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真愛
「你確定, 我們真的能夠進去?」金珀使臣看著守衛森嚴地大理寺天牢, 邁出去的腳步縮了回來。
「為了打通看門的人, 我花了一百兩現銀。」另一個使臣用袖子抹著眼角, 悲傷道:「沒想到二皇子殿下竟然會被關在這種地方, 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話音剛落, 就看到獄卒押送了一行犯人回來, 鞭子抽得噼里啪啦作響,兩名使臣想到二皇子也會遭受這樣的折磨,頓時無聲地抱頭痛哭。
為了不引起晉國百姓的注意, 他們特意換上了晉國最近流行衣服,連頭髮也用帽子遮了起來。
兩人正在猶豫的時候,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了大理寺天牢門口, 馬車裡的人不知是什麼身份, 就連伺候的人都穿著不凡。
「這是……晉國哪位貴人?」金珀使臣小心翼翼地遠遠站著,不敢上前。
不多時, 就看到一個衣著華麗, 身體看起來十分虛弱的女子, 在婢女們的簇擁下走出馬車, 也不知她身邊的婢女對門口的守衛說了什麼,這些守衛很快就讓她進了門, 沒多久還有個穿著大理寺少卿官服的人, 匆匆跟著走了進去。
見到這兒場面, 兩人踟躕起來,他們現在若是過去, 會不會被人攔下來。
大理寺的天牢比花琉璃想像中要乾淨很多,牢房裡沒有臟臭的污水,也不見滿地的黏膩。
從大門進去,又分了兩條道,左邊是男獄,右邊是女獄,花琉璃見幾個獄卒正趕著一排犯人朝左邊走,於是停下腳步,等這些犯人先進去以後,再繼續往前走。
「郡主。」鳶尾小聲道,「這些犯人里,有兩個人看你的眼神,像是知道你的身份。」
花琉璃隨意看了一眼,拿出手帕捂嘴角輕咳兩聲:「不必管他們。」
「郡主,請往這邊走。」獄卒見花琉璃神情蒼白,語氣虛弱的樣子,非常擔心她忽然暈過去,連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小起來,因為他擔心自己聲音太大,出氣太重,會把這位郡主吹走。
「有勞。」花琉璃朝獄卒輕聲道謝,走進右邊的大門,她聽到細細的說話聲,夾雜著幾聲低泣,氣氛有些沉悶壓抑。
踏下台階,她的目光掃過這些神情各異的犯人,緩緩往前走。
「郡主,您不用可憐這些人,能關在大理寺天牢里的,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獄卒擔心這位郡主心軟,看到別人可憐就起惻隱之心,連忙道:「有人拐賣幼女,強迫女孩做皮肉生意,還有人為了家財,殺了丈夫原配留下來的孩子。您別看他她們現在老老實實的模樣,做壞事的時候卻不留半點情面。」
「快莫說了,這般惡賊,實在該千刀萬剮。」鳶尾道,「我家郡主膽小,還請這位大哥不要舉這些喪心病狂的例子。」
「姑娘說得是,卑職魯莽。」獄卒見福壽郡主雖然白著臉,但並沒有同情犯人的意思,便放下心來:「刺殺太子殿下一案的嫌疑人,身份十分特殊,為了避免發生意外,所以她的牢房在裡面。」
謝瑤縮在牆角,抱著膝蓋微微發抖,聽著腳步聲,驚惶地抬起頭看了一眼,發現來人是花琉璃,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撲到牢門邊:「是你,怎麼會是你?」
花琉璃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著狀若癲狂的謝瑤。
「你是不是來看我笑話的,是不是?」謝瑤的頭撞在牢門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但她彷彿感覺不到痛一樣,想伸手抓住花琉璃,「為什麼你沒有死?」
「你想殺了太子殿下,又想我死,難道……」花琉璃看著拚命伸手也抓不住自己的謝瑤,浮誇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道,「我與殿下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這麼對我們?」
「你搶了我最愛的男人!」謝瑤厲聲尖叫,「那是我喜歡的男人,你們這些賤人該死!」
