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其實對於岳崖兒的錘鍊, 他終究還是手下留情的。波月閣中的弱水門, 本來就為達目的, 什麼都豁得出去。收伏那些女人,自有他們的一套。自尊這種東西,常常會成為殺手前進的絆腳石, 要打碎自尊, 最直接的, 便是讓她們沒有執念可守。人一旦一無所有,就變得無敵。女人的底線是清白, 所以弱水門裡的女人,幾乎每一個都接受過脫胎換骨的洗禮,包括蘇畫。
被陌生男人強暴, 羞於啟齒,又無處可去, 於是把一生獻給波月閣,這是門派高層心照不宣的秘訣。原本身在其中的岳崖兒也免不了俗,但因為她的過於驍勇, 恐怕能做成這事的人不多。曾經太陰和破軍請願前往, 但最終沒有等來他的首肯, 這事便擱置了。
現在想來, 那時就有私心預備留給自己。畢竟如此美人, 二十年前錯過一次, 二十年後不想再便宜別人了。
大夫奉命開方抓藥去了,幽暗的卧房裡只剩他獨自站在那裡。燭火跳動,隔著紗帳映照出曼妙的輪廓,他的視線停留在那截水蛇般的腰肢上,當年通天塔前,柳絳年一曲綠腰動九州,現在她女兒的時代到來了,只要願意,崖兒的成就可以遠超她母親。
可惜恐怕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他等了二十年,沒能等來牟尼神璧的下落,最壞的方法是殺雞取卵。如果一切盡如人意,也便罷了,但若是雞腹空空,那就連最後的希望都沒有了。所以他在考慮,是否應該勉為其難,尋求長淵岳家的幫助。雖然現在的掌舵人不是嫡系,但終歸同出一門,也許岳海潮知道一些不為外人道的內幕也不一定。
千迴百轉,無非想魚與熊掌兼得。男人在這種事上彷徨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千金易得,美人難得。
他站了很久,最終踏上寢台,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細細端詳,脆而易折的東西都帶著涼意,她的眉眼涼薄,可能連她自己都不自知。但這種涼,又是溫吞的美無法比擬的,越鋒棱畢現,越具致命的吸引力。
他有些貪婪地審視她,那斑駁的血跡,在花一樣的身體上綻放。他不由自主伸出手,輕撫心衣下袒露的皮膚。
因為傷口牽痛,她微聲長吟,他沒有收回手,她睜開了眼睛。
過於親昵,有狎戲的嫌疑,但他不以為意,她也沒有生氣。
「你醒了感覺如何」
她潦草應了聲,低低囁嚅:「是屬下無能。」
無能不無能,現在再說已經多餘了,他只問:「關山越此行共幾人出九道口往哪裡去」
崖兒艱難地撐身坐了起來,粗喘兩口氣道:「他去俞元,不是孤身前往,身上還背著個孩子。」
蘭戰「哦」了聲,「那應當是他妹妹的孩子。赤白大戰,鮮虞慘遭滅族,他想把孩子送回俞元老家,讓他妻子代為撫養。」說罷想起來,如果他們此戰成功,那這孩子的遭遇便和岳崖兒頗為相似。是否正因如此,她才有意手下留情
她卻悵然,很後悔的模樣,「是屬下等不夠縝密,當時明知他是從中山國回雲浮,因為沒發現孩子的蹤跡,錯過了拿捏他軟肋的機會。沒想到那麼小的孩子,可以藏在包袱里。破軍和貪狼被他斬殺後,屬下一人實在難敵可是閣主,屬下並不是貪生怕死」
他點了點頭,「不用多做解釋,你的能力我知道。現在木已成舟,只能再想辦法補救。」
案頭巨燭的燈芯突地輕聲炸開,然後熄滅,半間卧房陷入朦朧之中。隱隱綽綽的美色此時更顯誘惑,他的手指也從心衣底下移上去,輕揉慢捻著,「崖兒,你覺得我老么」
她氣息咻咻,望他的眼惺忪含情,「閣主春秋鼎盛,從屬下第一次見你至今,十四年了,閣主的樣貌從來沒有任何改變。」
如此良辰如此夜,似乎最適合用來調情。他的逼近沒有讓她怯懦,反而勇敢地迎迓上去。
