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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次振翅(深山含笑)

所屬書籍: 狙擊蝴蝶
他的話像往桌上潑了杯冰水, 氣氛一下子僵結起來。 岑矜抿唇維持著笑意,沒有說話。 柴思明率先打破死局:「說好的談事呢,怎麼搞得跟相親一樣。」 周綏安操作了會手機, 放下,彷彿在賭局裡押上籌碼。他的手肘隨後撐上桌面:「轉發我已經刪了,岑小姐不準備還這個人情么?」 岑矜淡笑:「只是沒料到你的報價是這種形式。」 周綏安漫不經心:「都是私了,有區別嗎?」 這的確是最高效最安逸的解決辦法, 但也足夠憋屈。岑矜心底閃過兩秒無奈的空寥,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可以啊,地方你定。」 柴思明見狀打趣:「綏安, 你是不是看上我們岑大美女了?」 周綏安不語, 握起玻璃杯喝水。 柴思明又說:「可岑矜現在有對象。」 周綏安掀眼。 岑矜不著痕迹道:「我今天過來也是正好送他來學校。」 「也在我們學校任教?」周綏安擱下杯子。 柴思明:「是學生,還很優秀。」周綏安眉微挑, 望向岑矜的眼神已多了另一層意味。岑矜能立刻讀懂這種只屬於成年人的判析與定義,有些冒犯,但對方完全不以為意,甚至於尋釁滋事。 「岑小姐家教嚴嗎?」周綏安接過服務員遞來的咖啡:「只是吃頓飯你男友應該不會生氣吧。」 岑矜勾唇,帶著劍拔弩張的疏冷:「周教授家教嚴嗎?」 周綏安笑了下:「我家就我一個人。」不知有意無意,他暗示曖昧。 柴思明偏頭哈了聲,受不了道:「綏安你行了啊,吃頓飯,這事就當過去了, 別搞這些, 別為難我老同學。」 周綏安雙手放回兜里, 坐姿愈發疏懶。 ― 這是岑矜轉職後第一次懷念起以往還做創意的時光。 至少不用面對這麼多烏七八糟的人或事, 有氣發不出。以往那些客戶雖也有言行輕佻的,但大家都在行業里混, 還是要給自己留點臉面的。 可周綏安不同,他像個灰色地帶的人,完全不懼於讓她體會到這些隱晦但具體的輕看和嘲謔,她只能忍耐。 典型的斯文敗類。 一言不發走在周綏安身側時,岑矜身心抵觸,但她別無選擇,必須去填這次的人情。 畢竟她的創業計劃擺在那,今後大概率要跟各式各樣的kol打交道,互聯網跟蛛絲一樣錯綜聯結,圈內口碑至關重要。 初冬的風冷颯颯的,枯透的葉子在半空胡亂打旋,像失明的蝶,在墜落途中被一隻手捉住。 手的主人問:「你知道這是什麼樹葉吧。」 岑矜瞥了一眼:「梧桐。」 周綏安說:「梧桐在古代有忠貞的象徵。」 「是么。」岑矜不咸不淡。 周綏安隨手丟開那片葉:「你跟我是校友?」 「對。」 「跟柴思明一個專業?」 「嗯。」 「多大了。」 岑矜眉頭微皺:「周教授好像問得有點多了吧。」 「多嗎?」周綏安笑:「這就多了,待會吃飯聊什麼,就吃飯?」 岑矜沉默了會,直白道:「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如果是因為侵權的事,我可以再代表公司向你道歉,你的攝影片段是品牌方給我們的,並非我們故意盜用。」 周綏安看過來,雙目q黑:「對你有意見的話,我連報價都不會理會。」 岑矜目光不移:「但你現在的方式更像在羞辱我,我的工作性質不是這樣的。」 「什麼樣子?」 「像在『賣』。」岑矜用詞不諱。 周綏安被她逗樂:「我之前也認識一個AM,經常單獨約人吃飯,到我這就不行么?」 「不是吃飯的問題,」岑矜回道:「是你對我的態度,我不清楚你平時是不是都喜歡這樣交流,但於我個人而言不太舒服,說難聽點就是職場性騷擾。我寧願你痛快報價,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周綏安口氣淡淡,似不放心上:「是嗎,難怪我人緣這麼差,只能跟植物講話。」 他的不溫不火併未惹惱岑矜,她下結論道:「所以我是人,而不是植物。」 周綏安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他瘦癯的面容,極白的膚色讓這個笑容看起來毫無侵害性:「但你像一種花。」 岑矜冷吸一口氣,忍耐瀕於臨界點:「謝謝誇獎。」 周綏安正視前方,眼光縹緲了些,須臾,他停下腳步:「岑小姐,這次午餐取消吧。」 岑矜感到突然:「為什麼?」 「不想吃了。」周綏安斂起了那股謔弄,整個人一下子沉寂下來。 他從大衣兜里取出一盒煙,抽了支出來,並未點燃,似乎只為了夾在指間當作情緒支點:「再會。」 岑矜終於看清了煙的牌子,盒身全白,LOGO是三個數字,555。 ― 目送走周綏安,岑矜站在原地,有種亂拳錘海綿提不上勁的感覺。 她收回視線,翻出手機,檢查了一下周綏安的微博主頁,那條針對侵權視頻的轉發已不見蹤跡,看來男人並沒有誆她。 