「郡主,奴婢覺得她有些不對勁。」鳶尾小聲道,「看上去,像是瘋了。」
「若真是瘋了,又怎麼知道惦記京城最好看的男人?」花琉璃舉起團扇,遮住自己的嘴角小聲道,「不過是裝瘋賣傻,以瘋狂的表現,掩飾她扭曲的慾望罷了。」
「有些人,天生陰毒,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以捨棄一切。」花琉璃看著神態癲狂的謝瑤,忽然提高音量,「謝瑤姐姐,你忘了嗎,殿下喜歡的一直都是我,不是你啊。」
「若不是你,太子表哥怎麼會不喜歡我。」謝瑤恨恨地看著花琉璃,「都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錯。」
「謝瑤姐姐,你又錯了。」花琉璃轉著團扇的手柄,語氣裡帶著天真嬌憨的味道,「以前我不在京城的時候,殿下也不曾待你有多特別。」
「哦,我想起來了,殿下確實在我面前提過你兩次。」
謝瑤臉上一喜,連忙問道:「太子表哥說我什麼了?」
「殿下他說……」花琉璃身體晃了晃,虛弱地靠著鳶尾,「殿下說,謝家二姑娘雖然平庸了些,但她的姐姐卻是個有才華的姑娘,可惜身體不好,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了。」
「姐姐,姐姐,又是姐姐!」謝瑤瞪大眼睛,「你在騙我!」
「若是我剛才的話,讓謝瑤姐姐難過了,那你就當我是騙你吧。」花琉璃垂下眼瞼,神情憂鬱,「我以為你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沒想到你竟然做出這麼狠毒的事。剛到京城不久,就要買兇殺人。」
「我就知道,太子表哥對我姐姐比對我好。」謝瑤發泄般扯著身上的袖子,「為什麼他們都喜歡姐姐,為什麼都喜歡姐姐。」
忽然,她又笑了,帶著暢快的味道:「幸好姐姐死了,家裡就只有我了,死了的人,才不會跟我爭東西。」
跟著進來的裴濟懷聽到這一句話,停下了腳步。
看來樂陽長公主大女兒的死,跟她二女兒有關係。
裴濟懷想到了這個可能,花琉璃自然也猜到了。她不解地看著笑容愉悅的謝瑤,詫異道:「謝瑤姐姐,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你什麼意思?」謝瑤笑容瞬間消失,她雙目死死盯著花琉璃,似乎無法接受任何不符合自己想像的答案。
「活人怎麼能比得過死人呢?」花琉璃搖頭,「令姐芳華早逝,所以在世人的記憶里,她永遠都那麼美,永遠都那麼的有才華。人們甚至會因為她早早離去而可惜,在記憶里不斷美化她。而你,怎麼比得過一個在眾人記憶里十分完美的女孩子呢?」
&nb/> 「你胡說,你胡說!」謝瑤抓著頭髮,雙目赤紅,「你在騙我。」
「所以你為什麼要殺她呢,讓她好好活著,讓世人看到她纏綿病榻的醜態,讓人覺得你比她更美不好嗎?」花琉璃幽幽嘆息一聲,「可惜啊,你在她最美的時候,殺了她呢。」
見謝瑤竟然沒有反駁自己這段話,花琉璃心裡升起一股寒意。身為同胞姐妹,就因為懷疑自己喜歡的男人,更喜歡自己的姐姐,便狠心殺了她,連半點愧疚之情都沒有。
心裡的猜測成了真,花琉璃心中沒有半點喜意,只覺得噁心。
她搖了搖團扇,在獄卒端過來的椅子上坐下:「你恨令姐,所以殺了她。可是我不明白,太子殿下明明是你喜歡的男人,為什麼你會想要他死呢?」
裴濟懷與他身後的幾個大理寺官員都緊張起來,從謝瑤關進大理寺到現在,一直都不承認是她派人去殺的太子,只說是婢女因嫉恨她,所以才自作主張找來殺手,想要殺福壽郡主。
而謝瑤的婢女自己也承認,是她去找的殺手,與謝瑤無關。
若不是他們收到了殺手寫的舉報信,並且查證出他們說的都是真的,說不定真的會相信,這個婢女要殺的人是福壽郡主,太子只是被無辜牽連的。
已經被花琉璃的話刺激得發狂的謝瑤,早已經失去平時的理智,她哈哈笑道:「你不知道嗎,只有死人,才不會去愛其他女人了。」
「我那麼愛他,為了他我連自己的親姐姐都害死了,可是他呢!」謝瑤恨恨地看著花琉璃,「他把我的一顆真心,當做石頭般踩在地下,視我而不見。卻偏偏對著你這個病秧子掏心掏肺,甚至為了你給我臉色看。為了他,我學著姐姐說話走路的樣子,甚至連吃飯的口味也盡量與姐姐相同,而他卻喜歡上了你!」