「崖兒命苦,原本流浪在外,和野獸無異。是閣主把我帶回人間,撫養我,給我名字。這些年承蒙閣主教誨,我對閣主的感激,終我一生都難以報答。」她慢慢靠過去,蘇畫傳授她的媚功,到了最終檢驗的時候。她在他耳畔吐氣如蘭,花瓣樣的粉腮,若即若離地摩挲他的臉頰,「以前對閣主,崖兒滿心的敬畏,生怕唐突,辱沒了閣主。可今天命懸一線時我細數平生,才知道心裡最記掛的人,原來是你。」
沒有人能拒絕美人如泣如訴的告白,她急促的呼吸掠過他鬢邊,本來就無風三尺浪的一池春水,被攪得愈發澎湃。
他閉上眼睛,倒也沉浸,但所有感官集中到她身上,她的一舉一動他都能察於微毫。
她的話語變得嬌而軟,嗡噥的紅唇貼在他滾動的喉結上,「 孟子說: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於我來說,父母是閣主,少艾亦是閣主。」
她是個聽話的徒弟,蘇畫有高論,殺人不能流露殺機,你須先騙過自己,才能騙過別人。假裝自己愛他,情真意切到連自己都快相信了。高高在上的閣主並不了解這些技藝的法門,只要他將信將疑,她就成功了一半。
手從他的寬袍大袖裡蜿蜒而上,攀到他的肩頭,再蠕蠕向胸前匯合。松垮的交領禁錮不住騷動的心,他饒有興緻看著她,享受那雙柔荑的放肆和野蠻,縱容她把他弄得衣衫不整。
蘭戰是個雅緻的人,雖然至今未娶,但生活中的任何細節都精益求精。他的領上有蘭桂的香氣,多少平息了她翻騰的脾胃。她和他貼肉廝磨,魔咒般地說:「我曾經不止一次幻想今日,可閣主離我太遠了,我只配給你賣命,不敢奢望可以這樣靠近你」
蘭戰氣息漸漸不穩,處子的幽香伴著血腥氣,那種靡廢又強烈的刺激儼然催情葯。她纏上來,他從善如流,這具身體像野生的青蘿,甚至不需要他的引導,在懸崖峭壁上也能頑強生長。
他在一片暈眩中思緒紛亂,牟尼神璧必然和崖兒有關,而她長久以來的水波不興,也許就是缺少一個契機。裂變一下,或者
會爆發出無數種可能,他很甘於充當那個引子,來見證一個女人驚人的蛻變。
男人的想法有多齷齪,她都知道。蘭戰只有一雙手,可是這雙手不知什麼時候變成無數雙,從上至下,無處不在。她忍住滅頂的的屈辱感,等他沉迷,放鬆警惕。吃些虧在所難免,可是只要能替父母報仇,這點委屈根本不算什麼。
他在上,撐身看她,身形的差距讓她篤信徐徐圖之並沒有錯。
他撩起她的裙裾,彷彿還有一點人性,「崖兒身上有傷」
她的手在他尾椎部位鼓勵式地點壓了下,然後緩緩上移,「你是我的葯。」
情慾這種東西,一旦被勾起就很難澆滅,尤其是男人。蘇畫教出了個好徒弟,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悟性極高,大有青出於藍的勢頭。他沉身覓蓬門,找見歡樂的去處,正待入港,忽然頸間一道涼意划過,有什麼紛揚而下,染紅了煙羅帳。
咻咻的激射聲,隨著脈動高低起伏。他下意識拿手去捂,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捂不住了。
瞿然望她,她提劍而起,身軀玲瓏有致,臉上表情平靜。劍首一划,把他捂傷的右手也斬落下來,笑著問他:「疼么」
失血太多,又伴著割肉斷骨的痛,他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可是這樣的折磨遠沒有結束,她砍下他所有手足,把劍插進他的大腿,前後搖動,搖出了個巨大的口子。
「閣主,當初你們有沒有這樣虐殺我的父母告訴我,你現在害怕嗎」一面說,一面仔細盯著他的眼睛,嘖嘖驚嘆,「原來人的眼神可以這麼狠毒,你恨我,想殺我吧可惜你沒有手,連劍都握不了了。」
曾經絕世風流的波月閣主,五官因驟變扭曲,他咬牙切齒:「岳崖兒,老子技不如人,居然上了你的套」
