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江寒聲負責開車,按照嚴斌給得路線,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一家火鍋店。
店面裝修偏古典風格,還在試營業期間,青菜、酒水免費提供,因此生意很紅火。
大堂里人聲鼎沸,幾乎坐滿了人,白騰騰的熱氣模糊了天花板投射下來的光線。
嚴斌帶他們去了角落一間比較安靜的包廂。服務員掀了門帘進來,恭恭敬敬地喊嚴斌經理。嚴斌做主點上菜,最後又要了三紮啤酒。
周瑾說:「兩紮就夠了,他不喝酒。」
嚴斌一抬眼皮,終於將目光挪到一直沉默的江寒聲身上,問:「是不喝酒,還是不想跟我喝酒?」
江寒聲說:「我開車。」
「好啊。」嚴斌煞有介事地點頭,又看向周瑾,笑道,「小五陪我喝。想不想喝白的?」
周瑾:「算了,啤酒就行。」
「兩紮啤酒。」
嚴斌交代完酒水,服務員離開包廂。他伸手替周瑾拆了整套餐具,詢問她:「怎麼樣,三哥這地方還成嗎?」
周瑾:「你終於能幹點正經事。」
「小看我?」嚴斌嘖了一聲,「我雖然不愛學習,但腦子好歹不笨。」
周瑾:「那就好好乾,這次不能半途而廢了。」
聽她諄諄地囑咐,嚴斌輕哼一聲,說:「現在輪到你來教訓我了?以前我還以為咱們倆是革命戰友,同為學渣,誰想你是深藏不露,拋棄我,一下考去京州警大。」
周瑾:「……我拉著你上補習班,你不去,天天追著小姑娘後頭跑,現在怪我拋棄你?」
嚴斌:「不怪你,怪補習班的老師長得沒有小姑娘漂亮。」
他哈哈大笑,跟她炫耀起來自己當時怎麼追女生的。
周瑾還埋怨,那時候嚴斌天天讓她幫忙打掩護,教她撒謊說他到同學家學習,其實是跟女朋友出去約會。
嚴斌:「後來不就被發現了么?我媽拿著掃帚把我從巷口打到巷尾。」
周瑾挑眉:「是啊,我爸知道我還幫你撒謊,也拎著我揍。」
嚴斌:「你不一樣,有周川護著你,他替你挨打,到最後周叔不也沒打著你一下么?我就沒人心疼了,女朋友轉頭跟我分手。」
周瑾將煩心的碎發往耳後一別,沖他笑起來:「我還記得你那時候失戀了,跑來找我哭,從小到大,我第一次見你哭成——」
她手肘被輕微碰了一下,不禁頓了頓,轉頭對上江寒聲的眼。
他說:「抱歉。」
……
她跟江寒聲同坐在一側的小沙發上,彼此的距離不遠不近,江寒聲的表情依舊平靜,可不知怎麼,周瑾隱隱感受到某種近乎尖銳的壓迫感。
「沒關係。」
她語氣匆匆,心頭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周瑾目光一飄,瞥見他漆黑的頭髮,毫無波瀾的側臉,側頸上還有幾處淡淡的紅痕。周瑾起初還奇怪這是什麼,等她細想,就立刻想到一個了不得的結論。
她沒忍住,猛地咳起來。
嚴斌:「怎麼了?」
周瑾捂著嘴巴搖頭,咳得面紅耳赤,完全不記得這是哪個晚上幹得好事。
停了一會,周瑾才想起還有最重要的事沒有說。
「還沒跟你正式介紹,這是江寒聲。」
「認識,以前住在23號的小少爺嘛。」嚴斌笑,「聽小五說,你當老師?」
江寒聲:「是。」
嚴斌:「哪個學校?」
「科大。」
「哦,還大學教授呢?」嚴斌笑得更促狹,「小少爺就是小少爺啊,非同凡響。小五,你走了什麼大運,高攀上人家?」
周瑾輕微皺起眉,聽著嚴斌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不過她知道嚴斌從小就是這副狗樣子,說話沒有分寸,其實大都沒有惡意。
她正想回答,一旁江寒聲安靜地開口:「不是高攀。周瑾很好。」
嚴斌咧開嘴,半站起身,調笑似的探手過去,搓亂周瑾的頭髮:「真沒看出來,你個臭丫頭有什麼魅力?」
江寒聲忽然收緊了手掌。
周瑾火速撥開嚴斌的手,氣道:「多大的人了,還手賤?!」
她正要反擊,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周瑾看了眼屏幕,是一串熟悉的電話號碼。她揚揚眉,跟他們打了個招呼:「我去接個電話。」
周瑾一離開,包廂里驟然安靜下來。餐桌上,火鍋湯底在漸漸沸騰。
嚴斌收斂起剛才輕鬆的笑容。
他往後一仰,叼上一根煙,正點火的時候,他問江寒聲:「介意嗎?」
江寒聲臉上看不出情緒,冰冷道:「介意。」
「介意就好。」嚴斌肆無忌憚地點上煙,朝江寒聲的方向噴吐一口氣,說,「你還記得我吧?」
江寒聲沒有回答。
嚴斌說:「好多年沒見了,不過我現在看你還是那麼討厭。」
