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確定對方狙擊手的位置。」
指揮室中,伴隨著沙沙的電流聲,傳來警方狙擊手的聲音:「在狙擊範圍內,請求射擊,完畢。」
譚史明道:「准許射擊。」
「收到。」
緊接著,持續了一段令人窒息的沉寂。
周瑾循著槍聲摸過去。
新海津港建立以後,金港碼頭便迅速蕭條,廢舊的集裝箱遍地亂堆亂散,給了她很好的掩護。
倉庫方向,槍聲零星響起,大約是在掩護倒下的姚衛海,可是狙擊點沒有拔掉,沒人敢再貿貿然暴露出去。
就在此時,又是一聲震人心肺的巨響!
周瑾似乎能聽到摩擦空氣的呼嘯聲從頭頂上空掠過,嘩啦一下,漫天的玻璃碎片傾盆而落。
這次開槍的顯然是警方布置的狙擊手,而狙中的點一定是敵方狙擊手所在的位置。
打中了嗎?
如果沒有打中,狙擊點暴露,這個人肯定會轉移位置。
周瑾握了一下手中的槍,抬頭,眼前是一座高聳的中控塔。
這裡顯然年久失修,周圍破敗荒蕪,因是制高點,狙擊視野非常廣闊,下方又直通公路,便於及時撤退。
結合警方狙擊手的槍聲,周瑾肯定那個人就在這裡。
她輕悄悄地進了門,正準備上去檢查那個人的狀況,忽然聽見上方有腳步踏在鐵樓梯上的聲音。
周瑾側身,往牆下一躲,盡量避開對方的視線。
她屏住呼吸,眼見著一個黑影從樓梯上急沖沖地下來,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周瑾舉槍喝道:「別動,警察!」
對方停住步伐,面朝著門口的方向,背對著周瑾。
是一個男人,問她:「女的?」
他輕笑,戲謔與輕蔑呼之欲出。
周瑾道:「把手舉起來,抱在腦後。」
男人很是聽話地照做了,問:「只有你一個人?」
周瑾不搭理他,謹慎地靠過去。
近了,借著少許的光亮, 她看到男人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身後背一把狙擊槍。
周瑾用槍抵著他的後腦,空出手去摸腰間的手銬,準備先銬住他的手。
鐵質碰撞發出輕微的響聲,男人耳尖動了動,幾乎是眨眼間,他驟然回身,準確抓住周瑾的手腕,狠狠一擰!
黑暗中發出骨頭錯位的輕響,劇痛瞬間炸裂,周瑾手指松來,槍一下滑脫了手,掉在地上。
周瑾在被他完全擰住手臂前,側身,抬腳往他肚子上狠踹。男人來不及躲,趔趄後退數步,他輕弓起腰,用手捂住發疼的腹部。
黑色帽檐一抬,露出他極黑的一雙眼,寒森森的目光在周瑾身上游過去,餘光瞥見那把槍就掉落在他不遠處。
千鈞一髮間,周瑾立刻察覺到他的意圖,縱身撲上前,直接將他撲倒。
男人已經抓到槍,抬高槍口,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周瑾條件反射掐住他的手腕——
砰!
一槍打偏,子彈幾乎是從周瑾的耳邊擦過去!
周瑾沒給他開第二槍的機會,將他手臂往地面上一撞,槍再度脫手。
她還沒有松下這口氣,眼下寒光閃爍,一把匕首猛地刺向她的肩膀。
周瑾立刻翻身躲閃,鋒利的刀尖受力往上一挑,儘管有防彈衣隔著,還是在她皮肉上劃開三四寸的傷口。
周瑾摸到一片刺痛,黏稠滾燙的鮮血順著她的指縫流淌下來。
男人冷笑,反手擒著匕首,身形流暢矯健。
潮濕的海風猛灌而入,呼呼地刮過周瑾的耳畔,她整條手臂都快冷得僵木了。
就在此時,黑暗中忽然響起一記槍聲,朝天放得空槍。
逆著光線,一個勁悍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槍口還飄著白裊裊的硝煙。
「別動。」
周瑾聽到來者的聲音,猶如晴天霹靂,渾身一下僵住了。
那人繼續道:「我是七叔的人,過來接應你。警察已經摸到這個點了,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來不及細想,戚嚴收起匕首,往門口方向跑去。
路過那人身邊時,戚嚴拉低帽檐,沉聲說:「殺了她。」
來者側首,回答:「我來處理。」
眼見那個背著狙擊槍的人就消失在視野中,周瑾往前跟了一步。
來接應的那人幾乎沒有猶豫,一槍打在她的腳下,警告道:「勸你別動。」
這裡光線太黑太暗,他顯然沒有看清楚糾纏住戚嚴的人到底是誰,低聲問道:「警察?」
周瑾說:「我是警察,那麼你又是誰?」
「……」
她看到那逆著光線的身影,剎那間不動了。周瑾雙腿跟灌了水泥似的沉重,一步一步挪上前。
對方沒有再開槍。
她走到有淡淡的光線傾瀉下來的地方,蒼白清秀的面容逐漸清晰起來。
她不敢再往前走了。
「蔣誠。」周瑾捂住肩膀,鋪天蓋地的絕望感將她最後一絲力氣抽空,「你怎麼不一槍殺了我?」
周瑾疼得抽氣,靠著水泥柱子,慢慢滑坐在地上。
門被緊緊關上。
蔣誠幾乎是衝過來,離得近了,她才看到他通紅的一雙眼。
「周瑾。」他聲音顫抖,「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周瑾略微閉了閉眼睛,不去看他。
五年前,她見過蔣誠這樣的眼神。他赤著上身,被按得跪伏在她面前,一向神采飛揚的眼睛布滿血絲,滿身荒唐和狼狽。
周瑾分不清哪裡在疼,疼得幾欲嘔吐,她用手按住翻絞的胃部。
蔣誠從她防彈衣上摸到一手血,問她:「告訴我,還有哪裡疼?」
周瑾使勁推開他的手,低聲道:「別碰我!」
「你別出聲!」
蔣誠顯然有些慌亂,可越慌亂,他就表現得越強硬,雙手發狠地按住周瑾,想要看看她哪裡受傷。
解開防彈衣,她胸口冒出一點星亮。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打在蔣誠的臉上。
周瑾咬得牙快出血,用恨透的眼睛看著他,一字一字地說:「別碰我。」
「……」
與周瑾的目光對視,死一樣沉寂的空氣里,她痛苦的喘息聲也清晰可聞。
震懾住蔣誠的不是這一巴掌,是她脖子上掛著的鑽戒項鏈。
蔣誠撐不住似的,忽地一下笑起來,笑到嗆咳了好幾聲,手抵上眉骨,遮掩著狼狽。
「操他媽的。」
蔣誠罵得有氣無力,已經快被這些荒唐的變故折磨得發狂。
他伸手,一把抱住周瑾,力量大得彷彿要將她融進骨血。
他非要碰她,非要碰她。
蔣誠手臂緊得在細微顫抖,低聲問道:「憑什麼,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