她冷冷一哼:「你好色,早該想到終有一天會栽在這上頭。你不是一直對我垂涎三尺嗎,臨死前完成你的夙願,也算對得起你了。不過說真的,你真叫我噁心,你的臉,你的嘴唇,你的手,還有」她拔出撞羽,對準他臍下三寸的地方,「這個東西。」
蘭戰的表情變得空前驚惶,男人死到臨頭了,最放不下的還是那贅物。
他越在乎,她便越要毀滅。拿劍首撥了撥,呲之以鼻,伴隨他的一聲慘叫,她媚聲笑起來:「這下糟了,閣主下輩子恐怕要做女人了。」
他奄奄一息,兩眼卻死不瞑目地懸望,她想起來,「閣主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到牟尼神璧吧」她湊過去,雙瞳里星芒乍起,然後兩道光合二為一,在他上方炫耀式的凝聚旋轉。她換了個輕快的語氣,「你看,命運就是弄人,千方百計求而不得的東西,其實一直在你面前。」
臨死之前的可望不可即,才是最大的折磨。
蘭戰帶著遺憾死了,她默默看了會兒,心上的傷口,終於在這個冬夜結上一層薄薄的痂。
不緊不慢穿好衣服,她發出閣主號令,召來所有弟子。隨手一扔,將蘭戰的腦袋扔在了他們面前。
眾人呆若木雞,驟然的變故驚壞了他們。冷血美人垂眼睥睨,寒聲道:「波月閣今日起姓岳了。前任閣主斃命 ,新舊更替本是天道,沒什麼可奇怪的。如果在場的各位有誰不服,可以同我一戰,只要戰贏我,這閣主的寶座就是他的。」
可惜,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半步。
夜垂八荒,朔風如刀,每一片風的絲縷划過臉畔,都是鑽筋斗骨的凌遲。
近在咫尺的城,再也回不去了,城牆上的燈太遙遠,無法照亮腳下的路。先前絳年還在慶幸:「就快到了,咱們有救了」。可是越平靜,暗處蘊藏的風暴便越洶湧。
巨大的雲翳飄散後,天上露出一彎小月。有清輝灑落下來,曠野上隱約浮起微茫,連綿起伏,星羅棋布,那是刀尖上的寒光。
刃余猛地勒住韁繩,拔轉馬頭,向唯一的開闊處狂奔而去。幾乎是一霎,身後響起嘶吼:「他娘的快追,別讓他們跑了」
馬馱著兩個人,即便是名駒,此刻也疲於應對。他奮力揚鞭,希望快點、再快點。一手背過來,扶住妻子的腰,彷彿這樣能減輕她的負擔。
風聲在耳邊低徊幽咽,他偏過頭問:「絳年,堅持得住嗎」
月下的嬌妻雙眼灼灼,她說:「我沒事,孩子也沒事。」
是的,絳年臨盆在即,如果不是父喪不得不出城,她現在應該在溫暖的香閨里,執著於她的那點小細膩,小瑣碎。可是一切早有預謀,從煙雨洲到長淵,一夜間似乎整個雲浮大陸都在追殺他們。隨行的扈從死光了,最後只剩他們。蒼梧城就在眼前,卻有家不能回。
身後的雙臂緊緊抱住他,「鳴鏑1發出去了,城裡接到消息會來救我們的。」
這已經是最後的希望了。
追殺他們的兩路人馬匯合,戰線越拉越長。絳年回頭看了眼,那黑黝黝的馬隊如鷹張開的兩翼,在暗夜下凶相畢露。
身後箭嘯聲四起,點燃的雁翎噗噗落在兩側,幾次三番追趕上來,終還是棋差一著。他囑咐絳年放低身子,「你有沒有受傷」
她說沒有。
他鬆了口氣,「前面是雪域,到了那裡就能想辦法甩掉他們。」
絳年嗯了聲,鼻音裡帶著哭腔。
他心頭髮沉,往日叱吒風雲的岳家少主,今日竟落得亡命千里。可他來不及唏噓這從天而降的逼仄和兇險,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慢慢顯現的銀色山巒上。
絳年的十指對扣著,暖袖早就丟了,一雙手暴露在冰天雪地里,凍得皮肉腫脹。他什麼都做不了,唯有緊緊覆蓋在那裸露的皮膚上,試圖溫暖她。
她的臉在他背上輾轉,倚靠的力量越來越沉重,隔一會兒就問他:「刃余,還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