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兩個小時後,周瑾和江寒聲趕到了東郊一處偏僻的橋洞下。
近月來連續的多雨天氣使得河水漲肥,流水淙淙。
周瑾幾乎是從車上跳下來,步伐飛快地鑽過警戒帶,直奔案發現場。
趙平也來了,繃帶吊著胳膊,朝周瑾揮手,「師姐。」目光一斜,又看到周瑾身後的江寒聲,趙平迎上去跟他握手,道:「江教授,辛苦了。」
江寒聲平靜地點點頭,問:「情況怎麼樣?」
趙平嘴唇往下撇著,臉色灰敗,解釋道:「附近居民遛狗的時候發現的,兩具屍體,法醫初步推斷死亡原因是近距離槍殺,死後被綁在一塊丟在這裡了。」
他頓了頓,心情沉重地說:「死者身份確認了一個,就是姚局。」
周瑾背後冒冷汗,過了一陣,才問:「那另外一個人呢?」
趙平搖搖頭,「還不知道。」
正說著,法醫組的人已經將屍體裝進裹屍袋,抬起擔架。
路過周瑾身邊時,她道:「等等。」
周瑾盯著屍袋,手指緩緩攏緊,掌心裡也全是汗。
她走過去,慢慢拉開了屍袋的拉鏈。第一個是姚衛海,他雙眼半睜著,瞳孔放大,臉頰消瘦而臉色青白,嘴唇呈現淡淡的紫色,已死去頓時。
周瑾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兒,喉嚨噎得厲害,她立正身體,朝姚衛海敬了一個禮。
過後,她再打開第二個屍袋。
裡面露出了一張男人的臉,很年輕的臉,不過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眉骨上、嘴角上全是淤青和血跡,可見他在死前曾經遭受過慘痛的毆打。
半晌,周瑾深吸一口氣,說:「謝謝,我們會儘快落實死者身份。」
這個人不是蔣誠。
這一刻,周瑾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
江寒聲站在周瑾身後不遠處,看她緊繃的肩背線條稍微鬆了松。他抿唇,挪開視線,去跟法醫組詢問情況。
他看到法醫拿來一個透明的物證袋,將一把槍裝了進去。
江寒聲略微皺眉,看樣式不像是姚衛海的配槍,他推測著問道:「兇器?」
法醫見是江寒聲到了,輕輕嘆著,搖頭道:「還要做彈道對比。」
江寒聲問:「槍傷在哪個部位?」
法醫說:「後腦。」
江寒聲沉吟片刻,從後方射殺,不像是單純的殺人,更像是「處決」。
他說:「我需要一份詳細的驗屍報告。儘快。」
法醫點點頭,說:「有結果了,我立刻通知你。」
姚衛海的死亡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金港收網行動,匪徒率先對圍剿包抄的警察開槍,在交火中,一共有四名警員受傷,行動組組長姚衛海腿部中彈,下落不明。
譚史明在臨時指揮中心,立刻做出營救部署,同時,他還在焦灼地等待著這幫匪徒的電話。
因為按照常理來說,他們帶走姚衛海,無非就是想利用姚衛海做人質,跟警方講條件。
譚史明始終抱有一絲希望,不過江寒聲卻告訴他,時限四十八小時,如果不能將姚衛海營救回來,他和他的紅色線人「藏鋒」恐怕凶多吉少。
沒想到,局面果真發展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局面。
市局市委聽到這個消息後,立刻成立了調查組,委派員下來問責,包括譚史明在內的所有警員都接受了質詢調查。
譚史明本應該接受處分,但上峰的命令是臨陣難換將,按照指示,限令一個月內必須破案,等一切結束以後,該記過的記過,論功的論功。
政治場上的事還有譚史明頂著壓力,重案組成員以及多個派出所的民警去案發現場周圍調查走訪。
解剖室。
江寒聲和周瑾都在場。
法醫跟他們一一解釋了屍檢情況:「兩具屍體身上都有皮膚淤青、血腫等情況,但不致命,死因是後腦中槍,彈道自上而下,成四十五度角……」
江寒聲道:「不是槍殺,是處決。」
從一個人的身後,自上而下地近距離開槍,這種行為方式更像是在行刑,對方在「處決」姚衛海。
法醫認可地點點頭:「除此之外,我們從案發現場找到了一把槍,經過對比檢測,屍體里的子彈就是從那把槍中打出來的。」
周瑾皺了皺眉,問道:「他們把兇器遺留在了案發現場?」
是紕漏?還是故意挑釁?
