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周瑾聽著,微微笑了一聲,沉痛到快要麻痹的精神逐漸復甦。
她怎麼能放棄呢?她想親自問問江寒聲,到底怎樣漂亮的晚霞,讓他這麼念念不忘。
如果,能陪他一起再去看看就好了。
周瑾望著屏幕中江寒聲的臉,不一會兒,她忍著渾身的疼痛,打起精神,目光在這間音樂廳巡視。
她注意到面前的高腳小圓桌上,放著剛才戚嚴用來喝威士忌的酒杯。
周瑾一點一點挪動凳子,朝酒杯的方向挪過去。
她嘴唇輕動著,像是在對江寒聲說:「等我回家,就跟你去度蜜月,我已經很久沒好好休過假了……」
冷汗順著她的臉頰滑下來,匯到下巴尖。
周瑾伸長脖子,努力咬到酒杯沿兒,松嘴的一剎那,酒杯掉在她腳下。
地上鋪陳著一層花紋繁複的地毯,酒杯打了個旋兒,沒碎。
周瑾閉了閉眼睛,顯然對這麼不配合的酒杯有些失望,可她沒停,一邊調整視野的角度,一邊繼續說著:「還有指環王的書,我真是看得昏昏欲睡,你講講,到底哪裡好看了?」
她跟等待回應似的,望向屏幕里的江寒聲,沒有聽到回答。
周瑾壓低聲音,繼續道:「你又不說話了,王老師說你是悶葫蘆,吃過什麼苦,不會說,想要得到什麼,也不會說……你是不是故意這樣,總要別人為你後悔,為你心疼!」
滾燙的熱淚掉下來。
她忍住鼻尖的酸澀,沒有讓自己繼續哭,她看向地上的酒杯,又擰了擰腳踝,看著腳下細長的鞋跟。
周瑾輕笑起來,「你看到我多有先見之明了嗎?」
剎那間,酒杯被細細的高跟踩成碎玻璃片!周瑾沒有任何猶豫,找准合適的位置,使重心一偏,砰地,連人帶椅側身摔倒在地。
顧不上天旋地轉後的陣痛,綁在背後的手急切地在地上摸索著,很快就摸一塊合適大小的玻璃片。
她心臟怦怦直跳,反手,一點一點割著繩子,目光緊緊警惕著門的方向,唯恐下一秒,戚嚴就會進來。
……
玻璃窗下,戚嚴拿起座機的話筒,聽著手下報告集裝箱爆炸的情況,得知他們在進去的前一刻突然撤退,沒有任何人受傷,戚嚴笑了笑。
那群追蹤麵包車的警察明明已經吃到他的餌,卻在最後一刻脫鉤而逃?他可不認為這是什麼巧合。
戚嚴指示人迅速撤離,掛下電話,又拿出手機,撥了一串數字。
車廂中,江寒聲此刻神情非常專註,盯著屏幕上白楊搜集來的聞鴻盛名下十四處房產和叄處集團總部的地址。
他很快否定了這些地方。
戚嚴具有俄狄浦斯情結,在某種意義上,聞鴻盛算是他的情敵。戚嚴狂妄,高傲,不可一世,他不可能將聞鴻盛的財產視為自己的追求。
在那個家裡,聞朗對戚嚴的重要性遠勝於聞鴻盛。
他讓白楊去查聞朗名下的財產。
此時,手機鈴聲響起。
江寒聲盯著電腦屏幕的目光沒有收回,隨手按下接聽鍵。接聽以後,來電方一直保持沉默。
江寒聲喚了幾次沒有回應,在沉默中,他面容漸漸冷峻起來,說:「戚嚴。」
聽到這個名字,白楊屏息,一瞬間緊張起來,打著手勢要求江寒聲配合他,通過手機號進行追蹤定位。
江寒聲則對他搖搖頭,戚嚴心思縝密,不會在這方面有所疏忽。
「江教授,你總是這麼敏銳。」戚嚴盛讚道。
江寒聲問:「玩夠了嗎?」
戚嚴說:「真遺憾,因為你的分心,這場遊戲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你的敏銳可以救下警方的一支行動隊,卻救不了自己的女人。」
江寒聲說:「還有十一分四十叄秒。」
戚嚴聽到這句話,神情興奮起來,腳尖一張一合,身體隨之前後晃著,似個要跳躍的小孩。
「你發現了我留在你家裡的彩蛋!」
他是指那個倒走的鐘錶。
戚嚴手指有規律地敲在窗台上,一下,一下,江寒聲隱約可以聽見。
