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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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野回房間點上燈時,一抬眼便看見房間里有個黑衣身影端坐在椅子上看著他,他的手頓了頓便把燈挪遠些,不讓來人的影子落在窗上。
「怎麼一點兒也不驚訝?」段胥一身輕便的夜行衣墨黑髮帶,撐著頭問道。
方先野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道:「今日侍衛說府里好像進了賊,搜了好幾遍也沒有搜到,我便猜到是你來了。」
「你這些新請的侍衛倒還算機敏。」
「他們再機敏也機敏不過聞聲閣的殺手,是你失手了。」
段胥摩挲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他輕笑道:「這兩日反應有些遲鈍,過幾天就能恢復。兵部那邊裴國公怎麼安排?」
「孫自安被斬首,秦煥達失了實權,郁妃巫蠱案讓他們元氣大傷,杜相那邊盯得也緊。裴國公這邊希望兵部尚書一職暫時出缺,由侍郎代理,待風頭過去再做安排。杜相這邊,是你還是孟喬岩?」方先野問道。
孟喬岩正是孟晚的父親,曾參與西南平叛有功,統領南都禁軍,在段胥領軍職之前是杜相在軍中最強的勢力。
「應該是孟喬岩,父親的意思杜相會讓我繼續留在軍中,以取代秦煥達的地位。但若是孟喬岩做了兵部尚書,杜相和孟喬岩肯定要借我的手往軍中插人,到時候軍隊是我的還是杜相的,就不一定了。」
方先野點點頭,道:「孟喬岩此人謹言慎行,但他的兒子們沒什麼出息,都是在軍中掛職吃閑飯的。他三兒子尤其暴躁,讓他兒子在軍中惹個大禍,孟喬岩的升遷之路就沒那麼容易了。不過若兵部尚書位置出缺,事後裴國公終歸能安排上自己的人,你在軍中又會多有掣肘。」
「對於裴國公來說,這個位置只要不是杜相的人得到就是贏了。這樣的話各退一步,推一個沒有明顯立場的人也不失為好選擇。我看曹若霖就不錯,他也參與過西南平叛,如今在刑部幹得不錯,沒有什麼根基背景,但是挺有能力,脾氣剛硬。我聽說他十分崇拜你的詩詞文章,若是別人要推薦他他不一定會領情,但若是你,他一定會很感激。他感激你,而你又是裴國公的門客,從裴國公的角度來說他便是你們裴黨的人了。只要你注意,就能悄無聲息地把他變成你自己的人。」
方先野與段胥對視片刻,兩人會心一笑。
「最近皇上要大建雲州馬場,要任命雲洛兩州巡邊使,統領雲洛軍政要務。這個差事我想去。」方先野道。
他在戶部待了這麼些日子,深感戰事燒錢如流水,不僅是糧草,軍械和戰馬上損耗也巨大。雲洛的馬場和礦場是以後收復失地的關鍵物資來源,交給別人經營他不能放心。
那畢竟也是段胥拿命打下來的土地。
更何況這是個極為重要的差事,做出功績回朝之後必能高升。
在戰時皇上曾派鄭案去往前線,這個巡邊使很可能落在鄭案頭上,鄭案資歷老根基深厚,且一定會選自己的心腹同去,方先野便只能被排除在外。
段胥想了片刻,打個響指說道:「再過一段時間便是祭天大典,照例要準備青詞向上天宣讀。聖上十分看重青詞,當年杜相就是因為擅寫青詞而被聖上賞識,你若能準備一份讓聖上驚艷的青詞,再求任命應當大有勝算。」
青詞是獻給上蒼的奏章祝文,以形式工整文字華麗為要義,很考驗文字功底,滿朝文武沒有幾個能寫得出來。段胥靠近方先野,小聲道:「其實杜相也不會寫青詞,他每年的青詞都是我爹替他寫的。」
方先野挑挑眉毛。
段成章因病賦閑這麼久,卻仍然能在杜黨中佔有一席之地,不就是因為他和聞聲閣的關係掌握天下許多情報,以及他這精妙的筆杆子。
「我知道他已經寫好了,改日我去偷看然後默出來給你。」
「你叫我抄他的?」
「自然不是,文采斐然的方大才子怎麼會需要抄他的。不過你先看看他是怎麼寫的,心中有個底,知己自己百戰不殆。」段胥笑盈盈地說道。
方先野沉默一陣,觀察著他的神情,悠悠道:「外面的人都說,段家三公子婚禮突遭變故,重金搜尋新婦,身心俱損閉門不出。但段三公子看起來似乎非常開心。」
從一開始段胥說什麼都帶著笑意,雖然平時他就很愛笑,但是今日他笑得格外春風得意。
段胥摸了摸他的唇角,笑得更燦爛了,說道:「在外面裝得愁雲慘淡實在太憋屈,這不是到你面前便不想再偽裝。說起來我得早點走,我們家那位昨日洗完頭濕著頭髮在院子里畫畫吹風,結果生病傷風了,我要回去照顧她。」
方先野聞言大為驚訝,他端著茶的手僵在半空,道:「你不會是說……上次那個……」
「是她,鬼王殿下。」
「鬼還會生病?」
