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雙黑色長靴,隨著口哨聲,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江寒聲目不能視物,但他知道回來的人是戚嚴。
緊接著,有一個男生在嗚嗚地叫。他被堵住了嘴,發不出清晰的聲音,只能拚命地呼救。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女孩子,也在恐懼地哭泣。
突如其來的紛亂打破了倉庫的寧靜,他不再吹口哨,只剩下腳步聲在江寒聲耳邊回蕩,聲音格外清晰,彷彿將那兩人的呼救、哭泣都踩在腳下。
「噓——」戚嚴手指豎在唇上,說,「不要再吵了,這樣很不安全。」
那對情侶跪在地上,雙手被反綁住,互相支撐著對方,在黑洞洞的槍口下瑟瑟發抖。
他們撕心裂肺,戚嚴從容不迫,這種強烈的反差令人毛骨悚然。
戚嚴抓到了新的人質?
做出猜測後,江寒聲遲鈍地仰起頭,喉結在蒼白的皮膚下滾了一滾,咽得干痛。
這是他被綁架的第叄天,卻是第一次覺得有些絕望。
因為他沒有能力再救任何人。
咚、咚、咚——是頭猛磕在堅硬地面上發出得聲響。
那個男生在向戚嚴磕頭,儘力咬清楚字眼,一遍一遍求他饒命。
看他這個可憐樣,在旁的馮和狂笑不止,對戚嚴說:「戚少,這小子為他女朋友求情呢。」
戚嚴正坐在壘起來的貨箱上,把玩著手槍,沒有搭理他。
馮和說:「我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轉悠了快一個月,真快把我憋壞了。戚少,你看……」
他用手槍指了指那女的。
其他兩個同夥看到馮和的暗示,曖昧地笑起來。其中一個人罵:「你他媽的是不是死了也忘不了干那事?」
馮和腔調油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戚嚴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馮和將槍往後腰一別,抓住那女生的頭髮,把她往壘起來的貨箱後面拖。
女生尖叫起來,聲嘶力竭地反抗、掙扎。
江寒聲耳朵嗡嗡作響,腦海里天旋地轉,抿抿乾裂的唇,說:「戚嚴。」
他聲音很低,卻很有穿透力,硬是將滿倉庫刺耳的尖叫壓了下去。
戚嚴面無表情,抬起手,示意馮和停下。
他身子往前一傾,感興趣地注視著江寒聲,說:「原來你會說話?」
江寒聲說:「別傷害、無辜的人。」
他嗓子啞得厲害。
一塊砧板上的魚肉有什麼資格談條件?馮和覺得江寒聲的要求過於荒謬可笑,哈哈笑道:「我搞她,你能怎麼樣?」馮和沒管他,下手繼續拖拽那個女孩子。
「砰!」
突然的一槍,打在馮和腳下的地面。
包括那女生在內,所有人頓時收住了聲音。
馮和臉色一變,等反應過來時,嚇得心有餘悸,背後冷汗轉眼就下來了。
「我……戚……」
戚嚴用發燙的槍口抵上額頭,掠了掠,光線透過槍身,在他眼窩處投下一小塊冰冷的陰影。
他沉聲說:「我沒讓你動。」
馮和陡然鬆了手,愣在原地不敢動。再大的性慾,也被這一槍嚇萎了。
戚嚴問:「你想救她,是嗎?」
「……」
「也對,你們做警察的,總以為自己能救得了所有人。可實際上,你們誰也救不了。」他走過去,槍口抵上江寒聲的後腦勺。
沒有任何反應。
叄天了,江寒聲被毒品折磨得生不如死,也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的崩潰與恐懼。
這讓戚嚴很不開心。
他斜了斜槍,將手裡這把槍的槍身細細看過,笑道:「江先生,給你一個機會,怎麼樣?我們來玩一場遊戲。」
戚嚴指使馮和過來,給江寒聲鬆綁,又解掉蒙在他眼睛上的黑布。
江寒聲輕眯著眼,適應倉庫里的光線。
不遠處,擺著一張用貨箱拼接出的長方形桌子。馮和將原本放在上面的食盒拎走,將桌面迅速清理出來。
有個匪徒推搡江寒聲,喝道:「叫你過去!還會不會走路?!」
江寒聲有潔癖,嫌惡這裡臟,更嫌惡眼前這些人。
「別碰我。」
江寒聲眼中分明沒有戾氣,也沒有兇狠,僅一點淺淡的鋒利,可那個人卻莫名其妙感到無形的壓迫。
他頓了頓,下意識看向戚嚴,等他發號施令。
戚嚴擺手示意,讓他們撤開。
儘管已經精疲力盡,江寒聲神色依舊堅定,他拖著發沉的雙腿,走到戚嚴的對面。
戚嚴拿出一把警用手槍,當著江寒聲的面,一點一點拆卸開,零件就像碎片一樣散落。
拆卸完畢,他將另一把完整的手槍直接推向江寒聲。
江寒聲反應還算敏銳,穩穩地按住。
堅硬冰冷的手感有些陌生。江寒聲的手腕在忍不住顫抖,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毒品侵蝕著他的身體機能。
似乎正是這個原因,戚嚴一點也不害怕槍械落在江寒聲手裡。
他遊刃有餘地說著:「我聽電視上介紹,江先生還是公大畢業的高材生。熟悉槍嗎?」
江寒聲問:「你想做什麼?」
「我們玩一場,就拿——」
他像是一個即將開始遊戲的孩子,興奮得搓了搓手指,左右尋找著,指著一塊長方形的銹跡斑斑的鐵板,讓人立起來。
他繼續說:「就拿這個當目標,把槍支零件組裝上,然後朝它開上一槍,啪!……如果你能比我快,就算你贏。」
他目光黑亮,承諾道:「你贏了,我就不動那個女的。」
