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阮喻全程處於出神狀態,機械式地聽從了許淮頌的一切安排。
等拎著包到了酒店,房門被卡刷開,傳來「滴」一聲響,她才從今晚的混亂中徹底緩過勁,震驚地說:「我為什麼不住明櫻那兒?」
許淮頌一臉「你問我,我問誰」的表情。
說曹操,曹操到。沈明櫻的電話進來了。
阮喻接起電話,聽見那頭問:「人怎麼樣了?」
「沒事了。」
「你回家了嗎?」
「家裡可能不安全,我沒回去。」
「那你在哪?你來我這兒啊,我把我男朋友攆出去。」
「呃……」阮喻沉吟了下,眼睜睜看著手裡的包被許淮頌抽走,提進了門,只好先跟他進去。
房門被「啪嗒」一下合上,沈明櫻聽見了,敏銳地說:「你開房了啊?」
「嗯。」準確地說,並不是她開的。
阮喻掙扎了下,拿遠手機,看向轉頭拿起水壺的許淮頌:「要不我還是去明櫻那兒吧?」
他瞥她一眼:「我開一晚上車了。」
言下之意,累得不想再開了。
他說完就去煮水,與此同時,沈明櫻的聲音炸出了手機聽筒:「媽呀,男人,阮喻你出息了啊!」
「……」
阮喻趕緊捂緊手機出聲孔,小聲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我希望是我想的那樣。是那個相親對象嗎?你不是跟他去吃飯了嗎?」
她怕這時候說出「許淮頌」,沈明櫻要把她給炸穿幫,只好說:「我明天跟你解釋。」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四周歸於寂靜,阮喻站在原地,仔細環顧了一圈。
這是個高級套房,客廳和卧室被隔成兩間,客廳的東側辟出了陽台和廚櫃,陽台上甚至還有一架鋼琴,算得上簡易公寓。
大概是許淮頌前陣子長期居住的地方。
阮喻走到廚台邊,說:「我還是去樓下開個標間吧……」
許淮頌蹲下來打開冰箱門,一邊答:「我會去。」
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哦」一聲:「那房費我來。」
許淮頌抬眼瞥瞥她,沒接話,反問:「你要吃點什麼?只有速食。」
阮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吃晚飯,但可能是餓過了頭,毫無食慾,說:「什麼都行。」
許淮頌拿出一盒速食米飯和速食咖喱,幫她熱好,然後帶走了筆記本電腦和一隻貓籃。
阮喻的目光落在貓籃上,往裡探看一眼,發現有隻小橘貓正在睡覺。她壓低嗓門,用氣聲說:「你把貓帶來了啊。」
許淮頌點點頭,走到門口又回頭交代:「床單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我晚上不睡,有事叫我。」
哦,阮喻想起來了,他昨天剛回國,要倒時差。
她「嗯」了聲,在他走後胡亂扒了幾口飯就累得洗澡上床,但真要睡了,又陷入了疲憊到極點反而無法入眠的狀態。
其實她有點認床。
她摸出手機,避開微博圖標,點開了微信,滑了一圈,不知不覺轉到了許淮頌的對話框。
游標一閃一閃,她輸入:【許律師,忘記跟你說謝謝了,今天多虧你。】
許淮頌:【沒事。】
軟玉:【那我睡了,你夜裡要是需要拿什麼東西,可以叫醒我。】
許淮頌:【晚安。】
阮喻愣了愣,許淮頌居然還會跟人道晚安啊?
本著回禮的道理,她回復:【晚安。】
下一秒,許淮頌:【睡吧。】
咦,這怎麼這麼像她以往小說塑造的那種,絕不讓女方結束對話的三好男主?
這朵高嶺之花今天中了什麼邪?