「她比較特殊嘛。」段胥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我畢生心愿又多了一條,收復關河以北十七州後,我要去做他們賀家的上門女婿了。」
方先野看著段胥,瞪著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段胥拍拍他的肩膀,笑起來:「當初說好了,我為將軍執劍策馬打天下,你為宰執執象牙笏板治天下,我不介意飛鳥盡良弓藏,到時候我退隱你好好治理天下就成。」
說罷段胥帶上面巾一個閃身從窗戶翻了出去,這次他的身手比來的時候敏捷了些,沒有再驚動府里的侍衛。段胥走後良久,方先野才端起茶杯繼續喝完那口茶,搖著頭道:「這人究竟是不是個瘋子?」
段胥端著葯回到他的皓月居時,賀思慕正抱著腿靠在床邊昏昏欲睡。她的一頭長髮披散落在床上,烏黑髮亮,襯著她臉色蒼白,身上最艷麗的就是那件紅色單衣,便如她在他身上畫的畫作一樣。
烏枝紅梅白雪,賀思慕。
沉英趴在床邊愁眉苦臉地看著賀思慕,見段胥來了便驚喜地去推賀思慕的肩膀:「小小姐姐,葯來了,喝葯。」
段胥坐在賀思慕身邊,她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然後拿過葯碗準備一飲而盡,段胥立刻移開藥碗道:「不行,太燙了。」
賀思慕總算清醒了些,她揉著眼睛憤憤地看著段胥,聲音沙啞道:「做人也忒麻煩,吹個風都能生病。」
每次和段胥換五感之後她總會遇到點什麼倒霉事,比如坐牢被捅成篩子,比如被鬾鬼殿主襲擊,比如傷風生病。她現在是頭暈眼花,渾渾噩噩,喘不過氣來,總之就是一個字慘。明明是她自己吹風吹生了病,她卻將這一失誤怪在段胥頭上。
段胥笑著舀起一勺藥在嘴邊吹了吹,遞到她面前:「機會難得,體驗一下生病不也算圓滿?」
賀思慕側過頭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喝下段胥喂的葯,說道:「這種事情還是少體驗好。」
她喝下藥,嘴裡又被段胥塞了個蜜棗,賀思慕含糊道:「我又吃不出來味道,也不怕苦,你給我吃蜜餞幹什麼?給沉英吃得了。」
段胥給沉英嘴裡也塞了個蜜棗,俯下身去在賀思慕耳邊低聲說:「可是我怕苦。」
「所以呢?」
「一會兒我要吻你的。」
「……」賀思慕偷眼看了一下旁邊眨巴著大眼睛的沉英,將段胥推開道:「你收斂點,難道也想生病啊?」
雖然話這麼說,但是段胥給賀思慕塞蜜棗的時候她還是吃了。她便這樣一口葯一個蜜棗,將這一整碗葯喝完,考慮到這也是段胥平時的喝藥方式,她無法想像這傢伙有多怕苦,他居然是這麼嬌氣的?
沉英也沒被虧待,他嘴裡含著蜜棗舉著手去貼賀思慕的額頭,認真感受一陣後跟段胥彙報道:「小小姐姐的額頭不燙啦。」
段胥笑道:「那就好,她這是退燒了。」
沉英的目光在賀思慕和段胥的臉上轉了轉,他興奮地試探道:「三哥,你和小小姐姐你們兩個,是不是……私定終身啦!」
賀思慕想,幾個月不見這小傢伙的成語倒是進步不少。還不待她回答,沉英又開始說道:「小小姐姐,三哥可喜歡你了,你喜歡三哥嗎?」
沉英的大眼睛看著她,段胥的眼睛也看著她,賀思慕安靜片刻後親切地撫摸著他的後腦道:「許久不見,姐姐來考考你的功課罷。」
沉英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
他最近同段以期一起聽學習武,段以期早就開蒙,和他差不多的年歲樣樣都比他強,先生問的問題他還雲里霧裡呢,段以期立馬就能回答。他深感挫敗,最怕段胥問他功課。
如今小小姐姐來了,先生知道他姐姐過來給他放了幾天假,沒想到小小姐姐也問他功課。
沉英耷拉著腦袋支支吾吾,段胥便替他答了他的學習近況。賀思慕搖著頭,瓮著聲音道:「我把沉英託付給你,你可不能就把沉英丟給先生啊,至少武藝你要教他罷?」
段胥思考了一瞬,轉頭看向沉英道:「跟我學武藝非常辛苦,比現在師傅教你的還要苦百倍,你要跟我學么?」
沉英看看段胥又看看賀思慕,欲哭無淚地點點頭,說道:「……好,我要。」
屋子裡除了沉英之外的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沉英想他不就是問了個問題么,怎麼會有這麼悲慘的下場?
待沉英離開房間去皓月居的客房歇息後,段胥攬著昏昏欲睡的賀思慕的肩,不輕不重地拍著,笑道:「你什麼時候能病好呢?」
「幹什麼?」賀思慕含含糊糊地問。
「閉門了許多日,也該出門轉轉了。過兩天有場馬球賽,你想不想看我打馬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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