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寧婉接完陳爍的電話回來, 就見傅崢站在餐廳門口黑著臉皺著眉死死盯著手機屏幕正全神貫注地看著什麼,直到自己走近,傅崢才有所覺察般有些不自然地立刻把手機給熄屏了。
只是寧婉眼尖, 剛才隨便那麼一瞥,就已經看到了他屏幕上的內容:「『如何重建威嚴』?」寧婉有些不解,「你看這幹什麼?」
傅崢的臉色更不自然了,他咳了咳,移開了視線,頗為不經意般道:「哦, 就隨便看的,有個朋友遇到點事,可能需要重建下威嚴,讓我給他建議,我就隨手查查。」
「這樣啊。」寧婉理解地點了點頭, 「不過威嚴這東西,一旦失去,就找不回來了,就像是下-海-拍-片, 脫-下的衣服,再也穿不起來了……」
自己不過是隨口說了兩句, 結果傅崢聽完,竟然整張臉都黑了, 看起來這朋友大略和他關係挺鐵, 因此如今一聽自己的話,就痛朋友所痛起來。
寧婉這麼一想, 就忍不住安慰傅崢幾句:「也沒事啦,你看那些下-海-拍-片的, 最後索性也就當艷-星了,只要在他們國家合法,其實也沒什麼,生活也很滋潤是不是?威嚴沒有了也不一定壞事啊,那讓你朋友走走親民路線唄。」
明明是朋友的事,但傅崢卻特別上心和固執,他看向寧婉:「威嚴肯定可以重建。」他抿了抿唇,像是說服自己般地辯解道,「不是有句話說的嗎?就算以前因為生活所迫被逼下-海-拍-片,只要自己努力,那些脫-掉的衣服,自己一件一件都能穿回來。」
「傅崢,沒想到你竟然會信營銷號雞湯文。」寧婉沒忍住哈哈哈哈笑起來,「口碑和標籤這種東西,一旦打上了,真的是很難摘掉的,就等於你有一個黑歷史,除非別人都失憶了或者知道的都死了,否則總要時不時挖出來嘲一下的,脫掉的衣服一件件穿回來,那也是為了讓你下一次再脫啊!」
「……」
明明只是個類比,但不知道為什麼,傅崢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差了,似乎連精神都遭到了打擊,整個人看起來竟然有一種風燭殘年的搖搖欲墜感,那模樣,要不是寧婉知道實情,還以為是他本人被人按頭去下-海-拍-片了呢。
「行了行了,別想你朋友的事了,你是不是沒吃飽?走吧,帶你吃別的。」寧婉看了看時間,「我學弟馬上也到了,走走走。」
*****
等寧婉拉著傅崢趕到餐廳的時候,陳爍已經在了,他一見到寧婉,就笑起來,只是等看到了她身邊的傅崢,表情頓了頓:「這是?」
寧婉立刻笑著做了介紹:「這個就是我剛才電話里和你說的想帶來一起吃飯的朋友。」
寧婉說完,拍了傅崢一下,眼神示意他自我介紹。
也不知道怎麼的,從剛才開始,傅崢就有點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模樣。
好在自己這麼一拍,傅崢終於回過神來,他伸出手,對陳爍道:「你好,我是傅崢。」
那模樣,一板一眼的像是在進行什麼高檔商務活動。
寧婉有些無語:「搞這麼正規幹什麼?陳爍是我學弟,熟人,你不用裝了。」說完,她看向陳爍,介紹道,「傅崢就是之前頂替你來社區的那個實習律師,以後也是一個所的同事,大家提前認識下也好。」
陳爍也向傅崢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三個人落座後就點起菜來,傅崢正好有個電話,便離席出去接聽,於是桌上就剩下了寧婉和陳爍兩人。
陳爍一邊點菜一邊詢問寧婉的意見:「秋刀魚要嗎?這家秋刀魚不錯的,秋葵可以嗎……」
寧婉幾乎沒有多想打斷了他:「要一個三文魚吧。」
陳爍愣了愣:「我記得你不喜歡吃三文魚的。」
「魚我都不太喜歡吃,不過傅崢好像喜歡吃三文魚,給他點一個吧。」
