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進退
容珮正要說話,卻見雲枝捧了銀盅葯盞進來,道:「皇后娘娘,您的湯藥好了。」
容珮伸手接過,試了試溫度道:「正好熱熱兒,皇后娘娘可以喝了。這湯藥是江太醫特意擬的方子,以當歸、川芎、桃仁、乾薑、甘草灸和黃酒入葯,特意加了肉桂,化瘀生新,溫經止痛的。娘娘喝了吧。」
如懿伸手接過仰頭喝了:「本宮記得這樣的葯是產後七日內服用的,怎麼如今又用上了,還添了一味肉桂?」
容珮不假思索道:「江太醫親擬的方子,必然是好的。前些日子嬤嬤小腹冷痛,想是淤血不下,所以江太醫又叮囑了用這湯藥。」她所有所思,不禁有些艷羨,「江太醫為人忠心,對蕊心姑姑又這般好,蕊心姑姑好福氣。」
如懿偏過頭看著她笑嘆道:「蕊心半生辛苦,若不是為了本宮,早該嫁與江與彬,不必落得半身殘疾。所幸,將與並是個好夫君。這樣的福氣,便不說你,本宮也難盼得。」
容珮忙看了看四周,見四遭無人,方低聲道:「這樣的話,默默再說不得。」
容珮跪下道:「娘娘是皇后,又兒女雙全,這樣的事永遠落不到皇后娘娘身上。」
如懿微微出神,看著窗下一蓬石榴開得如火如荼,那灼烈的紅色,在紅牆圍起的圈禁之中,倒映這天光幽藍,幾乎要燃燒起來一般。她緩緩道:「這樣的話,當年也有人對孝賢皇后說過,後來還不是紅顏枯骨,百計不能免除么。」她見容珮還要勸,勉強笑道:「瞧本宮,好端端地說這個做什麼?倒是你,是該給你留心,好好兒尋一個好人家嫁了。」
容珮慌忙磕了個頭,正色道:「奴婢不嫁,奴婢要終身追隨皇后娘娘。這宮裡在哪裡都要受人欺負,出了宮又有什麼好的,萬一嫁的男人只是看中奴婢伺候過娘娘的身份,那下半輩子有什麼趣兒。奴婢就只跟著娘娘,一世陪著娘娘。」
如懿心下感動,挽住她的手道:「好容珮,虧得你的性子能在本宮身邊輔助。也罷,若有了可心的人,你在高速本宮,本宮替你做主吧。」
二人正說著話,外頭三寶便清嗓子道:「皇后娘娘,愉妃小主過來請安了。」
如懿忙道:「快請進來。」
外頭湘妃竹簾打起,一個纖瘦的身影盈盈一動,已然進來,福了福身道:「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福壽安康。」
因著天氣炎熱,海蘭只穿了一件藕荷色暗綉玉蘭紗氅衣,底下是月色水紋綾波襇裙,連陪著的雪白領子,亦是顏色淡淡的點點暗金桂花紋樣。恰如他的裝扮一般,脂粉均淡,最尋常的宮樣髮髻亦不過星星點點燒藍銀翠珠花點綴,並斜簪一枚小巧的銀絲曲簪而已。
如懿挽了她的手起來,親熱道:「外頭怪熱的,怎麼這個時候過來?容珮,快去取一盞涼好的冰碗來。」她說罷,將手裡的絹子遞給她,「走得滿頭是汗,快擦一擦吧。」
海蘭伸手接過,略拭了拭汗,抿嘴一笑:「哪裡這麼熱了,娘娘這兒安靜涼快得很,臣妾坐下便舒暢多了。」
如懿打量著她的裝束,未免有些嗔怪道:「好歹也是妃位,又是阿哥的生母,怎麼打扮得越發清簡了。」
海蘭接過容珮遞上來的冰碗,輕輕啜了一口,淺淺笑得溫暖:「左右臣妾也不必在皇上跟前伺候,偶爾被皇上叫去問問永琪的起居,也不過略說說話就回來了,著實不必打扮。」
如懿微微沉吟,想起海蘭平生,雖然位居妃位,但君王的恩寵卻早早就斷了絕,實在也是可憐,便道:「話雖這樣說……」
海蘭卻不以為意,只是含了一抹深淺得宜的笑:「話雖這樣說,只要皇上如今心裡眼裡有永琪,臣妾也便心安了。」
如懿握一握她的手道:「你放心,求仁得仁。對了,這個時辰,永琪在午睡吧?」
海蘭白凈的面上露出一絲喜色,卻又擔憂:「永琪性子好強,哪肯歇一歇。皇上前幾日偶然提了一句聖祖康熙爺精通天文歷算,他便在苦學呢。臣妾怕他熱壞了身子,要他休息片刻,他也不肯,只喝了點綠豆百合湯便忙著讀書了。」