江寒聲沉沉地說:「我不會拿人的性命做賭注。」
「是嗎?那太遺憾了。」戚嚴食指中指緩慢併攏,做出槍的手勢,對準那個女生,「她本來還能多活一段時間,因為你,她現在就要死了。」
女生已經恐懼到極點,像是抓著最後一根稻草,凄厲地喊著:「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求你……」
江寒聲心底清楚,他不能接受戚嚴的任何條件。
他之所以能在這群窮凶極惡的匪徒手下活過叄天,就是因為戚嚴還沒有從他身上獲得心理滿足。
一旦戚嚴失去再玩下去的興趣,就意味著他離死期不遠了。
一個人抬起槍口,朝向女生,扳響擊錘。
江寒聲一咬牙:「等等!」
戚嚴打了個手勢阻止,隨即無聲地笑起來。
他點點下巴,示意江寒聲拆槍。
江寒聲抿起唇,將槍支重新推給戚嚴,將注意力集中在他手上,說:「再拆一次。」
「怎麼?」
戚嚴眯了下眼睛,很快察覺江寒聲的意圖,嗤笑:「你要現學?」
江寒聲不吭聲。
戚嚴卻不介意,拆得慢條斯理,確保江寒聲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後,零件被送到江寒聲的手邊。
江寒聲握住發抖的手腕,視線在每個部件上飛快地掠過。
「開始。」
復進簧、槍管、發射機、插銷、套筒,鐵質機械飛快碰撞,聲音清脆又冰冷。一枚子彈入匣,推進槍身,「咯拉」一聲後拉套筒,上膛,扣動扳機——
砰!砰!
連續兩聲,震耳欲聾!
子彈巨大的衝擊力將鐵板穿透,擊飛在地!整間倉庫驟然沉默了一陣。
黑漆漆的槍口冒著絲縷硝煙,槍後是江寒聲冷俊蒼白的臉。
他垂下手,緊繃到僵硬的背脊稍稍鬆了一松,低聲說道:「我贏了。」
戚嚴對結果心知肚明,臉色變了變,眼底慢慢凝成森寒。
他要來一把槍,不由分說,朝著那對情侶中的男生連續開了叄槍!
變故突發,乍起的槍響震得江寒聲胸腔輕微發顫。
「啊!啊——!」
女生突然大叫起來,精神徹底崩潰了。她連滾帶爬地到戀人身邊,趴在他身上,嘶啞地哭喊他的名字。
也許這讓她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沒多久就原地昏迷過去。
江寒聲看到眼前的慘象,閉上眼睛,彷彿在極力壓抑著某種漫長的痛苦。
江寒聲說:「戚嚴,你不守信用。」
戚嚴說:「我只答應你不動這個女人,可沒說不殺那個男的。」
江寒聲:「……」
「江先生,如果我是你,剛才那一發子彈就該打在這兒,反正也不能活著出去了,能殺一個是一個。」戚嚴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你沒能抓住。」
從未有過的憤怒衝擊著江寒聲的理智,他忍得眼睛赤紅,一咬牙,困獸般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撲向戚嚴!
江寒聲緊握槍身,重重砸向他的額頭。
馮和等人見狀,火速將江寒聲拽開,喝罵著對他拳打腳踢。
「住手,住手。」
戚嚴沉重地喘著氣,用手肘支起上身,讓他們停手。
比起肉體痛苦,戚嚴更享受折磨一個人的精神,現在看著狼狽不堪的江寒聲,他心情反而痛快起來。
鮮血順著戚嚴的額角流淌下來,他用手抹去,傷口越痛,他笑得越厲害。
「就該這樣,無能下賤的反抗才最有意思。」
……
室內,江寒聲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手臂顫抖,身體一陣短暫的痙攣。
催眠師見他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輕促地指示道:「江寒聲,你已經被救出來了,你現在很安全,放輕鬆,放輕鬆……好了,聽我的指令,現在醒過來!」
江寒聲很快睜開了眼睛,神色怔忪,茫然地望著空茫茫的天花板。
「我們休息一會兒。」催眠師說。
得到允許後,周瑾推門而入。
她匆匆走到江寒聲身邊,手撫上他的胳膊,輕聲問:「你怎麼樣?」
江寒聲平復著呼吸,記憶深處的畫面被喚醒,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彷彿重新置身於當地當時,就在那所廢舊骯髒的倉庫里。
當時有什麼異常,是他沒有注意到的嗎?
「……」
停頓了幾秒,江寒聲全身一震,驚疑不定地說:「他們不是四個人?」
周瑾蹙眉:「你在說什麼?」
「不是四個人。」
馮和在清理桌面時,拎走得食盒不是四份,而是五份。
當時在光線灰暗的倉庫,還有一雙在暗處注視著一切的眼睛!
……
視野開闊的高處,隱隱有海浪聲。
琴盒被打開,槍的每個部件都工整地擺放在裡面,男人依次取出,利落地組裝完畢。
他架起狙擊槍,摘掉鼻樑上的墨鏡,臉部線條陰冷堅硬。
這是一張與戚嚴一模一樣的臉。
透過瞄鏡,視野在金港碼頭巡視,一輛黑車緩緩停下。
從車上走出一個年輕男人。
遠遠看過去,他肩背線條銳利,高大英俊,有種上位者才會有魄力與自信。
戚嚴悠然吹了聲口哨,一時來了興緻,「……叫什麼,蔣誠?」
他隨即確認好蔣誠的名字,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遊戲馬上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