岑矜微微嘆口氣,切到微信想找李霧說說話,意外發現柴思明那欄有條未讀消息。 岑矜點開,當中提到了那位性情古怪的周教授,說他前妻跟她一樣,同是廣告公司的客戶經理,後來婚內出軌跟一位甲方在一起了,見到她之後可能有些敵意與情緒轉移……接著便為朋友的失禮向她說聲不好意思。 岑矜將這段不長不短的文字看了兩遍,心情複雜,但也隨之釋然:不要緊,他也沒真的讓我單獨請吃飯。 柴思明這才放心。 眼看著上午已來不及去公司,岑矜就慢慢逛到光華樓下,想等李霧一起吃飯。 臨近下課,她在微信里將自己的定位發送給李霧。 少年異常驚喜:你在幾樓? 岑矜回:怎麼回這麼快?不好好上課嗎你? 李霧:因為是你的消息。 岑矜笑,回答他剛開始的問題:就在一樓。今天一起吃午飯好嗎? 李霧:好。 下課鈴響,岑矜在人潮中迎來了她的小男朋友。 儘管室友罵罵咧咧,他還是頭也不回地小跑到她身邊。這種蕭條時節,少年也如春樹一般蓬勃清逸。 岑矜情不自禁地攬了下他腰,李霧旋即回抱。 階梯上的學生側目紛紛,或擠眉弄眼地嫌棄,或姨母笑看戲臉,有人認出了這對前段時間的BBS紅人,忙拉身邊人一通圍觀。 …… 沾男友的光,畢業已久的岑矜能夠重溫母校食堂的風味。 他們坐在一起,周身氣質迥異,有顯而易見的年紀差。 但可能由於外形相稱,或氣場相和,看起來也奇異登對。 李霧跑遍每個窗口,打來不少種類的菜肴,一頓食堂飯搞得跟自助餐一樣,還反覆問岑矜有沒有別的想吃的。 岑矜猛搖頭:「我都飽透了,你也不怕我把你飯卡刷爆。」 李霧笑:「再充好了。」 吃飽喝足,兩人去車裡膩歪了一陣,李霧才折返宿舍,岑矜則驅車趕回公司。 沿途她導航到一家煙草店,在外煙區域找到了周綏安抽的那款香煙。 岑矜買了兩條,並讓店家得當精細包好。 隔日李霧回家,她就將禮盒交給李霧,委託他送到周綏安手裡。 李霧開始不解,等岑矜說清緣由後,他欣然應允,還好奇煙到底是什麼味道。 岑矜拍著他小臉蛋,哼哼警告:「你敢抽煙我就抽你。」 李霧說:「我還挺喜歡你打我的。」「你是什麼抖M嗎,」岑矜一頓拳打腳踢,但也沒真的使勁:「這樣嗎,還是這樣?」 李霧躲,她就跟在後面追鬧,兩人在走廊里灑下一串碎笑。 當然,最後回報給她的是被反身欺壓回牆面,更深入也更讓人慾罷不能的懲治。 第二天,雨絲綿密,天地陰冷,李霧只在玄關看到一把傘,怕自己拿了岑矜沒得用,便淋雨去了學校。 找到周綏安辦公室時,少年已滿頭濕氣,他用袖子搓了下黑亮的劉海,於門窗處躊躇。 有位女老師在場,見他探頭探腦,便好奇問:「找誰?」 李霧禮貌道:「老師,您好,我想找周綏安周教授。」 女老師靠向椅背:「他現在不在。」 李霧問:「他大概什麼時候到?」 女老師:「一會吧,他今早有課。」 李霧剛要掉頭先回寢室,走廊盡頭已遠遠走來一個男人,身穿大衣,握著把全黑的長雨傘,他步姿散慢,清癯蒼白,氣質很像他在英劇里見過的那類苦修的術師。 途經李霧時,他只快瞟他一眼,目光未多作停留,就掠了過去。 但擦肩而過的瞬間,李霧似有感應,不確定地叫了聲:「周老師?」 男人停下身來,回過頭,打量起年輕男生。 他顯然淋得不輕,但不顯狼狽,頭髮像濕漉的芒草,雨水只是他少年感的點綴。 周綏安確定他不是自己課上的學生,因為他學生里沒有長相這樣耀眼的。但男生眈眈相向,他又有些發憷了,擔心會迎來一場自己也大意的社交事故。 好在男生很快收起這種情緒的注視,說明來由:「周老師,您好,我是岑矜的男朋友,這是她托我給你的謝禮,感謝你刪除那條微博。」 說著便將手中禮盒遞送出去。 他的身份介紹讓周綏安略微一詫,沒有接,只問:「裡面是什麼?」 李霧回:「香煙。」 周綏安微勾了下唇,聲音雨幕般清冷:「這會走廊上要有別人經過,我就是受賄,你知道么。」 男生似早被授意,萬事俱備:「所以她用禮盒裝著了。」 周綏安一時無言。 兩人僵持片刻,周綏安接了過去,也淡淡道了聲謝。 李霧搖頭說不用客氣,道別要走。 周綏安叫住他,抬高雨傘角度:「拿著吧,還在下雨。」 李霧婉拒,快步離開走廊。 等他消失在樓道拐角,周綏安才掂著禮盒往辦公室里走,動作隨意。 女同事好奇問他剛剛是誰,猜不是院里學生。 周綏安想了下,無法精確給出定位:「就學校學生。」 回到辦公桌前,周綏安站著拆掉包裝,目及香煙品牌時,他眼光細微地顫了下,將兩條煙一併揣回了第二層抽屜。 周綏安開機,查閱了下微博@,轉出幾條順眼的出來答覆,又去瀏覽擠擠攘攘的私信列表。 第四條是關於花種的疑問,「綏男神,求問這是什麼花~為什麼快冬天了還沒有謝?在鄰居院子里看到的。」 周綏安打開圖片,先是一愣,隨後盯著看了許久,才回過去四個字:深山含笑。 關掉電腦後,他抽出衣袋裡的手機,點開其一,猶豫片刻,發過去一條消息:煙我收了,欠我的午飯什麼時候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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