如懿頷首道:「永琪爭氣是好事,也讓咱們兩個做額娘的欣慰。只是用功雖好,也要顧著點兒自己的身子。」
海蘭輕輕攪著冰碗里的蜜瓜,銀勺觸及碗中的碎冰,聲音清冽而細碎。她笑嗔道:「娘娘說得是。只是皇上如今更器重嘉貴妃的四阿哥永珹,每隔三日就要召喚到身邊問功課的,永琪不過五六日才被叫去一次。臣妾也叮囑了永琪,雖然用功,但不可露了痕迹,太過點眼。皇后娘娘是知道嘉貴妃的性子的,一向目下無人,如今她的兒子得意,更容不下旁人了。」
如懿聽得十分入心,便道:「你的心思和本宮一樣。來日方長,咱們不爭這一時的長短,且由她得意吧。」
海蘭撫摸著手上一顆蜜蠟戒指,頗為猶疑:「這些日子臣妾的耳朵里刮過幾陣風,不知可也刮到娘娘耳朵里了?」
如懿取了一枚青杏放在口中,酸得微微閉上了眼鏡,道:「每日刮的風多了,你且說說,是哪一陣風讓你也留心了。」
海蘭欲言又止,然而,還是耐不住,看著搖籃中熟睡的小公主,愛憐地撫摸上她蘋果般紅潤的臉龐,道:「皇后娘娘生下了玉雪可愛的公主,有子有女,便是一個好字,可是落在旁人眼裡,卻未必見得是好。」
如懿爽然一笑,示意她吃一粒纏絲瑪瑙盤中的杏子:「你且嘗嘗這個,酸酸的很生津止渴額。」她理了理衣襟上鎏金光素圓扣垂下的金金細絲流蘇,笑道:「本宮覺得好的,旁人未必覺得是好。在宮裡,生個公主算得什麼,只有皇子才是依靠。純貴妃生了兩個皇子之後才得以為四公主,皇上雖然喜愛,可純貴妃自己卻不過可可。嘉貴妃更是,每每許願,只求得子,勿要生女。無非就是因為皇子才是地位榮寵的依靠,而公主卻是可有可無的。是么?」
海蘭微微頷首,牽動髮髻邊的銀線流蘇脈脈晃出一點兒薄薄的微亮:「臣妾只有永琪一個兒子,娘娘亦只有十二阿哥。想當年,孝賢皇后在世,有富察氏的身家深厚,也盼望多多得子。可見皇子多些,地位是可安穩不少。」她盈盈一笑,略略提起精神,「幸好皇后娘娘恩眷正盛,只怕很快就會又有一位皇子了。」
如懿掩唇一笑清妍幽幽:「承你吉言,若真這樣生下去,可成什麼了?」她拍一拍海蘭的手,「但本宮知道,宮中也唯有你,才會這樣真心祝願本宮。」
海蘭的眼角閃過一絲凄楚:「若是舒妃還在,一定也會這樣真心祝福娘娘。只可惜君情淡薄,可惜了她綺年玉貌了。」她微帶了一絲哽咽,「只是也怪舒妃太看不穿了,宮中何來夫妻真心,她看得太重,所以連自己也賠了進去。」她說罷,只是搖頭嘆息。
如懿神色黯然如秋風黃葉,緩緩墜落:「很早之前,你便有這樣的言語提醒本宮。所以本宮萬幸,比舒妃多明白一些。」
海蘭默默片刻,眼中有清明的懂得:「皇后娘娘久在宮中,看過的也比一葉障目的舒妃多得多。臣妾只求……」
如懿未及她說完,低低道:「你要說的本宮明白。求不得情,便求一條命在,一世安穩。」
海蘭露出瞭然的笑意,與如懿雙手交握:「皇后娘娘有嫡子十二阿哥,永琪來日一定會好好兒輔佐十二阿哥,咱們會一世都安安穩穩的。」她輕聲道,「這個心愿這樣小,臣妾每每禮佛參拜,都許這個願望。佛祖聽見,一定會成全的。」
如懿婉然笑道:「是,一定會成全的。」
圓明園雖然比宮中清涼,但京中的天氣向來是秋冬極寒、夏日苦熱,如懿午睡醒來,哄了哄璟兕,又陪著永璂玩耍了一會兒,便攜了容珮往芳碧叢去。
七月正是京中最為酷熱之時,皇帝心性最不耐熱,按著以往的規矩,便要去承德的避暑山莊,正好也可行木蘭秋狩。這幾日不知為何事耽擱了,一直滯留在書房中,夜夜也招幸嬪妃。如懿心中疑惑,也少不得去看看。
如懿才下了輦轎,卻見金玉妍攜了四阿哥永珹喜滋滋從芳碧叢正殿出來,母子倆俱是一臉歡喜自傲。如懿坐在輦轎中,本已悶熱難當,驟然看了玉妍得意揚揚的樣子,心中愈加不悅。倒是李玉乖覺,忙扶了如懿的手低聲道:「皇后娘娘,這幾日皇上不招幸嬪妃,嘉貴妃便借口暑熱難行,怕四阿哥中暑,每每都陪著四阿哥來見皇上。」
