大的。吃百家飯的孩子,長大有出息!」
吃百家飯說起來好像很有趣似的,但嘗試過才知道其中滋味。今天躥到東家,明天躥到西家,看人臉色,高興就加雙筷子賞你一口飯吃,不高興就陰陽怪氣地把你趕出去。並不是每個人都像王叔和唐大娘一樣和氣,閉門羹吃得更多。有時候明明餓了一天,看媽媽收工回來那麼辛苦的樣子,還要瞞著她說自己吃飽了。
她就是這樣一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
清晨的空氣清新卻有些冷冽,遲早早把餅子握在手心汲取一點暖意。回憶起過去那些並不愉快的記憶,她遲遲沒有動,手中的煎餅果子很快被吹冷了。
岑晏一把從她手裡把她的煎餅果子搶了過去,把自己一直捂在口袋裡還熱乎的餅子放回她手裡:「你吃我的。」
「為什麼啊?」遲早早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不喜歡吃有肉鬆的。」
「那你剛剛又要點!真當我是你家小丫鬟啊?還要我揀你吃剩下的。」遲早早接過來,大咬一口。
「作為補償,你以後沒有地方吃飯都可以找我。」岑晏金口一開就給她發了一張永久飯票。
遲早早這才想明白他這是在做什麼。這個彆扭的人,明明做好事,還要繞這麼大一個彎。她笑了笑,勾著頭訥訥道:「我已經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