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茉莉帶囡囡去果果家看棒棒。
搬回來之後,去高夏菁那串門更方便了。孩子們玩貓,大人們欣賞音樂,高夏菁不知從哪弄了套音響,說挺高級的。兩個女人坐在餐桌旁聽林憶蓮的《傷痕》,高夏菁建議茉莉,仔細聽第一句,「吹氣如蘭有沒有,一開口就秒殺現在的女歌手。」
茉莉聽了好幾遍,真聽出好來。
夏菁問茉莉,手風琴能不能拉出這個調。茉莉說估計有困難,《傷痕》屬於布魯斯,手風琴很難表現出那種節奏。
這次來,茉莉發現老高竟是個多肉玩家。都放在陽台上,洗衣機擋著,不深入腹地不大見得著。這個地界是貓和果果都被禁止進入的。她的自留地。
「怎麼樣。」夏菁很得意。
琳琅滿目,嘆為觀止。茉莉搓手,想據為己有。高夏菁如數家珍:白菊、碧桃、三色堇、觀音蓮、冰莓、女王玫瑰、mozel……說完,夏菁打趣,「你可不許要,除了我婆婆和嫂子,誰也休想找我要多肉。」
茉莉不理解。不是離婚么,怎麼還有婆婆嫂子。
「不過現在婆婆嫂子也不存在了。」夏菁補充。
「不存在最好。」茉莉咬牙。
「怎麼,又鬧矛盾啦。」高夏菁敏感,笑著問。
「沒有。」
高夏菁不追究,把話折回來,「養的時候,家裡還有男人,現在男人沒了,多肉還在。」她苦笑,無奈地,「多肉不會背叛你。」
「你前夫一定瞎了眼。」茉莉說。
「那肯定的。」
兩個女人都笑。
「真不找了?」
「找不著。」
「我幫你留意。」女人還是要幫女人。茉莉突然想起陳海濤。他離婚了,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只是人家能不能看上高夏菁。待定。試一試都沒損失。
「瑜伽你還練么。」高問。茉莉說不練了。高說有點可惜。茉莉說每天家裡家外,當哪吒都忙不過來。
周一上班,單位要求中層以上人員上報配偶和子女情況。表是茉莉經手的。她不是中層,不用上報,但米娜得報。茉莉發現,米娜竟然隱婚許久!更奇怪的是:她丈夫叫:劉大偉。
那麼有意思了。
茉莉忍不住聯想,會不會是米娜用她老公的身份註冊了微信,然後去跟勁草聊的呢。朱勁草幾次來接她下班,米娜都看到了。看她的眼神,有點羨慕。劉大偉肯定長得不怎麼樣。
如果真是這樣,那米娜未免太煞費苦心。她的動機是什麼呢。搞垮她顧茉莉?有必要麼,她已經當了中層。還是真想吃這口臘肉?似乎也沒必要,一旦鬧出來,她職位都可能不保。或者根本是意淫?……
人心叵測,茉莉猜不透。
聯繫方式一欄,有劉大偉的手機號,她只好抄下來,用微信搜索。沒搜到。茉莉把新情況跟榴榴分享。榴榴也認為只存在理論上的可能。離得太遠。關鍵現在她們也沒什麼衝突。
又是周三。善亞接了囡囡。茉莉和勁草去她那吃飯。小飯桌上擺著豬耳朵、紅油拌肚絲。哦呦,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平時四五十塊錢的紫燕百味雞,善亞是絕對不肯買的。這回一次兩盤。準備開飯,善亞又把大饅頭端上來了。茉莉瞧得仔細,挨著盤邊靠左的那個,又是被蒸汽荼毒的,底座一片潮濕。
是壞饅頭。
「有沒有酒呀。」勁草來興緻。有菜,怎麼能沒酒。
張善亞道:「你爸泡的藥酒。」
人死了,酒還在。
勁草讓拿來。茉莉起身問在哪兒,善亞忙說她去拿,在床底下。茉莉道:「我去吧,您別閃著腰。」說著就往屋裡去,一番尋找,藥酒找到了,裡面泡著枸杞、海馬。善亞去廚房找口杯。茉莉一低頭,赫然發現那隻泡了水的饅頭,又在自己碗里了。
她打發勁草,「去看看,別讓媽爬高。」
勁草和囡囡一起顛顛地去廚房看情況。茉莉手快,迅速把她和勁草的饅頭對調。
滿足了。
等都齊備。四口人帶坐好,開吃了。善亞眼尖,看到勁草碗里的饅頭變了,於是不動聲色把饅頭拿到自己碗里,又去廚房蒸鍋里夾了一隻新的給勁草。這一夾不要緊。
晚上回自己家,茉莉終於跟勁草鬧開了。
「朱勁草我告訴你,我顧茉莉平生最恨三個東西,涼不唧唧的茶!泡過水的饅頭!出了軌的男人!」茉莉火氣大得頭髮差點點著了,「你媽什麼意思,每次都把潮饅頭給我,好饅頭給你,我就不喜歡吃饅頭,為了她,我忍辱負重委曲求全不吃米飯,那麼好了,人家次次給我這待遇,什麼意思呀!」
「都是巧合……」勁草語重心長。
「一天巧合,天天巧合嗎,就是故意!心壞!」
「下次這樣。跟我換,你把那個什麼……潮饅頭,是吧,給我,我還喜歡饅頭泡湯呢,」他又要上去抱她,溫柔滅火,「不就一個饅頭么,還能引發血案啦。」
茉莉恨道:「饅頭是現象,本質是什麼。」
勁草背過臉,他不要聽。
「你以為我想去那頓飯,我是為了和平、和諧,為了你的面子,咱們家不演雙面膠,本來就是各過各的日子,真要這樣,以後孩子不用媽接了,我接。」
「隨你。」勁草也沒了好脾氣。