如懿輕輕一嗤:「她倒聰明!總能想著法子見皇上!」
李玉恭敬道:「那是因為嘉貴妃比不得皇后娘娘,可以任何時候都能見到皇上。身份不同,自然行事也不同了。」
如懿一笑置之,舉目望見玉妍的容顏,雖然年過四十,卻絲毫不見美人遲暮之色。她縱使不喜玉妍,亦不得不感嘆,此女艷妝的面龐絲毫無可挑剔,恍若是初入潛邸的年歲,風華如攀上枝頭盛開的凌霄花,明艷不可方物。彷彿連歲月也對她格外厚待,不曾讓她失去最美好的容色。
如懿不覺感慨:「難怪皇上這些年都寵愛她,也不是沒有道理。」
容珮低笑道:「嘉貴妃最擅養顏,聽聞她平時總以紅參煮了湯汁沐浴浸泡,又以此物洗面浸手,才會膚白勝雪,容顏長駐。左不過她娘家李朝最盛產這個,難不成娘娘還以為她最喜食家鄉泡菜,才會如此曼妙?」
如懿笑道:「當真有此奇效,也是她有耐心了。」
如懿扶了容珮的手緩緩步上台階。殿前皆是金磚曼地,烏沉沉的如上好的墨玉,被日頭一曬,反起一片白茫茫的刺眼,越加覺得煩熱難當。
玉妍見是如懿,便牽著永珹的手施禮相見。如懿倒也客氣:「天氣這麼熱,永城還來皇上跟前伴駕,可見皇上對永珹的器重。」
玉妍著一身錦茜色八團喜春逢如意襟展衣,裙裾上更是遍刺金枝紋樣,頭上亦是金寶紅翠,搖曳生輝。在艷陽之下,格外刺眼奪目,更顯得花枝招展,一團華貴喜氣。玉妍見兒子得臉,亦不覺露了幾分得意之色,道:「皇后娘娘說得是。皇上說永珹長大了,前頭大阿哥和二阿哥不在了,三阿哥又庸碌,許多事只跟永珹商量。只要能為皇上分憂,這天氣哪怕是要曬化了咱們母子,也是要來的。」
如懿聽得這些話不入耳,當下也不計較,左右人多耳雜,自然有人會把這樣的話傳去給永璋的生母純貴妃綠筠聽。她只是見永珹長成了英氣勃勃的少年,眉眼間卻是和他母親一般的得意,便含笑道:「永珹,皇阿瑪如此器重你,你可要格外用心,有什麼不懂的,多問問師傅,也可指點你一二。」
永珹少年心性,也不加掩飾,便道:「回皇額娘的話,皇阿瑪問兒子的,書房的師傅也指點不了。」
如懿奇道:「哦?本宮也聽聞皇上這些天忙於政事,和群臣商議,原來也告訴你了。果然,咱們這些婦道人家,都是耳聾目盲,什麼都不知道的。」
少年郎的眼中閃耀著明亮的歡喜:「是。皇阿瑪這些日子都在為南河侵虧案煩惱。」
如懿略有耳聞,便道:「京中酷熱,但南方淫雨連綿。聽聞洪澤湖水位暴漲,漫過壩口,邵伯運河二閘衝決,淹了高郵、寶應諸縣。」
永珹一一道來:「皇阿瑪如今已經命刑部尚書劉統勛、兵部尚書舒赫德及署河臣策楞趕赴水患工次督工賑災,查辦此事。還撥了江西、湖北米糧各十萬石賑江南災,至於撥米糧之事,都已交給兒臣跟著查辦了,也讓五弟跟著兒子一起學著。」
他說到末了一句,唇邊已頗有趾高氣揚之色,彷彿永琪亦不過是他小小的隨從。玉妍看著兒子,一臉的喜不自禁,拿了絹子替他擦汗,口中似是嗔怪,唇邊卻笑意深深:「好了。你皇阿瑪交代你去做,你好好兒做便是了,也別忘了提攜提攜你五弟。聽說這河運上的事是高斌管照的,虧他還是慧賢皇貴妃的阿瑪呢,原該做事做老成了的,卻也這樣無用!」
如懿的笑容淡了下來,盯著永珹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麼提攜不提攜的話。兄友弟恭,皇上自然會歡喜的。」
永珹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得垂首答了「是。」