「可是你失敗了呢。」花琉璃勾了勾嘴角,露出招牌的無敵氣人微笑,「你難道沒有想過,即便我與太子一起死在殺手刀下,那也是同年同月同日死,即使到了陰間,殿下身邊也有我作陪,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賤人!你這個賤人!」謝瑤瘋了似的往門上撞,「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謝瑤姐姐!」花琉璃嚇得花容失色,她捂著胸口,似乎心絞痛發作,泫然欲泣道:「你真是太讓人失望了,毒殺親姐,刺殺太子殿下,你有沒有為謝家考慮過,有沒有為天下百姓考慮過?」
「天下百姓與我何干?」謝瑤憤恨道,「你這個病秧子早早死了,我才高興呢。」
「你……」花琉璃顫抖著指向謝瑤,眼見就要被謝瑤氣得暈過去。
「放肆。」太子大步走進來,伸手把花琉璃攬進懷裡,面無表情地看著謝瑤,「福壽郡主本就體弱,又是孤未來的太子妃,你故意氣她,是何居心?!」
旁邊的鳶尾:「……」
愛情使人眼瞎,明明是郡主單方面氣瘋謝瑤,在太子眼裡,也能變成全世界都在欺負她家郡主。
「太子表哥。」看到太子,謝瑤情緒變得更加激動,「表哥,你不要喜歡這個賤人,喜歡我好不好,喜歡我好不好?!」
「孤不打女人。」太子冷著臉扭頭,對隨侍太監道:「你去幫謝姑娘清醒清醒。」
「是,殿下。」隨侍太監上前抓住謝瑤的頭髮,隔著圍欄使勁猛晃好幾下,隨後鬆開手裡的斷髮:「抱歉,謝二姑娘,雜家手重了些。」
鳶尾默默後退一步,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不過這一招確實很有效,謝瑤漸漸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太子表哥,都是花琉璃這個女人故意誤導我,我沒有……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派刺客殺你。」
太子沒有理會她,他溫柔地調整了一下站姿,讓花琉璃靠得更加舒服一些:「累不累,你身體那麼弱,怎麼能到這裡來。若不是別人告訴我,豈不是連你被人欺負了,我都不知道?」
「殿下。」花琉璃嬌羞地搖了搖太子的袖擺,「人家聽到謝瑤害你,就氣得受不了,哪知道她竟然這麼凶,還罵人家是賤人。」說完,她撲進太子懷裡,小聲啜泣起來,很是可憐。
「不哭不哭,別哭壞了身子。」太子柔聲安慰著,那體貼溫柔的樣子,彷彿花琉璃受了天大的委屈,說一句重話,就會傷心得暈過去似的。
「她在騙你!」謝瑤不甘心道,「表哥,這個女人是在做戲,她是在騙你,你不要相信他!」
「胡說,我家郡主這麼溫柔,這麼善良,明明膽子那麼小,卻在殺手面前護住了孤。」太子呵斥道,「你再說她的壞話,孤今日便讓人先打你六十大板。」
「表哥……」謝瑤不敢置信地看著太子,「我為了你什麼都願意做,為什麼你卻看不到我的真心?」
「毒殺親姐,是為了孤?」
「派人刺殺我家郡主,也是為了孤?」
「讓殺手來刺殺孤,也是為了孤?」
謝瑤一個勁兒搖頭,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孤上輩子是殺了人,還是放了火,才會遇到這種倒八輩子血霉的真心?」太子輕輕拍著仍舊「啜泣」著的花琉璃,「打著真愛的旗號,肆無忌憚的作惡,這是想要噁心誰?」
「這種真愛掛在嘴上,倒是侮辱了真愛這兩個字。」太子嫌棄道,「你這樣的真心,孤不稀罕。」
謝瑤流淚道:「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知道什麼是真愛么?」太子低頭看著懷裡的少女,「我家郡主為了保護孤,為孤擋下了殺手的利劍,為了孤引走殺手的注意力,為了孤一起掉下山崖,這才是真愛。」
「你,」太子挑眉,「憑什麼跟我家郡主相比?」
「殿下。」趴在太子胸口的花琉璃用小聲,卻足以讓謝瑤聽到的音量道,「臣女覺得,你對臣女才是真愛呢。」
「你說得沒錯,我對你,自然是真愛。」
謝瑤看著這對親親蜜蜜的男女,腦子轟的一聲,暈了過去。
「她怎麼了?」花琉璃看著躺在地上的謝瑤,小聲問。
「大概是被你跟太子殿下的真愛……感動得暈過去了吧。」鳶尾神情複雜。
竟然把人活生生氣暈。
厲、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