法醫道:「不僅如此,我們還在槍上提取到了一組指紋。」
周瑾意外地睜了睜眼睛,「指紋?」
不僅是周瑾,連江寒聲都有點意外。
周瑾接著問:「能在指紋庫中找到人么?」
就在此時,有人敲了敲解剖室的門,是于丹。
她隔著玻璃朝周瑾使了個眼色,指示著方向說:「譚隊找你。」
周瑾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江寒聲,像是在跟他打聲招呼,又或者尋求某種許可。
江寒聲對上她的目光,笑了笑:「你去吧,我再問問屍檢情況。」
「好。」
來到譚史明辦公室,譚史明抬頭,揮手讓周瑾關上門。
周瑾站在譚史明前,師徒兩個人的心情都不怎麼輕鬆。收網行動失敗,姚衛海死亡,接連發生的一樁樁案件給人撲面而來的窒息感。
譚史明沉默半晌,忽然說道:「周瑾,你是我的徒弟,又是老周教出來的好女兒,周川死在劫槍案中,你是最迫切希望破案的人。」
周瑾聽他說這一席話,像是在論證什麼,抑或著在說服自己,「怎麼了,師父?」
譚史明說:「我懷疑我們警隊有內鬼。」周瑾一驚:「為什麼?」
譚史明語氣也不太肯定,不過在警隊里他能完完全全信任並且可用的人只有周瑾。
譚史明解釋道:「還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這次收網行動,我們警方的每一步似乎都在敵方的算計之內,完全處於被動的局面。」
周瑾陷入沉思,腦海里過了好幾張面孔,可一時無法相信他們當中會出內鬼。
「行了,我再考慮考慮,需要你的時候再告訴你,你和江教授多留心,注意自身安全。」
「我知道了。」
譚史明擱置下這個猜想,直接進入正題,說:「讓你過來,是想告訴兩件事。第一個,另外一名死者的身份確認了。」
他拿出一份密檔,交給周瑾。
周瑾打開以後,首先看到一個男人頭戴警帽、身穿制服的一寸照片,而這個男人此刻正躺在解剖台上,與姚衛海一起犧牲了。
他的名字叫孟俊峰,根據他的履歷,「8·17」劫槍案發生時,他正是西南警校的13級在校生,因為表現優異,被姚衛海發展成線人,參與「8·17」劫槍案的偵查行動。
譚史明說:「姚局在行動前,曾經交給我一張字條,內容是卧底『藏鋒』遞傳過來的一份交易情報。我們有理由相信,藏鋒就是孟俊峰,他很早就暴露了卧底身份,反遭犯罪組織利用,向警方傳達了錯誤的交易信息,直接導致此次收網行動的失敗。」
周瑾半天沒反應過來,內心的疑惑越積越多。
孟俊峰是卧底?他才是藏鋒?
那蔣誠又是什麼身份?
「師父,有件事關係重大,我本來不知道該不該說。」
譚史明皺眉:「現在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周瑾遲疑片刻,決定將當天的事告訴譚史明:「那天我在中控塔找到了對方的狙擊手,後來讓他逃了。我報告的時候只說了他有人接應,其實接應他的那個人是……」
譚史明用探究的目光盯著她。
周瑾將手背在身後,握緊,說:「是蔣誠。」
「蔣誠?!」
周瑾說:「他說他知道那群人是殺害我哥哥的兇手,所以我當時懷疑他是警方的卧底……」
她舔舔發乾的嘴唇,繼續道:「如果可以的話,您能不能申請到許可權,再從密檔里查一查蔣誠的名字?」
譚史明將手中的檔案袋撂在桌面上,後仰在椅子里,沉聲說:「你可能要失望了。這是我想跟你說得第二件事。」
他眼睛往下一垂,示意她打開桌面上的檔案袋。
周瑾一邊打開著,一邊聽譚史明說:「卧底檔案里沒有他,倒是公安指紋庫里有。法醫從槍支上提取到了一枚指紋,經過對比,證實是屬於蔣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