玉妍正在興頭上,哪裡聽得講這樣的話,卻也不便發作,便撫著永珹的肩膀道:「永珹,額娘平生最得意有三件事。一是以李朝宗室王女的身份許嫁上國;二是得幸嫁與你皇阿瑪,恩愛多年;三便是生了你們兄弟幾個,個個是兒子。」她嫵媚的眼波流盼生輝,似笑非笑地嗔了如懿一眼,只看著永珹道,「有時候啊,額娘也想生個女兒,可是細想想,女兒有什麼用啊,文不能建基業,武不能上戰場,一個不好,便和端淑長公主似的嫁了好遠不能回身邊,還要喝蠻子們廝混,真是……」她細白滑膩的手指揚了揚手中的灑金水紅娟子,像一隻招搖飛展的蝴蝶,微微欠了身子嬌滴滴道:「哎呀!皇后娘娘,臣妾失言,可不是說皇后娘娘生了公主有什麼不好。兒女雙全,又是在這個年歲上得的一對兒金童玉女,真真是難得的福氣呢。」
容珮聽她說得不堪,皺了皺眉便要說話,如懿暗暗按住她的手,淡淡笑道:「歲月不饒人,想來嘉貴妃虛長本宮幾歲,一定更有感觸呢。」她轉而笑得恬淡從容,「出身李朝就是這般好,聽聞李朝盛產紅參,每年奉與嘉貴妃許多,聽聞嘉貴妃常用紅參水沐浴洗漱,所以才得這般容顏光滑,可見李朝的妙人妙物真是不少呢。」
玉妍越發得意,笑吟吟道:「其實這些好有什麼呢,只要臣妾的幾位阿哥爭氣,有什麼好兒是將來沒有的呢。」
如懿暗暗失笑,面上卻不露分毫:「可不是?只是嘉貴妃和李朝的娘家也未免小氣了一些,這麼好的紅參藏著掖著不給宮裡的姐妹用也罷了,怎麼連太后也不奉與呢?為媳為妾之道,難道李朝都沒有教與嘉貴妃么?」
玉妍蹙了蹙描得秀長的柳葉眉,有些不服氣道:「不僅臣妾,李朝每年進奉太后的紅參也不少呢。」
容珮輕輕「咦」了一聲,恭恭敬敬道:「嘉貴妃小主對太后一片孝心,李朝也恭謹有加。只是這孝心對著太后,還是嘉貴妃小主自己的私心重了點兒啊,否則怎麼奉與太后的紅參還不夠太后沐浴保養呢。嘖嘖……真是……」
玉妍面上一陣紅一陣白,正欲辯白,如懿溫然笑著,含了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容珮,當然不是嘉貴妃和李朝小氣,是太后節儉,不喜奢靡罷了。佛家曰人生在世不過一皮囊而已。愛憎嗔痴喜怒哀樂都須節制,更不必為貪嗔喜惡怒著迷陷入其中。」她垂眸望著永珹:「永珹,你皇阿瑪喜歡你器重你,把你作為儲位皇子的表率,你更不宜輕言喜怒,露了輕狂神色,叫奴才們笑話。」
永珹聽如懿鄭重教誨,也即刻收了得意之色,垂首答允。
容珮撇了一抹笑道:「四阿哥有什麼不知道,儘管請教皇后娘娘,娘娘是您的嫡母,與皇上體通一心,比不得那些下九流上不得檯面的,生生教壞了您,讓您失了皇上的喜歡。」
玉妍面色鐵青,如被眼霜,卻也實在挑不出什麼,只得拽了永珹的手,施禮退開。
如懿看了看玉妍的神色,不覺低聲笑道:「容珮,你的嘴也太壞了。」
容珮有些訕訕,卻也直言:「奴婢對著心壞的人嘴才壞。娘娘何曾看奴婢對愉妃小主和舒妃小主她們這麼說過話么?」
如懿笑著戳了戳她的面頰,便進殿去了。
芳碧叢書房裡極安靜。為著皇帝這幾日繁忙喜靜,連廊下素日掛著的各色鳥籠都摘走了,只怕哪一聲嘀咕鶯囀吵著了皇帝,惹來彌天大禍,殿中雖供著風輪,仍有兩對小宮女站在皇帝身後舉著芭蕉翠明扇交相鼓風,卻不敢有一點兒呼吸聲重了,怕吵著皇帝。
如懿見皇帝只是伏案疾書,便示意跟著的菱枝放下手中的食盒,和容珮一起退下去。如懿行禮如儀,皇帝扶了她一把,道:「天氣熱,皇后剛出月子,一路過來,仔細中暑。」
如懿聽他聲音悶悶的,想是為國事煩憂,也不敢多言,便靜靜守在一旁,替皇帝研墨。皇帝很快在奏摺上寫了幾筆,揉了揉額角,轉首見小太監伺候在側,便揚了揚臉示意他們下去,方道:「你來得正好,朕忙了一日,正想和你說說話。」
如懿笑道:「臣妾還怕吵著皇上,惹皇上煩惱呢。」
皇帝揚了揚嘴角算是笑:「怎會?朕只要一想到咱們的璟兕,心裡歡喜,怎麼會煩惱呢?」
