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直到看清那是什麼葯,江寒聲渾身肌肉驟然繃緊,整個人彷彿一瞬間就從天堂跌進地獄。
被愚弄的憤怒衝擊著他的理智,江寒聲拳頭「嘭」地一下狠砸在鞋柜上!
猛然的巨響驚得周瑾從床上坐起來,她還沒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江寒聲的身影就撲過來,將她的手腕死死按住。
他的野蠻、粗魯、怒不可遏,在瀕臨爆發之際,統統被他壓抑得成冰冷的控訴,「你根本沒打算要孩子!」
江寒聲力道兇狠,周瑾被他推得幾乎是跌在了床上,摔得腦袋一時發懵。好一會兒,她才睜開眼,望向江寒聲。
他眼睛赤紅猙獰,那種幾乎恨得要殺人的樣子結結實實把周瑾嚇住了。
他沒有喝醉酒,這是清醒的江寒聲。
兩個人認識以後,周瑾都沒有見到過這樣的他,剝開所有的溫和斯文,露出冷酷殘忍的一面,毫無顧忌地拿她一味發泄。
她噤聲不言,在彼此沉默中,唯獨江寒聲急促粗重的呼吸清晰可聞。
他盯著周瑾,敏銳地捕捉到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驚懼和躲避。剎那間,就像從夢中驚醒一樣,他陡然鬆開手,一下站起身來,讓自己離周瑾儘可能地遠。
右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一腔的痛苦和恐懼不知道該怎麼發泄,餘光瞥見桌面上兩個人並排放在一起的玻璃水杯,他揮手,猛地掃落在地!
那玻璃破碎的聲響比打雷還讓周瑾心驚,她下意識縮起來,捂了捂自己的耳朵。
江寒聲沒有看向她,手杵在桌子上,撐著身體,說:「我怎麼會妄想你能給我生孩子?周瑾,周瑾……我們為什麼結婚呢?」
那些怒氣還未完全發泄出來,就化成濃濃的疲憊。他手覆上額頭,可笑地糾正道:「不對,不對,是該問我為什麼要跟你求婚……」
他明明知道她另有喜歡的人,也知道周瑾選擇嫁給他,不過就是為了順從她爸媽的願望,或者借一段新的婚姻來忘記蔣誠……
這一切,他明明都知道。
周瑾看到地上的避孕藥,心裡驚了驚,很快從床上坐起來。
她捋起額前的碎發,勉強自己從驚懼中鎮定下來。
她理了理思路,然後試圖跟江寒聲解釋:「寒聲,我在結婚前就跟你說過,在我哥哥的案子有眉目之前,我不想生小孩……」
她起身,接近江寒聲,從背後撫上他的手臂,「因為我要出外勤,我不能懷孕。」
江寒聲閉了閉眼睛,已經達到沸點的情緒在周瑾極力溫柔的口吻中逐漸平復下來。
與此同時,幾乎佔據是濃濃的愧疚和後悔,
周瑾說:「你不喜歡戴套,所以我就一直在吃藥,我想等以後到了合適的時間,我們可以再要小孩。」
她把江寒聲拉轉過來,兩彎秀眉本該帶著笑,此刻皺得深深的。
周瑾說:「寒聲,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脾氣。你這個樣子,真的嚇到我了……」
江寒聲的胸膛一起一伏。
他抬起全是血絲的眼,看向周瑾,她頭髮凌亂,一身狼狽,或許是因為害怕,呼吸都微微急促了起來。
她白皙的皮膚上全是他吻咬過的痕迹,脖子上的牙印成了暗紅色,淤著青,看上去那麼觸目驚心。
江寒聲想,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你經常這樣嗎?情緒失控的時候,就會有暴力傾向?」這是那天他掐住嚴斌、險些失去控制時,周瑾對他的詰問。
他那時還跟周瑾鄭重承諾,「我不會傷害你。」
那他現在又在做什麼?
