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顆心
大家挪一挪。
微博:容光十分小清新
關鍵詞:偷走他的心
樓道里一時寂靜無聲, 彷彿時針停擺, 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陳聲居高臨下看著路知意, 她的眼裡像是燃著火光, 炙熱地回望著他。
連日以來的冷漠相待, 在這一刻彷彿全都露了餡。
前功盡棄。
他有些心煩意亂,為什麼不管是在三年前,還是三年後, 他與她的相處總是他佔下風?暗中示好的是他, 窮追不捨的是他, 被拋在腦後的是他,如今兩人再重逢, 明明關係還僵得要命, 偏偏表面上態度冷淡, 背後對她關切不已的還是他。
結果還讓她聽見了。
陳聲冷冰冰地問她:「是誰教會你偷聽的?」
「我沒偷聽,我是想來找你說點事, 沒想到剛好撞見你和劉主任在說話——」
「既然知道我們在說話,有禮貌一點、避開談話很難嗎?」
陳聲的面具被撕下,態度頗有些咄咄逼人。
路知意頓了頓, 沒有回應他的質問,抬手撩開額頭上那縷濡濕的碎發, 低聲說:「謝謝你, 陳聲——」
「叫我隊長。」陳聲淡淡地說,「要我糾正你多少次,你才記得正確的稱呼?」
他簡直像是豎起了渾身的刺, 每一句都在找茬。
可這一次,路知意並不傷心。
聽了他對劉建波說的那番話後,她忽然之間就不怕他的咄咄逼人了。
她從容地站在台階下,仰頭看著逆光而立的他,正午的日光熱烈又輝煌,從他背後的窗□□進來,將他的輪廓都暈染成模糊不清的毛邊。
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快要融化在日光里,溫柔又明亮。
她驀地一笑,郎朗道:「隊長也好,師兄也罷,你討厭我也好,要疏遠我也罷,總之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你不把我當花瓶,而把我看成一名戰士。」她目光明亮,唇角含笑,身姿挺拔地站在那裡,哪怕模樣狼狽、衣服都濕透了,卻坦坦蕩蕩,昂首挺胸,「第三支隊路知意隨時待命,願聽隊長差遣,今後上刀山、下油鍋,一聲令下,在所不辭!」
那聲音清脆響亮,回蕩在空無一人的樓道里,還帶著一點迴音。
她的目光是那樣澄澈。
唇盤的笑意彷彿帶著能灼傷人的熱度。
陳聲的心跳驀然一滯。
自打重逢以來,她的形象與以前大相徑庭,早已被基地無數人奉為女神。五官不見得多精緻,但那眉那眼都恰到好處,驀然抬首,眼睛亮如星辰。而她一笑,周遭見慣不驚的風景彷彿也剎那間柔軟明亮起來。
海風溫柔,天空蔚藍。
可一直以來,他不肯承認,也不願承認她的改變。
他一向不是個會被外表打動的人,畢竟要論長相,他已經相當出眾了,要想賞心悅目,對著鏡子看就成了,何必非要找個模樣出類拔萃的人?
然而這一刻,陳聲不得不正面這個事實。
當她以這樣狼狽的姿態出現在樓道里,當她目光明亮、唇角含笑地對他說出這番聽起來像是要誓死效忠他這「暴君」的話時,胸腔里的那顆心臟都不受控制了。
路知意的美不在皮囊,在骨子裡。
他懷疑她的身體里住著一顆太陽,日出東方時,擁有衝破一切的力量。
可她是太陽,他就是飛蛾。
他撲了一次,差點被她燒死,要是這回還他媽撲上去,那就是找死。
他看起來像是那種傻逼嗎?
呸。
陳聲默不作聲往下走,與她擦肩而過時,微微側頭,與她對視片刻。
「戲精?」
他淡淡地拋出兩個字,走了。
路知意:「……」
他怎麼接收不到她那顆感恩的心呢?
剛才他跟劉建波說的那番話簡直叫她感動得一塌糊塗,她也想說點什麼回應他一下,有一個這麼看重她、愛護她的隊長,她也想努力報效他啊!