如懿停下手中的墨,替皇帝斟上茶水,道:「皇上喝幾杯茶潤潤喉吧。」
皇帝飲了口茶,如話家常:「朕偶爾聽見後宮幾句閑話,說舒妃任性縱火焚宮,是因為與皇后親近,一向得皇后縱容的緣故?」
如懿見皇帝似是開著一個不經意的玩笑,並無多少認真的神色,可是背後不禁一涼,彷彿風輪吹著冰雕的寒意透過澹澹衣衫,直墜入四肢百骸。皇帝近日並不曾招幸嬪妃,既是因為意歡自焚難免鬱郁,另則又忙於政事,若說聽到後宮的閑話,無非只是見過金玉妍而已。如懿心中暗恨,不覺咬緊了貝齒,更不敢將皇帝的話當做玩笑來聽,即可屈身跪下道:「皇上這樣的話,雖是玩笑一句,可臣妾實不敢聽。不知後宮有誰這樣不把皇上天威放在眼中,敢這樣肆意胡言,真是臣妾管教後宮不嚴之過。」
皇帝笑容微斂,眼底多了幾分漆黑的凝重:「哦?這話怎麼是不把朕的天威放在眼中了?」
如懿垂首謹慎道:「舒妃宮中失火,後宮上下皆知是她思念十阿哥,傷心過甚,才會一時燭火不慎惹起大火,也折損了自己。誰又敢胡言舒妃自焚?妃嬪自裁本是大罪,何況是燒宮且活生生燒死了自己?這樣胡嚼舌根的話傳出去,旁人還當皇上的後宮是個什麼逼死人的地方呢。」如懿說到此處,不免抬頭看了眼皇帝,見他只是以沉默相對,眼中卻多了幾分薄而透的凜冽,彷彿細碎的冰屑,微微扎著肌膚。她垂下眼瞼,一臉自責,「何況臣妾雖喜愛舒妃,但也是因為她侍奉皇上多年,心中唯有皇上一人,又誕育了十阿哥。平時雖然不與宮中姐妹多親熱,但也是個知道分寸、言行不得罪人的。若論臣妾與舒妃親近,哪比得上舒妃多年來得皇上寵愛關懷,所以皇上聽來的這些話,明裡指著臣妾縱容舒妃,豈不知是暗指皇上寵愛舒妃才驕縱出焚宮的禍事。這樣的大不敬冒犯皇上的話,臣妾如何敢入耳呢?」
皇帝靜了片刻,似是在審視如懿,但見她神色坦蕩,並無半分矯飾之意,眼中是寒冰亦化作了三月的綠水寧和,伸手笑著扶起如懿道:「皇后的話入情入理。朕不過也是一句聽來的閑話而已。」
御座旁邊放置了黃底萬壽海水紋大氅,上頭供著雕刻成玲瓏亭台樓閣的冰雕,因著放得久了,那冰雕慢慢融化,再美的雕刻也漸漸成了面目全非,只聽得水滴聲緩緩一落,一落,如敲打在心間。
如懿屈膝久了,膝蓋似被蟲蟻咬嚙著,一陣陣酸痛發癢,順勢扶著皇帝的手臂站起身來,盈盈一笑,轉而正色道:「皇上說得是。只是皇上可以把這樣的話當玩笑當閑話,臣妾卻不敢。舒妃雖死,到底是後宮姐妹一場。她屍骨未寒,又有皇上和臣妾為平息奴才們的胡亂揣測,反覆言說舒妃宮中失火只是意外,為何還有這樣昏聵的話說出來。臣妾細細想來,不覺心驚,能說出這樣糊塗話來的,不僅沒把一同伺候皇上的情分算進去,更是把臣妾與皇上的囑咐當作耳旁風了。」她抬眼看著皇帝的神色,旋即如常道:「自然了。臣妾想,這樣沒心智的話,能說出來也只能是底下伺候的糊塗奴才罷了,必不會是嬪妃宮眷。待臣妾回去,一定命人嚴查,看誰的舌頭這麼不安分,臣妾必定狠狠懲治。」
如懿素來神色清冷,即便一笑亦有幾分月淡霜濃的意味。此刻窗外蓬勃的艷陽透過明媚的花樹妍影,無遮無攔照進來,映在她微微蒼白的臉上,越顯得她膚色如霜華澹澹。
皇帝的臉色微微一沉,很快笑著欣慰地拍拍如懿的手,神色和悅如九月金澄澄的暖陽:「有皇后在,朕自然放心。」
如懿莞爾一笑,似是魚皇帝親密無間,但唯有她自己知道,方才皇帝必定是聽信了金玉妍的言語來試探與她,卻是如何讓她汗濕了重衣,彷彿芒刺在背。當真是一步也輕易不得。然而,她亦不能不心驚,永珹日漸得皇帝器重,他畢竟在諸位皇子中年紀頗長,永璂年幼尚不知事,永琪出身不如永珹,暫時只得韜光養晦。母憑子貴,金玉妍的一言一行在皇帝心中分量日重,如懿自己便是由著貴妃、皇貴妃之位一步步登上後位的,如何能不介意。想到此節,如懿暗暗攥緊了手中的絹子,那絹子上的金絲八寶纓子細細地磨著掌心,被冷汗洇濕了,痒痒地發刺。她只得愈加用力攥住了,才能屛住臉上氣定神閑的溫柔鄉笑意。