很快,善亞還以顏色。反擊的辦法是,無限制佔用勁草的時間。一三五,勁草囡囡去她那吃飯。每次都弄到十點多才回家。茉莉不問,她不接招,她知道,只要她一開口問,朱勁草肯定有一大堆理由。慢慢地,二四六也被瓜分不少。剩下一個禮拜天,如果奶奶要帶囡囡出去,勁草跟著,那顧茉莉就被排除在外。
本來以為是《雙面膠》,突然變成《金鎖記》了。勁草要當曹七巧的兒子,那就讓他當去。茉莉可不做被逼死在帳子里的兒媳婦。他們出遊。她就回娘家。周日晚上也在娘家住,那永遠有個溫暖的小屋。
茉莉背著老爸,跟老媽抱怨。顧得茂最近還是在外面會朋友。茉莉問玉蘭:「爸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玉蘭道:「他玩就讓他玩,男人到了這個年紀,可憐的。」
「可憐什麼。」
「沒人需要他了呀。」
「你需要他。」
玉蘭糾正,「他需要我,超過我需要他。」
「那我要不要表達一下我對他的需要。」
「不需要,」玉蘭微笑,「孤老頭孤老頭,讓他一個人待著。」茉莉又開始把話題轉到善亞身上。玉蘭說難免,畢竟是人家兒子。茉莉道:「媽你這個觀念就不對,龍應台的《目送》看過嗎。」她隨即翻手機,搜那篇文章,找到了,開始讀,「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讀完,茉莉抬起頭,強調,「不必追!」
玉蘭笑著說:「人家這是什麼媽,官員,有事業,她是不必追,張善亞是什麼媽,退休工人,事業為零,老公去世,那點可憐的注意力除了放在兒子身上,你還能讓她放在哪裡?所以人家追到上海來了。」
「那是她兒子,不是她丈夫,兒子總歸要有兒子的生活,她的兒子,同時也是人家的丈夫,孩子的爸爸。」
「所以讓你們生兩個,多少能轉移注意力。」
「媽,你們這代人怎麼就這麼難溝通呢,這不是一個兩個的問題,就算生十個,我的生活也不能附著在兒女的生活上,我不是……」蛆字太難聽。茉莉咽下去了。
「你這是被西方的女權思想洗腦了。」吳玉蘭批評。
「人還是應該獨立。」
「等你到他媽那歲數,再體會體會。」即便說最嚴厲的話,玉蘭臉上仍舊帶著笑意。
「反正我得找她談。」
「不要直接衝突,」玉蘭說,「找你勁草談,實在不行,讓他來,我跟他說。」
「我直接找他媽說,沒什麼不能擺在桌面上的。」
「那你就等著離婚吧,」玉蘭語速加快,「不要心存僥倖,你跟他媽掉水裡,他永遠是先救他媽,老婆還能再找,媽媽只有一個。」
「離婚不可怕。」
「嘴硬。」
「高夏菁離了,不也過得挺好。」
「苦的時候你沒見著。」吳玉蘭嘆息。
言出必行。
湊個空,兩邊拉和拉和,茉莉把高夏菁和陳海濤湊到一張飯桌上了。意思沒明說,屬於朋友聚會。但兩方都理解這頓飯的目的。高夏菁一洗烈焰紅唇,變成清秀碧玉,這路子,還是茉莉給指的。從餐廳出來,茉莉讓海濤送高回家。高忙說不用,她打車。陳海濤也沒堅持。
隔些日子,茉莉問夏菁。夏菁的意思是,男方條件太好,恐怕未必看得上她。茉莉說那可不一定,海濤不是那種庸俗的人。高夏菁索性挑明了,她說她不想處男朋友,對她來說沒又意義,她現在需要婚姻。可是,她和海濤都有孩子,且都是男孩,年齡都不大,這阻礙就巨大了。
茉莉勸道:「有孩子的人就不再婚了么。」
高夏菁笑而不語。
茉莉說:「我反倒覺得,你要趁著孩子小,迅速再婚,否則再過幾年,孩子大了,懂事了,反對意見就大了。」
高夏菁卻說:「可是我不可能把他的優先順序擺到我兒子前面,」停頓半秒,「他也是一樣。」茉莉著急,說難道你還想往下找,沒有經驗的更難。高夏菁再次感謝茉莉,說合適的話,會處處看。
海濤那邊始終也沒動靜,茉莉這才理了解夏菁的退縮。她是給自己留面子,找台階下。她和海濤之間的主要問題不是孩子,而是階層。海濤有三套房子,風生水起的事業,她呢,只有個不知道是租還是買的大開間,和永遠賣不出去的理財、保險。高夏菁找陳海濤,那是高攀。是她顧茉莉欠考慮了,才把這兩張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個牌桌的牌湊到一塊。半路相逢,沒有前情,想要讓這個年紀的男人衝冠一怒為紅顏,難度太大了。婚姻市場也是市場,尤其是二婚,更要複合公平交易的原則。茉莉替夏菁難過。她這樣住開間的女人,下半輩子似乎只能靠自己。
相親事件過去後,茉莉遇到一件猜不透的事。有人通過手機號搜索加了她微信,但還沒等茉莉說話,對方又把她刪了。茉莉找榴榴分析。榴榴建議她不用過於敏感,有時候那種做微商、保險和搞營銷的人,也會亂加的。茉莉果斷調整隱私設置,不許任何人通過手機號搜索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