小孩子的討厭一向不需任何強有力的理由,當初就因為蔣誠說過一句「他有病」,嚴斌越看江寒聲越不順眼。
蔣誠不屑得跟他計較,但嚴斌小時候更混蛋,自問沒那個氣量,因此做過很多不上道的事。
其實想想,江寒聲沒有什麼太出格的地方。不過現在再面對他,嚴斌也沒有太深的愧疚。
因為他做了周瑾的丈夫。
如果周瑾最終的選擇是個陌生人,他不會覺得有什麼,還會真摯地獻上祝福。可對方是江寒聲,嚴斌心底總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詭異的巧合。「有句話說得真好,會咬人的狗不叫。當年跟個變態一樣天天跟蹤周瑾,她看都不看你一眼,結果現在居然跟你結婚了……」
嚴斌向前傾身,緊緊盯著江寒聲,再問:「你為什麼跟她在一起?因為喜歡,還是因為不甘心?」
像江寒聲這種人,嚴斌見得多了,從小就習慣喜歡的東西唾手可得,一路順風順水,碰見個一直沒追到手的女人,就會變得格外在意。
這是愛么?並不見得。
在嚴斌眼中,真正愛過周瑾的只有蔣誠。
江寒聲微微笑了笑。
嚴斌擰眉,「你笑什麼?」
「嚴斌,你我不是小孩子了,無聊幼稚的挑釁對我沒有用處。」
他依然保持著微笑,可目光瞬間變了,隱隱藏有近乎陰鷙的銳利。
江寒聲抬手,將手側的煙灰缸推向嚴斌。嚴斌下意識想接,可煙灰缸直直衝過來,呼地一聲砸在他的肋骨下。
嚴斌表情痛苦起來,眉頭緊鎖,看向江寒聲,「你他媽……」
他冷聲道:「我說過,我很介意。」
嚴斌愣了愣,下意識生出一些膽怯。
他忽然記起當年江寒聲看向他的那雙眼睛——黑白分明,除了不符合年齡的冷漠,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在江寒聲的目光中,彷彿他嚴斌才是那個受人欺負、可憐兮兮的廢物。
「……」
嚴斌憋著火,一口氣上不來,將煙灰缸拿起放好,狠狠摁熄了煙頭。
江寒聲說:「謝謝。」
不一會兒,服務員先將兩紮啤酒端上來。
嚴斌仰頭大灌好幾口,滅了滅肝火,然後說:「在我眼裡,你比不上蔣誠。」
江寒聲:「你怎麼看我,我並不在乎。」
嚴斌哼哼笑了一聲,說:「那周瑾呢?」
「……」
「要不是她爸媽年紀大了,家裡就剩下她一個,她不會考慮結婚的事。」嚴斌說,「你在梔子巷住過,你知不知道她喜歡的是誰?」
「……」
江寒聲的沉默不言,讓嚴斌輕易得到了答案。他朝江寒聲舉了舉杯,有種看戲的神情,說:「敬你一杯,好好珍惜。」
周瑾打完電話就回包廂,掀開門帘,正好見江寒聲拿起玻璃杯,仰頭一口喝乾凈那杯酒。
他的耳朵瞬間充血般紅起來,語調還保持著堅定,簡短地回答:「一定。」
嚴斌:「……」
周瑾一驚,忙扶住江寒聲的後背,問:「你不是不能喝酒么?」不知道為什麼,嚴斌忽然嗤笑起來,他招呼著周瑾坐下:「能喝!怎麼不能?!」
他打著響指喊服務員過來,又叫了一瓶白酒。
周瑾不知道江寒聲在別什麼勁兒,但凡嚴斌跟他碰杯,他來者不拒。
辛辣的酒精,順著喉嚨一路灼燒到胃,他也僅僅是輕蹙著眉心,一杯接一杯地喝。
周瑾在他旁邊,越看越不對勁。
她跟江寒聲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但知道他從來都是有分寸的人,滴酒不沾。第一次喝酒就跟拚命似的,哪有這樣的?
過了不久,周瑾實在忍不住,一手扣住他的酒杯,厲聲道:「別喝了,回家。」
她起身,去扶江寒聲的胳膊。
嚴斌早有些醉了,說起話來更加口不擇言,「讓他喝啊。自不量力,能怪誰?」
嚴斌尖銳的敵意幾乎無所遁藏,周瑾眼睛很快冷下來,質問他:「是不是你跟他瞎說什麼了?」
嚴斌聳聳肩:「我能說什麼?說說以前的事而已。」
以前還能有什麼事?無非是蔣誠。
周瑾緩緩點了下頭,咬牙道:「嚴斌,你真行。」
嚴斌聽她直呼自己大名,語氣何止是生分,簡直就是敵對的態度了。他氣不打一處來,又有酒勁催著,便再也壓不住火。
他罵道:「我是為你好!周瑾,你他媽結得這是什麼狗屁婚!」
「為了讓你爸媽放心,就隨便找個人嫁了?!這可是一輩子的事!你了解他嗎?你知不知道這小子就是個變態——!」
「我不了解他。」周瑾手在隱隱發抖,「我以為我了解蔣誠,有什麼用嗎?我還以為我了解你,所以才把他帶來給你認識。」
嚴斌啞了啞,「……」
周瑾:「為我好的話,可以跟我說,江寒聲跟這件事情沒關係,你別來作踐人!」
嚴斌滿臉通紅,急吼:「小五!周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