殿中關閉得久了,有些微微地氣悶。如懿伸手推開後窗,但見午後的陽光安靜地鋪滿朱紅碧翠宮苑的每一個角落,一樹一樹紅白紫薇簌簌當風開得正盛,襯著日色濃淡相宜。日光灑過窗外宮殿飛翹的稜角投下影來,在室中緩緩移動,風姿綽綽,好似漣漪輕漾,恍然生出了一種無言相對的憂鬱和惆悵。偶爾有涼風徐徐貫入,拂來殿中一脈清透。隔著遠遠的山水潑墨透紗屏風,吹動幃簾下素銀鏤花香球微擊有聲,像是夜半雨霖鈴。滿室都是這樣空茫的風聲與雨聲,倒不像是在酷熱的日子裡了。
如懿從泥金花瓣匣里取了幾片新鮮刮辣的薄荷葉放進青銅頂球麒麟香爐里,那濃郁至甜膩的百合香亦多了幾分清醒的氣息。她做完這一切,方從帶來的紅竹食盒裡取出一碗蓮子百合紅豆羹來,柔婉笑道:「一早冰著的甜羹,怕太冰了傷胃。此刻涼涼的,正好喝呢。」
皇帝瞧了一眼,不覺笑著颳了刮如懿的臉頰道:「紅豆生南國,最是相思物。皇后有心。」
如懿輕巧側首一避,笑道:「百年和好,蓮子通心,皇上怎的只看見紅豆了?」
皇帝舀了一口,閉目品位道:「是用蓮花上的露水熬的羹湯,有清甜的氣味。一碗甜羹,皇后也用心至此么?」
如懿的笑如同一位痴痴望著夫君額妻子,溫婉而滿足:「臣妾再用心也不過這些小巧而已,不必永珹和永琪能幹,能為皇上分憂。」
皇帝道:「來時碰到永珹與嘉貴妃了?」
如懿替皇帝揉著肩膀,緩聲道:「嘉貴妃教子有方,不只永珹,以後永璇和永瑆也能學著哥哥的樣子呢。」
皇帝倒是對永珹頗為讚許:「嘉貴妃雖然拔尖兒要強,有些輕浮不大穩重,但永珹卻是極好的。上次木蘭圍場之事後,朕實在對他刮目相看,又比永琪更機靈好勝。男兒家嘛,好勝也不是壞事。」
如懿儼然是一副慈母情懷,介面道:「最難得是兄友弟恭,不驕不矜,還口口聲聲說要提攜五阿哥呢。也是愉妃出身寒微,不能與嘉貴妃相較。難得嘉貴妃有這份心,這般教導孩兒重視手足之情。」
皇帝的臉色登時有幾分不豫:「他們是兄弟,即便愉妃出身差些,伺候朕的時候不多,但也不說不上要永珹提攜永琪,都是庶子罷了。何況永琪還養在皇后你的膝下,有半個嫡子的名分在。」
「什麼嫡子庶子!」如懿蘊了三分笑意,「臣妾心裡,能為皇上分憂的,才是好孩子。」她半是嘆半是贊,「到底是永珹能幹,小小年紀,也能在運河錢娘上為皇上分擔了。可見得這些事,還是自己的孩子來辦妥當。有句話嘉貴妃說得對,高斌是做事做老成了,卻也不濟事了。」
皇帝劍眉一揚,已含了幾分不滿,聲線亦提高:「這樣的話是嘉貴妃說的?她身為嬪妃,怎可妄言政事!這幾日她陪永珹進來,朕但凡與永珹論及南河侵虧案時,也只許她在側殿候著。可見這樣的話,必是永珹說與他額娘聽的!」
如懿有些戰戰兢兢,忙看了一眼皇帝,欠身謝罪道:「皇上恕罪,嘉貴妃是永珹的生母,永珹說些給他額娘聽,也不算大罪啊!」她一臉的謹小慎微,「何況皇上偶爾也會和臣妾提起幾句政事,臣妾無知應答幾句,看來是臣妾悖妄了。」
皇帝含怒嘆息道:「如懿,你便不知了。朕是皇帝,你是皇后,有些話朕可以說,你可以聽。但永珹剛涉政事,朕願意聽聽他的見解,也叮囑過他,身為皇子,凡事不可輕易對人言,喜惡不可輕易為人知,連對身邊至親之人亦是如此。」他搖頭,「不想他一轉身,還是忘了朕的叮囑。」
如懿賠笑道:「永珹年輕,有些不謹慎也是有的。」
皇帝道:「這便是永琪的好處了。說話不多,朕有問才答,也不肯妄言。高斌在南河案上是有不妥,但畢竟是朕的老臣,好與不好,也輪不到嘉貴妃與永珹來置喙。看來是朕太過寵著永珹,讓他過於得志了。」