寧婉這話說的自然,一點沒意識到有什麼問題,然而聽在陳爍耳朵里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寧婉和自己說要帶個朋友一起的時候陳爍下意識覺得是個什麼女性朋友,見到傅崢第一眼他就心裡不舒服。
就像是同一片領地內不能有兩個強壯的雄性動物一樣,陳爍天然的不喜歡傅崢,雖然寧婉介紹他只是個實習律師,還正被寧婉帶教著,但無端的,陳爍在他身上卻嗅到了上位者的那種傲慢氣息,讓他下意識有一種被挑釁的競爭感。
而明明自己才是和寧婉認識更久的一個,寧婉對待傅崢的態度卻更熟稔,寧婉對他的眼神和肢體動作都很隨意,完全沒有距離感。
陳爍心裡不是滋味,他抬頭,看向寧婉,用開玩笑的口吻道:「學姐你都知道人家喜歡吃三文魚了?那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嗎?」
寧婉果然愣了愣。
陳爍內心嘆了口氣,笑了笑:「我開玩笑的。」他翻著菜單,自己轉移了話題,「學姐之前不是挺排斥頂替我來的人的嗎?怎麼現在感覺關係處得還不錯?」
「傅崢啊。」寧婉果然笑起來,語氣放鬆,「他也不是什麼空降兵,不是關係戶,是我之前誤會了,其實他人不錯,就是有時候有點愛裝,不過也可以理解,因為他年紀比我們大,但完全沒有工作經驗。年齡大點的人嘛,肯定容易面子上端著,大概覺得三十了還是個菜鳥不太好意思吧,你知道就行,別戳破,也別介意就行,他人挺可靠,工作也挺認真。」
陳爍皺著眉聽著寧婉為傅崢辯解說好話,只覺得心裡黑雲壓城一樣,這個傅崢也不過去了沒多久,怎麼都讓寧婉這麼回護了?
寧婉並沒有意識到陳爍情緒的變化,沒多久,傅崢從外面回到了桌前,她又把菜單遞給傅崢:「你看看要再加點什麼嗎?想吃什麼點就好了。」
不是寧婉多心,傅崢從剛才離開那高檔餐廳後,臉色就一直陰晴不定,這都不是一般的黑著臉了,彷彿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人生觀都被生活重捶到破碎,以至於如今臉上都顯露出了自暴自棄的恍惚……
這模樣,沒來由的讓寧婉有些不好受,她反省了下,覺得傅崢這樣子,自己八成脫不了關係,是自己剛才在餐廳訓他訓得太狠了吧?雖然恨鐵不成鋼,但用詞是不是太激烈了?傅崢畢竟都三十了,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女的劈頭蓋臉批評成這樣,大概男性自尊受到了重創……
寧婉越是回憶,越是覺得自己不對,想了想也是,傅崢又不是自己,自己內心是鐵漢,還不容許人家是朵嬌花嗎?雖然家道中落,但人家傅崢此前一直沒有工作過,沒遭受過社會主義的毒打,內心比較嬌弱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之前一頓猛如虎的操作,實在是有點不夠憐惜他了……
這麼一想,寧婉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她不斷瞟向傅崢,果不其然,等菜上了,剛才明明沒吃飽的傅崢還是興趣缺缺,兩個眼睛都有些空洞,臉上還是一派心如死灰的慘淡模樣,席間寧婉和陳爍聊天,他也是一臉神遊的狀態……
「傅崢,你嘗嘗這個雞翅,很好吃的。」
「這個日本豆腐也要趁熱吃!」
「茶碗蒸要加點下嗎?」
結果不論寧婉多關懷備至,傅崢神情都有些慘淡,抿著唇角,整個人沉默地坐著。
本來自己想讓傅崢認識認識陳爍,畢竟陳爍在所里跟的團隊不錯,為人也可靠,以後沒準能帶帶傅崢,但傅崢這傢伙也不知道怎麼的,被自己說了兩句就完全痛不欲生了。一頓飯,都沒主動和陳爍聊,寧婉有點無奈,決定不去管他,起身去了廁所。