想了會兒,她腦袋漸漸發沉,終於睡了過去,再醒來,卻像被鬼壓床過一樣難受得透不過氣,無法動彈。
卧室里還是漆黑一片,她拿起手機看了眼,發現是凌晨兩點。
掌心和手機的溫差很快讓她意識到,自己發燒了。
這一個月來的所有壓力,終於在這天晚上的鬧劇刺激下徹底爆發。
她幾乎沒力氣說話,只覺得渴得發慌。
阮喻掀開被子下床,費力走到客廳找水,看見礦泉水又怕喝涼的加重病情,於是轉頭再找水壺。
可是水壺不知道被放去了哪,她頭昏眼花的,愣是半天找不到。
想起許淮頌說過他不會睡,她拿出手機勉力打字:【許律師,你把水壺放哪了?】
許淮頌:【應該在廚櫃第二層,沒有?】
她蹲下去翻水壺,剛拿到,灌了水插上電,房門外響起「叮咚」一聲,與此同時,她再次收到消息:【是我,開門。】
阮喻腦袋發暈,拖著步子過去拉開房門,啞著嗓說:「我找到了,麻煩你啊。」
許淮頌卻一眼看出她臉色不對勁,下意識伸手探了下她腦門,然後皺了皺眉,關上門進來:「發燒了怎麼不說?」
她喉嚨冒煙,說不太上話,擠出一句:「沒大事。」
許淮頌叫她坐到沙發上,回頭去翻行李箱,拿出耳溫槍在她耳邊摁了一下,看見數字顯示「38.5」,眉頭皺得更厲害:「我送你去醫院。」
阮喻搖搖頭:「掛急診太折騰了……」
她現在只想喝水然後倒頭大睡。
許淮頌嘆口氣,扭頭打電話,大概是給前台的,叫人送什麼東西來。
阮喻看他沒打完,自己起來去倒水,走到一半被他一胳膊攔住:「坐回去。」
她就又倒頭癱回了沙發,這時候實在沒力氣跟他客氣,眼看他把調好水溫的水喂到自己嘴邊,來不及顧忌什麼就低頭去喝。
一杯下肚,她聽見許淮頌問:「還要嗎?」
她搖搖頭,在沙發上縮成一團。
許淮頌到卧室給她拿了條毯子,又開門去取退燒藥和退燒貼,但就這麼一來一回的功夫,卻看她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把她扶起來,原本要叫她吃藥,沒想到她出於慣性一倒,就這麼倒進了他懷裡。
她滾燙的臉頰隔著襯衣貼在他胸膛上,一下把他也燒了個旺。
許淮頌的心臟跳得太響了,響到他擔心,她可能會被吵醒。
他深呼吸一次,一手拿著倒好藥水的量杯,一手虛虛攬住她,生平第一次正面叫她的名字:「阮喻。」
她好像是聽見了,皺了皺眉,但依舊半夢半醒沒睜眼。
他只好把量杯湊到她嘴邊,說:「把葯喝了。」
她果然存了點模糊意識,叫她喝葯,就抿抿唇喝了下去。
許淮頌擱下量杯,想把她放倒回沙發,又像貪戀什麼似的,遲遲沒有動作,最後,他低下頭,下巴擱在她發頂,說:「我想抱你回房,可以嗎?」
阮喻睡著了,當然沒有答話。
他的喉結滾了滾,一手托起她小腿肚,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從客廳到卧室一小段路,走得很慢很慢。
理智告訴他,趁人之危不是正人君子。可腦子裡卻有另一個聲音,叫他去做小人。
直到發現阮喻在他懷裡縮成一團,似乎覺得冷,他才加快腳步,把她放回了床,替她蓋好被子。
再低頭看一眼自己皺巴巴的襯衣——她的臉貼過的位置,忽然覺得悵然若失。
許淮頌拿來退燒貼,貼在她額頭上,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
壓抑了一晚上的心事,就這麼毫無徵兆地決了堤。
他想,他能想像李識燦是怎樣喜歡阮喻的。
那個人就像一名衝鋒陷陣的射手,沒有迂迴曲折,沒有彎彎繞繞,一記又一記射出直球,哪怕不得分也樂此不疲。
可是他不一樣。
他始終站在場外遠遠觀望,設計著這個環節該運球過人,那個環節該密集防守,模擬著怎樣突破更能萬無一失。
所以結果是,這麼久了,他還停在原地。
他不敢輕易嘗試射門,不敢輕易說出那句話,是因為他只給自己一次機會。
如果被拒之門外,他想,他可能不會有勇氣努力第二次。
其實他並沒有表面上看來的強勢,步步為營,是由於內心怯懦。
也許阮喻的讀者,都期待著男主角缺席那場旅行的原因,想像著背後有個多麼令人心酸的誤會或苦衷。
但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高一下半學期,爸媽鬧離婚鬧得撕破臉皮,爭奪著一兒一女的撫養權,最終協商決定一人一個。
爸爸要到美國定居。妹妹偷偷哭著跟他說,她不想跟爸爸去。
那麼他去。
他知道自己是要離開的人,所以不可能跟阮喻說:「雖然我高中畢業後就要定居美國,但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當時的他根本沒有能力決定自己的生活。所以他說服不了自己,因為一點單薄的喜歡就去影響一個女孩子的未來。
那場畢業旅行,是他主動放棄的。
他不喜歡告別,不喜歡充滿儀式感的最後一面,不喜歡嘗一點甜頭,然後在無限沒有她的時光里,去品味無止境的苦。
「如果不能全給我,就全都別給我。」——就像張惠妹的歌唱的那樣。許淮頌就是這樣的人。
整個高中三年,他唯一的失控,只有滿十八歲那天的那場元旦煙火。
許淮頌靜靜望著床上蜷縮成一團的人,忍不住伸出手靠近了她的臉頰。
但他的手太冰了,阮喻在睡夢中也感到了抗拒,一下偏頭躲開了去。
他的手僵在那裡。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房間里響起一聲嘆息般的低喃:「你能不能……再喜歡我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能能能!頌頌不哭,親媽呼呼!朋友們別怕,不是開虐,是欲揚先抑,頌頌要慢慢改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