如懿見皇帝動氣,忙替他撫了撫心口,婉聲道:「皇上所言極是。永珹心直口快,將皇上囑咐辦的事和臣妾或是嘉貴妃說說便算了,若出去也這般胸無城府,輕率直言,可便露了皇上的心思了。本來嘛,天威深遠,豈是臣下可以隨意揣測的,更何況輕易告訴人知道。」
皇帝眸中的陰沉更深,如懿也不再言,只是又添了甜羹,奉與皇帝。二人正相對,卻見李玉進來道:「皇上,後日辰時二刻,總督那蘇圖之女戴氏湄若便將入宮。請旨,何處安置。」
皇帝徐徐喝完一碗甜羹,道:「皇后在此,問皇后便是。」
如懿想了想道:「且不知皇上打算給戴氏什麼位分,臣妾也好安排合她身份的住所。」
皇帝沉吟片刻,便道:「戴氏是總督之女,又是鑲黃旗的出生。她尚年輕,便給個嬪位吧。」他的手指篤篤敲在沉香木的桌上,思量著道:「封號便擬為忻字,取歡欣喜悅之情,為六宮添一點兒喜氣吧。」
如懿即可道:「那臣妾便將同樂院指給忻嬪吧。」她屈身萬福,保持著皇后應有的氣度,將一縷酸辛無聲地抿下,「恭喜皇上新得佳人。」
皇帝淺淺笑著:「皇后如此安排甚好。李玉,你便去打點著吧。」
此後幾日,如懿再未聽聞金玉妍陪伴永珹前往芳碧叢覲見皇帝,每每求見,也是李玉客客氣氣擋在外頭,尋個由頭回絕。便是永珹,見皇帝的時候也不如往常這般多了。
這一日的午睡剛起,如懿只覺得身上乏力,哄了一會兒永琪和璟兕,便看著容珮捧了花房裡新供的大蓬淡紅薔薇來插瓶。
那樣嬌艷的花朵,帶露沁香,仿若芳華正盛的美人,惹人憐愛。
如懿掩唇慵懶打了個呵欠,靠在絲綉玉蘭花軟枕上,慵懶道:「皇上昨夜又是歇在忻嬪那兒?」
容珮將插著薔薇花的青金白紋瓶捧到如懿跟前,道:「可不是?自從皇上那日在柳蔭深處偶遇了忻嬪,便喜歡得不得了。」
如懿取過一把小銀剪子,隨手剪去多餘的花枝:「那時忻嬪剛進宮,不認識皇上,語言天真,反而讓皇上十分中意,可見也是緣分。」
容珮道:「緣分不緣分的奴婢不知。忻嬪年輕貌美,如今這般得寵,宮中幾句無人可及。皇后娘娘是否要留心些。」
如懿修剪著瓶中大蓬薔薇的花枝,淡淡道:「忻嬪出身高貴,性子活潑爛漫,皇上寵愛她也是情理之中。何況自從玫嬪離世,舒妃自焚,嘉貴妃也被皇上冷落,純貴妃與愉妃、婉嬪都不甚得寵,唯有慶嬪和穎嬪出挑些,再不然就是幾個位分低的貴人、常在,皇上跟前是許久沒有新人了。」
容珮撇撇嘴道:「年輕貌美是好,可誰不是從年輕貌美過來的?奴婢聽聞皇上這些日子夜夜歇在忻嬪的同樂院,又賞賜無數,真真是殊寵呢。」
如懿轉過臉,對著妝台上的紫銅鸞花鏡,細細端詳地看著鏡中的女子,縱然是雲鬢如霧,風姿宛然依稀如當年,仔細描摹後眉如遠山含翠,唇如紅纓沁朱,一顰一笑皆是國母的落落大方,氣鎮御內。只是眉梢眼角悄悄攀援而上的細紋已如春草蔓生,不可阻擋。她的美好,已經如盛放到極致的花朵,有種芳華將衰開到荼蘼的艷致。連自己都明白,這樣的好,終將一日不如一日了。
如懿下意識地取出一盒綠梅粉,想要補上眼角的細碎的紋路,才撲了幾下,不覺黯然失笑:「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有時候看著今日容顏老於昨日,還總是痴心妄想,想多留住一顆青春也是好的,卻連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終究是老了,也難怪皇上喜歡新人。」
容珮朗聲正氣道:「中宮便是中宮,正室便是正室,哪怕有些妾侍個個貌美如花,也不能和娘娘比肩的。」
如懿微微頷首,語意沉著:「也是。是人如何會不老,紅顏青春與年輕時的愛戀一般恍如朝露,逝去無痕,又何必苦苦執著。拿得住在手心裡的,從來不是這些。」
容珮眉目肅然,沉吟著道:「娘娘說得極是。只是皇后娘娘方才說起嬪妃們,還忘了還有一位令妃。」