他緊緊攥著右手,連再去正視周瑾的勇氣都沒有。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是他太著急了,他太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至少、至少這樣,周瑾就不會輕易地離開他。
他竟還指責江博知對孩子不負責任,現在想想,他或許跟江博知也沒有什麼區別。
江寒聲無法控制自己的嫉妒和貪心,又痛恨自己深陷在惡劣中無法抽身……
沒有人解救他。
他也不想再傷害周瑾。
周瑾看他神色全然不對,緩了一口氣,對他說:「我們各自冷靜一下,再來談這件事。」
「周瑾。」他的聲音已經疲憊不堪,最終投降認輸,輕聲說,「我們離婚。」
他不是請求,不是詢問,而是自己給自己下達了審判。
周瑾愣住了,「……什麼?」
江寒聲選擇沉默,側過周瑾身邊,走向衣櫃,拿了件衣服穿上,緊接著就朝門口走去。
周瑾終於回過神來,光著腳踩到玻璃渣上也不在乎,直接衝到門口,手拉住把手,吼道:「你把話說清楚!」
她眼睛也紅了,閃著淚光,「江寒聲,你剛才說什麼?」
江寒聲想要擦一擦她的眼淚,手指捏了又捏,終究沒動。
他知道怎麼惹怒周瑾,讓她徹底厭惡,沉默一會兒,江寒聲說:「我會把房和車留給你。」
果然,被羞辱的憤怒直接衝上腦門。周瑾揚手打了江寒聲一巴掌。
江寒聲閉了閉眼睛,一動不動地挨她的打。
周瑾到底是委屈狠了,盈滿的淚水一下滾出眼眶,咬牙切齒地盯著他:「你混蛋。」
她將江寒聲一把推出門外,重重關上房門。
玄關處的關線黯淡下來,她扶著柜子,望了一周滿目狼藉的家,蹲下來抱起膝,痛哭出聲。
……
省廳犯罪研究室。
眼下已經到深夜裡十一點,主任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王彭澤剛剛跟國外的一個老朋友打了一通視頻聊天,了解到一些情況後,又戴上老花鏡,翻看檔案卷宗。
他收到一條語音消息,打開播放著,是他小孫女奶聲奶氣地喊:「爺爺怎麼還不來看我呀?什麼時候能夠抓完壞人呀?」
王彭澤不禁笑了笑。
接著又播放了一條,是他兒媳婦,「爸,您都快退休了,哪裡經得起這麼熬?囡囡想見您了,今天一直不肯好好睡覺。」王彭澤回:「沒事兒,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你讓囡囡快睡。」
他兒媳婦又回:「詹科長的老婆生了,再過兩天要在龍興大酒店辦滿月酒。爸,詹科長一直說想請您去參加,您看,到時候要不要抽空去一趟?那孩子蠻可愛的。」
王彭澤說:「我跟信息科的人不熟,有什麼好去的?怎麼,他有個當省委書記的公爹,我就要給他臉?……你替我隨個紅包就行了。」
頓了頓,王彭澤又拿起手機補充道:「就二百塊,多了沒有。」
正在此時,王彭澤辦公室的門被敲了敲。
王彭澤一皺眉,這個時間研究室大樓早該沒人了,誰會來敲門?
他警惕心大起,先把卷宗檔案都放在抽屜里,又左右找了一圈趁手的武器,還不等他找到,王彭澤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老師。」
王彭澤:「……」
他打開門,就見這麼冷的夜晚,江寒聲單衣單褲站在白慘慘的燈光里,腳上還穿著拖鞋。
他跟江寒聲認識了那麼久,只見過他穿著一絲不苟、意氣風發的模樣,還沒見過江寒聲衣衫不整穿著拖鞋就上門的。
江寒聲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就是抿了抿薄唇,說:「老師,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王彭澤難道還不了解自己的這個學生么?不用多問,就知道事情或多或少跟周瑾有關。
他大嘆一口氣,說:「我一把年紀了,寒聲,你也讓我省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