路知意噔噔往下跑,追了上去。
「我說真的,你以後只管增大訓練強度,我要是喊一句累就跟你姓!」
陳聲腳下未停,語氣淡淡的,「你想冠夫姓,也得問問我娶不娶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路知意無語。
不是那個意思?
陳聲臉色更冷了。
路知意沒捕捉到隊長大人這顆敏感而情緒化的心,效忠的話宣布完畢後,就又湊了上來,換了個話題。
於是陳聲往食堂走,身後就跟了個甩都甩不掉的尾巴。
尾巴很著急地反應各種生活問題。
「隊長,我的淋浴噴頭好像有點問題,很多地方堵住了,出水不順暢。」
「……」
跟他說有什麼用?他是她的老媽子?
「馬桶好像也是堵的,沖個水半天下不去。」
「……」
所以呢,他還負責管道疏通?
「還有,門鎖有點奇怪,明明鎖上了,稍微使點勁一推,不用開鎖都能推開,這樣好像有點危險……」
路知意略尷尬,不好意思說昨晚凌書成來找她拿中午的飯盒,她在換衣服,明明鎖了門,結果凌書成拍門的力道略大了點,直接把門給拍開了……
好在她穿得個七七八八,趕緊把睡裙給擼了下去。
陳聲腳下一頓,側頭看她,「路知意。」
「啊?」
「你仔細看看我的臉。」
「?」路知意茫然地看著他。
陳聲指指自己,淡淡地問了句:「我臉上寫著保姆兩個字嗎?」
「……」
「還是我看起來精通管道疏通、開鎖修門等各項技能?」
「……」
路知意訕訕地說:「可你是隊長,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該跟誰反應,只能來找你……」
「後勤部這三個字,不認識?」
「可是那天面試結束,劉主任說今後生活和工作上不管遇到什麼問題,找你就對了——」
「你長這麼大,不懂什麼叫場面話?」
「……」
路知意跟著陳聲,一路到了食堂。
這個點,滿食堂都是吃飯的人,陳聲在食堂門口停了下來,「你打算跟我跟到什麼時候?」
路知意咧嘴一笑,「反正都走到食堂了,乾脆一起吃個飯?」
「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吃飯?」
「因為我秀色可餐?」路知意一臉天真。
陳聲看她兩眼,「秀色可餐不太明顯,臉皮厚若城牆倒是肉眼可見。」
說完,他冷著臉轉身走了。
路知意沒再繼續跟,就站在原地看他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焰,一路繞過喧嘩的人群,朝打飯的窗口走去。她驀地一笑,頗有幾分得意。
論不要臉,他才是天下無敵。
可如今他這麼要臉,她也得成全成全他,畢竟她曾經狠狠摔過他的臉面,如今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大不了她放低姿態,讓他摔回來。
就沖著他在走廊上對劉建波說的那番話,她心甘情願。
路知意定定地望著那個背影,壯了,黑了,有男人味了,更成熟也更小氣了。
可這一刻,耳邊回蕩著他與劉建波的對話,她前所未有地覺得,她的隊長較之從前,更沉穩,更優秀,也更令人挪不開眼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唇角一彎,笑了。
路知意原以為訓練的日子大概會日復一日重複很久,沒想到第一天訓練,當天下午就遇到了緊急情況。
她生平第一次跟隊出任務,直面海難。
場面驚心動魄。
下午三點十分,頂著**的太陽,一群人在操場上做引體向上。
這一組要做滿三十個,三十個結束後,可以去電子閱覽室休息一小時,隊員們看電影的看電影,打遊戲的打遊戲。
離路知意不遠的羅兵,口中數著數:「五,六,七,十三,十四——」
陳聲離他挺遠的,卻跟長了順風耳似的,忽的調過頭來,走到他面前,淡淡地說:「一到三十,你再數一次。」
羅兵裝傻,「怎麼了隊長?」