他抿唇,看著屏幕上列出的清單,說:「你還在淮沙市?」
「這就是你的猜測?江寒聲,你在浪費周警官的生命。」
他不為所動,繼續追問:「城區,還是城郊?」
「……」
「那就是城郊。」江寒聲說,「雖然你一向喜歡博取關注,但為了這場遊戲能夠順利進行,你還是會選擇偏僻安靜的地點。」
戚嚴笑了,「等等,博取關注?」
江寒聲說:「當一個孩子不會說話的時候,他就會通過喊叫、摔打東西等方式製造噪音,試圖引起父母的關注。戚嚴,你當年在懷光殺了那麼多女人,是想引起誰的關注?」
「……」
沒有得到回應,江寒聲不再步步緊逼。
他要激起戚嚴對這場遊戲的興趣,戚嚴越有興趣,周瑾就越安全,但又不能太過火,徹底惹怒了他。
「你做這麼多,是想替聞朗報仇。如果我是你,會選擇一個他看得見的地方。」
「……」
「看來我猜對了,或許是……聞朗的墓地?」
「……」
「不對?他的房子?」
江寒聲聽他手指敲擊的頻率一下變了,肯定道:「哦,他的房子。」
戚嚴眯了眯眼睛,「江教授,我此刻真想向你請教一些推理技巧。」
江寒聲說:「讓我聽到周瑾的聲音,我可以回答,你哪裡露出了破綻。」「你就這麼肯定她還活著?」戚嚴反將一軍。
這下輪到江寒聲沉默了。
戚嚴笑道:「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期待跟你的見面。」
嘟嘟嘟——
白楊翻轉電腦,神情激動地朝江寒聲展示一張歐式風格的建築照片,「城南有棟別墅,一開始在聞鴻盛的名下,後來戶主變更成了聞朗。」
與此同時,戚真那邊也傳來一個重要的信息,她當年懷孕以後,聞鴻盛曾承諾要在城郊為她建造一個天府花園。
江寒聲問白楊:「地址?」
白楊說:「城南,棕森灘。」
……
戚嚴將手機一關,隨手扔出窗外。
他望著外面黑漆漆的天,眯了眯眼,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離開這間房,走過長長的走廊,他吹著口哨,回到那間音樂廳。
椅子上,他看到紅裙白膚的身影,纖瘦窈窕。
他忽然想起江寒聲反問的那一句「想引起誰的關注」,心底暗自冷笑。
戚嚴走到周瑾面前,半躬下身,捧起她的臉。
他深深望著周瑾迷離疲憊的眼睛,輕聲說:「你的男人沒用,他來不及看你最後一眼了。」
他的手慢慢地往下滑去,輕輕攏住周瑾的脖頸。
周瑾與他對視著,說:「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你說。」
戚嚴准許並享受著她臨別的遺言,下傾身體,鼻尖從她的額角輕蹭到她的臉頰,嘴唇若有若無地親吻著。
周瑾身上有女人特殊的香氣,此刻混著血腥味,複雜又濃烈,好聞極了。
周瑾說:「你這種人怎麼會因為自責而痛苦呢?最讓你痛苦的是孤獨。」
「是嗎?」
「你把江寒聲視作對手、仇敵,看著他淪為像你一樣的殺人犯就會興奮不已,你站在爛透了的泥潭裡,就算用毒品這種下作手段,也要把他拉下來,妄想著有一個人能理解你……」
戚嚴眼睛紅了紅,掐著她脖子的手在一點一點收緊。
「別想了,戚嚴,他跟你不一樣,沒有人在乎你,可有很多人愛著他。就算江寒聲真要下來,我也會把他拉回來!」
就在此時,戚嚴注意到地面上反射出冷冷的光,當他意識到那是什麼的一瞬間,他看到周瑾冷厲至極的眼睛。
繩子一下松落,周瑾雙手脫綁,捏住那塊如似寒芒的玻璃片,猛地朝戚嚴眼睛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