她一走,陳爍倒是看了眼傅崢開了口:「傅崢是吧,聽寧婉說你之前都沒工作經驗?」
陳爍微微笑了下,清了清嗓子:「那是你怎麼想到三十歲來從事法律工作的呢?要知道,三十歲才開始在這行業里鑽研,確實起步會比別人落後,雖然學習不怕晚,但不太容易在律師行業做到頂尖了。」
傅崢今天受到的暴擊實在太多,以至於一開始確實相當渾渾噩噩,他的腦海里完全縈繞著寧婉的「衣服一旦脫了就再也穿不回來」魔咒,恍惚間甚至都覺得自己能和被逼無奈下-海的A-V-男-優共情了……
他對寧婉給他介紹的學弟沒什麼興趣,但沒想到對方對自己倒是挺有興趣。
只是這個問題,問的就不太客氣了。
明著聽起來像是替自己擔憂,但是對方的眼神和語氣,傅崢都嗅到了努力抑制的攻擊性和敵意。這把傅崢從心不在焉里拽了出來――
「律師本來是經驗至上的工作,就算七八十歲,只要身體健康邏輯清晰,完全仍然可以工作,甚至會比年輕的律師更吃香,用年齡來定義工作成就沒有什麼意義。」
他看了陳爍一眼:「很多人可能有個誤區,覺得年輕就是資本,在更年輕的時候就從事某個工作,比別人多幹上兩年,就覺得了不起,就能指點江山,是老資格能倚老賣老了,但說句實話,有些人沒有天賦沒有能力,在某個領域深耕上十年,甚至沒有別人做一年得到的成長多。」
傅崢笑了笑:「就像你,雖然看起來三十好幾了,但我看你的談吐,就覺得要是像你這樣的人才,就算這個年紀才剛進入法律領域,也能幹出一番天地的。」傅崢說到這裡,佯裝不解地真誠問道,「不過聽你喊我們寧婉學姐,是你上學特別晚還是高中復讀過幾年?」
陳爍只覺得自己快要氣炸了!他確實長得偏向成熟,平日里走在路上看起來還比寧婉大些,但被說成三十好幾還復讀過好幾年,這就真的難以容忍了!
自己的直覺果然沒錯,這個什麼傅崢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還我們寧婉?!陳爍只覺得一口惡氣都快衝破胸膛了,寧婉是他家的嗎?他也配?一個三十歲剛開始實習的助理律師,還覺得自己挺行的?
陳爍皮笑肉不笑道:「等你再做兩年律師,你就知道了,律師工作強度大,確實催人老,我好歹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底子不錯你看都有點顯老被你誤解成三十多了,你這樣已經三十的,就更要注意未來保養了,不然多干兩年,三十看起來像四十五十都不是沒可能。」
……
*****
寧婉去完洗手間回座位,倒是發現自己一走,陳爍和傅崢似乎是聊上了,並且感情進展神速,兩人竟然熱火朝天地都聊起保養和保健品了。傅崢一派溫和地給陳爍推薦男士除皺精華,陳爍一臉友好地向傅崢安利抗衰膠囊,你來我往,你推一個,我也一定要回饋一個,兩人之間禮尚往來的樣子,完全詮釋了中華民族投桃報李的傳統美德。
看著傅崢振作起來,不再沉溺於沒能去到高檔餐廳的不舍和被訓話的沮喪,寧婉感到由衷的高興,她覺得自己引薦傅崢和陳爍認識真是太對了――
「我就知道你們一定彼此欣賞能做好朋友!」
或許是聊得熱情過頭到都有些失控,寧婉這話下去,傅崢和陳爍都顯得有些不自在,寧婉沒想到,這兩個男人之間惺惺相惜原來還帶不好意思和害羞的呢,好在在她的堅持下,傅崢和陳爍還是互相加了微信好友。
「這樣你們就可以暢所欲言交流男性保養品了!」寧婉感慨道,「真沒想到你們竟然對保健品這麼有研究,完全愛好一致!以後多多交流啊!」
可惜回答寧婉的,是兩個男人詭異的沉默,這不剛還聊得熱情似火呢,怎麼自己一來還害羞了?
男人的友情,還真是奇怪,男人的愛好,更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