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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風雲變(2)

所屬書籍: 羋月傳
秦王駟搖了搖頭道:「寡人就是知道魏氏野心太大,所以早早讓子華就封,以免他介入爭儲之事。可是寡人當真沒有想到,王后竟然會愚蠢到壞了寡人之事……」他知道羋月是有分寸的,可是他沒有想到,王后這樣的性子,居然也敢悍然出手。當日他挑中這個王后,便是因為魏氏姐妹在宮中太會起風波。王后雖然不夠聰明,但這也是她的好處,便是給她做壞事的機會,她也做不得大惡事。但忽然間,王后居然會對嬴稷下手,這令他驚怒交加,心中亦生出了廢后之意。 樗里疾見他的神情,已經知他心意,但他卻不能眼看著此事發生,不禁嘆息道:「事已至此,臣弟亦無話可說。王后失德,難以再主持中宮,只能幽居桐宮,了此一生。但此事已經給後宮妃嬪們以及諸公子心中埋下陰影,臣只怕大王百年之後,諸公子會以此為由,讓公子盪無法繼位。」 事實上,在他們的眼中,不管王后妃子,都只是一介婦人而已。不管是聰明還是愚蠢,是賢惠還是藏奸,都只能在後宮的一畝三分地上蹦躂。只要君王自己的主意正,婦人發揮的餘地又能有多少?不管是縱容還是饒恕,是重責還是輕放,處置之法與她們自己的行為無關,端看君王心意。便如養的黃雀兒一樣,心情好的時候,便是啄了主人的手,那也是一笑置之;心情不好的時候,哪怕婉轉鳴啼,也當作嘈雜噪音,直接扔了出去。 對於他們來說,真正重要的是,從國事、政事的角度考慮,這件事如何處理,才是最恰當的。 所以,樗里疾也只能就國事來說,就諸公子的事情來說。王后是廢是幽,無關緊要,但若是公子盪因此落下讓諸公子詬病的把柄,將來王位傳續之時,那就是天大的麻煩。 秦王駟沉默良久,才徐徐道:「那麼,這是要……易儲?」他知道,樗里疾比誰都反對易儲,他說這句話,也是逼樗里疾一句。 果然樗里疾急道:「若是嫡子不能為儲,那餘下諸公子,又有誰能夠各方面都壓倒群英,成為萬眾所擁戴之人呢?」他看著秦王駟,一一曆數,「公子華雖然居長,但心思太深,恐怕不能容人;公子奐性情溫和,難以制人;公子稷雖然聰明,卻年紀尚小……其餘諸人,亦皆有不足。大王,您有二十多位公子,若是儲位有變,由此產生的動蕩只怕會影響國運啊。想那齊桓公稱霸天下,死後卻因為五子爭位,強大的齊國就此衰落,不知多少年才慢慢恢復。而我秦國,是否能夠等到恢復,還未可知。」 說到齊桓公之事,秦王駟的臉色也變了。這是所有君王的軟肋,不可觸碰。他眉頭一挑,問道:「依你之見,還是要保子盪?」 樗里疾滿臉無奈。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王后實在是不堪再保。可為了大局,卻不能不饒放了她。他長嘆道:「這也是無奈之舉。依如今情況,若是王后被廢,則公子盪、公子壯必處尷尬之地,諸子之爭的情況就難以避免了。若是立儲立嫡,至少不會讓政局產生動蕩。公子盪雖然母親品德有失,但他是大王作為儲君培養多年的,勇猛好武,將來為君也能震懾諸侯。」 秦王駟忽然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憤怒無奈:「你是說,為了保子盪,只能繼續保王后?」 樗里疾膝前一步,勸道:「大王,請大王為大秦的江山著想。」 秦王駟想說什麼,卻又忍下了,無奈地揮了揮手道:「讓寡人好好想想,明日再說。」 夜深了。 秦宮中,幾人不寐。 承明殿中,秦王駟獨對孤燈,猶豫不決。 常寧殿中,嬴稷猶在為女醫摯之死傷心。羋月卻獨倚窗口,面對冷月,一言不發。這一戰,她已無處可退,必要一決生死。 椒房殿中,羋姝捂著心口,在席上輾轉反側,不能安眠。 披香殿中,魏夫人輕敲棋子,又在演算下一步的棋局落子。 而此刻,一個黑影悄悄走進了掖庭宮囚室。 囚室深處,玳瑁躺在骯髒的地面上,不斷呻吟。她花白的頭髮上儘是泥污,身上亦都是受過刑訊的血痕。 閽乙走到柵欄外,蹲下身子,輕輕喚道:「玳姑姑,玳姑姑……」 玳瑁聽到聲音,睜開眼睛,掙扎著翻過身去,又痛得輕呼兩聲。 閽乙見她如此,也不禁帶了哭腔:「玳姑姑,他們怎麼把您打成這個樣子啊!您,您沒事吧!」 