「我看你數學學得挺好,想讓大家也聽聽看。」
「……」羅兵腆著臉笑,「隊長你別拿我開玩笑。」
「沒開玩笑。」陳聲輕描淡寫,「你跳躍性思維相當出色,下來吧,引體向上不用做了。」
羅兵有點懵,傻愣愣地鬆了手,從單杠上跳了下來,望著陳聲。
卻聽陳聲道:「這麼喜歡跳,原地做一百個蛙跳吧。」
羅兵:「……」
「還愣著幹什麼?」
「隊長我錯了——」
「兩百個。」
「我下次再也不敢——」
「三百個。」
「……」
陳聲微微一笑,「你還有話要說嗎?」
羅兵默默地搖頭,哭著蹲下去,抱頭蛙跳。
眾人都笑噴了。
大概在羅兵跳到五六十下的時候,基地的喇叭突然傳來一陣警報。
陳聲的對講機忽然亮了,他將對講機別在腰間,此刻聽見動靜,立馬摘了下來,從對講機里傳來值班大廳的緊急通知:「第三支隊陳聲請注意,接到任務,立刻出隊,上機待命!」
所有人面色一變,都從單杠上跳了下來。
「停機坪集合!」
陳聲一聲令下,第三支隊全隊人員都往直升機停靠的地方跑去。
路知意下意識跟了上去,跟著眾人風一樣繞過訓練場,跑過宿舍後的大道,抵達了視野開闊的停機坪。
她不知出了什麼事,也沒人來得及跟她解釋。
她自知此刻不是質詢的時間,只能跟著大家盲目行動,心跳如雷。
停機坪就在靠海的一側,與沙灘由圍欄隔開。
十架直升機停靠在空地上,整整齊齊。
陳聲高聲喝道:「集合!」
全員以極快的速度停在機前,向右看齊。
與此同時,對講機里傳來基地大廳的指示,五號燈塔四點鐘方向,距離燈塔三點五海里處,一艘海上游輪發動機失火,請求救援。
第一支隊已出動救援船隻前往失事地點,第三支隊立馬出動,於空中配合救援行動。
陳聲字句清晰:「船隻型號如何?船上共有多少被困人員?」
大廳回應:「小型游輪,五人被困。」
「收到!」
陳聲放下對講機,沉聲喝道:「羅兵,凌書成,一號救援機,凌書成主駕。白楊,韓宏,徐冰峰,二號救援機,徐冰峰主駕。賈志鵬,陳聲,三號救援機——」
他每安排完一組,被點到的隊員就一刻不等攀上了直升機。
「剩下隊員,基地待命,如救援機不夠,聽到命令後立馬支援。」說完,他自己也往直升機上走,走到一半,頭也不回地再下最後一道命令,「路知意,上三號機。」
前一刻還茫然緊張的路知意忽的被點了名,像是被擰緊發條的士兵,猛然抬起頭來,朝著他的方向大步跑去。
她沒出過任務。
除了網上見到的新聞報道,寥寥數語簡介某次行動成功了、救出多少人、事故起因於何,她對救援行動一無所知。
平靜無瀾的新聞用語下,沒人知道真正的海上救援有多驚險。
她心臟跳得厲害,口乾舌燥,腎上腺激素飆升。
可眼前,那個身影敏捷地躍上直升機,迅速落座與駕駛座,戴好耳麥,做好準備措施,所有動作一氣呵成,不見一絲慌亂。
路知意前一刻還在隱隱發抖的手剎那間又安穩下來。
她一把攀住後機艙的艙門,穩穩躍上后座,系好安全帶。
她看著那人的後腦勺,聽他對著耳麥里說了句:「坐標五號燈塔,四點鐘方向,三點五海里處。一號機起飛,二號機跟上。」
一望無垠的晴空里,三架飛機騰空而起。
螺旋槳的巨大聲響淹沒了蟬鳴鳥叫,淹沒了風吹密林,載著救援隊的隊員趕往事發地點。
基地變成了小黑點。
巨大的海風從半空中呼嘯而來。
在這一刻,人類變得渺小如斯,瀚海波瀾四起。
陳聲不斷與耳麥里溝通。
耳麥連接著基地和其他兩架救援機,基地傳來最新指示,陳聲需要立馬做出判斷,對其餘人員下達命令。
沒有人去理會路知意。
她也幫不上半點忙。
可她背脊筆直地坐在後方,將陳聲的聲音一字不落聽入耳中,聚精會神。
呼嘯的海風掠過耳邊,吹起碎發。
她不耐煩地將耳邊一把撩至耳後,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剪了吧。
真他媽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