如懿仔細避開薔薇花枝上的細刺,冷冷道:「本宮沒忘。雖然上回著你去尋令妃,你回稟本宮她正在太后宮中受訓斥,又說為了十阿哥死後唱崑曲見罪於本宮,才被與太后罰去十阿哥靈前跪著,偶遇了舒妃,與舒妃的死並無干係。但不知怎的,本宮心裡總不舒服。這些日子她都自閉與宮中思過,倒是安靜些了。」她的心思微沉,「這幾日她日日寫了請罪表獻於本宮,述及往日情分,言辭倒也可憐。」
容珮輕哼一聲道:「狐媚子都是狐媚子,再請罪也脫不了那可憐巴巴樣兒!至於她安靜不安靜,一路看著才知道。」
如懿聞著清甜的花香,心中稍稍愉悅:「好了,那便不必理會她,由著她去吧。皇上過幾日要去木蘭圍場秋狩,本宮才出月子不久,自然不能相陪,皇上可挑了什麼人陪去伺候么?」
容珮道:「除了最得寵的忻嬪,便是穎嬪和恪常在。另則,皇上帶了四阿哥和五阿哥,自然也帶了嘉貴妃和愉妃小主。」
如懿聽得「愉妃」二字,心下稍暖:「其實海蘭雖然失寵,但皇上總願意和她說說話,與她解語相伴,又用永琪爭氣,倒也穩妥,不失為一條求存之道。」
容珮微微凝眉:「娘娘這樣說,有句話奴婢倒是僭越了,但不說出來,奴婢到底心中每個著落,還請娘娘寬恕奴婢失言之罪。」
如懿折了一枝淺紅薔薇簪在鬢邊,照花前後鏡,口中徐徐道:「你說便是。」
容珮道:「如今皇上的儲位皇子之中,沒了大阿哥和二阿哥不提,三阿哥鬱郁不得志。皇子之中,咱們十二阿哥固然是嫡子,但到底年幼,眼下皇上又最喜歡四阿哥。這些日子皇子固然有些疏遠嘉貴妃和四阿哥,但是四阿哥極力奔走,為江南籌集錢糧,十分賣力,皇上又喜歡了。奴婢想……」她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道,「奴婢想嘉貴妃一心是個不安分的,又有李朝的娘家靠山,怕是想替四阿哥謀奪太子之位也未可知。」
如懿輕輕一嗤:「什麼也未可知,這是篤定的心思。嘉貴妃當年盯著後位不放,如今自然是看著太子之位。」
容珮見如懿這樣說,越發大了膽子道:「奴婢想著,除了四阿哥,皇上還喜歡五阿哥。若皇上動了立長的心思,咱們看來,自然是選五阿哥比選四阿哥好。可即便是五阿哥養在娘娘下過,恕奴婢說句不知輕重的話,五阿哥到底不是娘娘肚子里出來的,再好再孝順也是隔了層肚皮的。」
如懿正撥弄著手中一把象牙嵌青玉月牙梳,聽得此言,手勢也緩了下來。外頭暑氣正盛,人聲寂寂,唯有翠蓋深處的蟬不知疲倦地叫著,噝一聲又噝一聲地枯寂。那聲音聽得久了,像一條細細的繩索勒在心上,七纏八繞的,煩亂不堪。
如懿長噓一口氣道:「容珮,除了你也不會再有第二人來和本宮說這樣的話。便是海蘭和本宮如此親近,這一層上也是有忌諱的。這件事本宮自生了永璂,心裡顛來倒去想了許多次,如今也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吧。」她鎮一鎮,聲音沉緩入耳,「只要本宮是皇太后,永璂未必要是太子。」
容珮渾身一震,神色大變,旋即跪下道:「娘娘的意思是……」
如懿握緊了手中的梳子,神色沉緩如磐石:「永璂還小,雖然是嫡子,但一切尚未可知。若永琪賢能有擔當,他為儲君也是好事,何必妄求親子?永璂來日若做一個富貴王爺,也是好的。」
容珮低頭思索片刻,道:「娘娘真這樣想。」
如懿看著她,眸中澄靜一片:「你與本宮之間,沒有虛言。」
容珮定了定神,道:「無論娘娘怎麼選怎麼做,奴婢都追隨娘娘。」
正說著,只見李玉進來道:「皇后娘娘,皇上說了,請您晚膳時分帶著五公主往芳碧叢一同用膳。」
如懿頷首道:「知道了。」
李玉躬身退下,如懿吩咐道:「容珮,去準備沐浴更衣,本宮要去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