玳瑁認出他來,掙扎著爬向柵欄,咬牙道:「我沒事。怎麼是你?王后怎麼樣了,公子盪怎麼樣了,公子壯怎麼樣了?」 閽乙卻緊張地問:「您……有沒有牽連到王后和公子?」 玳瑁似受到了極大侮辱,立刻咬牙切齒地嘶聲道:「老奴對王后和公子忠心耿耿,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會令王后和公子受到牽連!」 閽乙鬆了一口氣:「那就好……玳姑姑,您可知道,如今朝中議論紛紛,羋八子勾結朝臣,圖謀廢后呢!」 玳瑁大驚,一怒之下又牽動傷口。她咬牙道:「賤婦她敢!我但有一口氣在,掐也要掐死她。」 閽乙嘆道:「您可別再說這樣的話了。如今,您只能……玳姑姑,您可願為了王后一死?」 玳瑁堅定地道:「老奴甘願為王后一死。」 閽乙道:「那就好,您聽著……」但見燭影搖動,閽乙和玳瑁一邊說著,一邊把一件黑布包著的東西遞給玳瑁。 三日後,大朝會。 群臣魚貫進入咸陽殿,互相用眼光衡量著對方。 秦王駟走上殿,群臣行禮道:「參見大王。」 秦王駟抬手。 繆監道:「起!」 群臣起身,分兩邊席位就座。 樗里疾上前奏道:「臣啟大王,投毒案主謀玳瑁要求當殿辯析,請大王旨意。」 秦王駟看了群臣一眼:「眾卿以為如何?」 甘茂道:「臣以為,事關王后,自當謹慎處置。務求真憑實據,勿枉勿縱。」 張儀狐疑地看了看甘茂和樗里疾,心知有異,斷然阻止道:「臣以為,朝堂乃是士大夫議國政的地方,後宮女婢乃卑微陰人,豈可輕入?」 甘茂卻道:「若是如張相所說,朝堂乃議國政的地方,後宮婢女就不應該輕入,那何以張相當時一定要在朝堂議後宮之事,甚至輕言廢后?」 張儀怒道:「這是兩回事。」 甘茂冷笑道:「這就是一回事。」 秦王駟喝道:「好了,不必再爭。來人,宣玳瑁。」 見甘茂微笑,張儀盯了甘茂一眼,心中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但他自忖一條舌頭橫掃六國,那惡奴再是巧言狡辯,也說不過自己,當下便凝神觀察。 玳瑁是被內侍拖進來的。她雖然審訊時受了刑,但此時上殿,卻給她換了一身乾淨的青衣,倒瞧不出她的傷勢來。但她已經站也站不住了,只趴在地下哽咽道:「老奴參見大王。」 群臣見這老嫗頭髮花白,形容凄慘,皆有些惻隱之心,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秦王駟看了樗里疾一眼,樗里疾便出列問道:「玳瑁,我奉大王之命審你。是不是你指使女醫摯下毒?你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不料玳瑁一聽這話,便激動萬分,拍著磚地凄厲地叫道:「大王,冤枉!冤枉啊!」 張儀喝道:「你下毒之事,證據確鑿,有何冤枉?」 不料玳瑁抬起頭來,看著張儀,陰惻惻地道:「證據確鑿就不是冤枉了嗎?那當日張相因和氏璧一案蒙冤的時候,何嘗不是證據確鑿?」 張儀不想這惡奴口舌如此凌厲,一反口就咬自己,待要駁斥,卻見玳瑁並不停頓,轉而朝著秦王駟大呼:「大王,老奴不是為自己喊冤,而是為王后喊冤。老奴只不過是微賤之人,是死是活,又怎麼有分量讓人栽贓陷害?下毒之案,分明是借著老奴之名,劍指王后。」 她這話十分惡毒,指向明確,一時朝堂上群臣大嘩。 樗里疾臉色一變。他與秦王駟商議的,不過是讓玳瑁自承其罪,將其當成替罪羊處死,再將王后幽禁,掩過此事。不想玳瑁反咬一口,將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他與秦王駟交換了一個眼色,上前喝道:「大膽,你如今是階下之囚,只管答話,何敢妖言惑眾,胡說八道!」 玳瑁卻凄厲地高叫道:「老奴死不足惜,只是不忿王后賢良,不爭不嫉,卻反而三番四次受人誣陷,有口難辯。如今還有人圖謀廢后。賊人用心險惡,老奴身受冤枉,無以自辯,唯有剖腹明心,望大王明鑒。」她一口氣說完,不待別人反應過來,就從袖中拔出一把短劍,用力朝腹部刺下,一時鮮血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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