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千金不換(二)
我此言一出,眼前二人均已面露驚愕之色。?????於是,我指著謀士丕手中的玉璜又道:「這塊玉璜將軍依舊可以將它送給公孫得,不過不是請他在宋公難時營救將軍,而是借他的口告訴宋公,將軍抵達宋都的路線、時辰。賤婦聽聞,昔日向氏兄弟與宋公同席而坐,同案而食,即便狩獵歸來,宋公都會出宮相迎。這一次,將軍可事先藏身宮門之外,親自數一數宋公會帶多少披甲帶劍的武士出宮『迎』你。」
「你這婦人……」謀士羅瞪大著眼睛看著我,他的嘴巴張張合合像是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字眼來責罵我或是誇讚我。
但此刻,向巢的視線卻沒有停留在我身上,他一臉肅然地看向無恤,沉聲道:「先生究竟是何人?!」
我沒有理會謀士羅驚愕狐疑的目光,靜靜地行了一禮便從房中退了出來。向巢已經對無恤的身份產生了興趣。接下來,如何說服他拋棄宋國轉投趙氏的懷抱,就要看無恤自己的了。
我坐在屋檐下一邊烤著火,一邊凝視著雨霧中翠**滴的修竹。
傳說,女媧造人時,曾將一塊泥土分成兩半,一半捏了男人,一半捏了女人。他們的手連在一起,他們的心有相同的律動,他們生來就註定屬於彼此。可當他們手牽著手來到這世間時,命運會無情地把他們投放在天涯的兩端。於是,他們尋尋覓覓,無數次地相遇又無數次地錯過。最終,歷盡千險才能於千萬人之中認出彼此。無需演練,就能親密無間地合作;無需言語,就能明白對方的感受;我與無恤,我們會是彼此遺失在天涯的另一半嗎?
暮色四起,雨氣蒼茫,我與無恤並肩站在草堂門前的翠竹下目送那一高一矮的兩個人漸行漸遠。西去,越過故國寂寥的山河,他們終會找到自己新的天地,新的歸宿。
我環著無恤的腰,輕輕地把臉貼上了他的胸膛:「恭喜夫郎,又得一員幹將。」
無恤嘴角噙著笑,低頭用鼻尖在我耳後輕輕地撩撥著:「你叫我什麼?」他聲音曖昧而低啞,我的頸子上傳來一陣陣酥麻。
我瑟縮著避開他炙熱的鼻息,笑道:「夫郎好生得意,這裡面可也有我的功勞。」
無恤聞言攬過我的肩膀仰頭大笑,他此刻既歡喜又得意,眉宇之間更有掩藏不住的風意氣:「哈哈哈,小婦人大功一件,為夫記下了!」
「記下便好,將來可不許忘了……」我仰頭望著他迷人的笑眼,生生將一個「我」字咽回了肚中。
「忘不了!回到新絳,隨你要什麼都行。」他嘴角一彎,扶在我腰上的左手已經繞過我的膝蓋將我打橫抱了起來,「走嘍,我們到湖邊射魚去!」
「你放我下來,小心叫人瞧見!」
「誰瞧見了?」無恤停下腳步,裝模作樣地在草堂前轉了一圈,「看過了,沒人在偷瞧咱們。」他一邊說,一邊用右手的兩根指頭在我身上輕撓了兩下。
「趙無恤,別鬧了——」我大叫著抓住了他扶在我腋下的右手。
無恤這會兒正高興,見我皺眉反而大笑著在我眉間用力地親了一口。
看著眼前這個笑逐顏開,喜如孩童的男人,我不禁揚起了嘴角:「看把你高興的,這向巢有那麼好嗎?我瞧著那兩個人可都有些傻氣。」
「傻氣才好啊!能征善戰,重情重義,又天生幾分傻氣,這才是世間可遇而不可求的將才!趙家有了他,明年的衛國之戰,便是如虎添翼。我的好阿拾,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快活!」無恤兩手一抬,猛地將我往空中拋去,我驚呼著攥住他的後領,他大手一接,瞬間又大笑著將我抱回了懷中:「哈哈哈,得良將,擁美人,上天待吾果真不薄。」
「你這養馬的瘋子,別摔著我!」
「敬遵上命——」無恤眉眼飛揚,抱著我朝湖邊大步跑去。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湖水,驀地想起他上次將我丟進湖中的場景,急忙牢牢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無恤低頭朝自己胸前看了一眼,笑得更加得意。
細雨,從日升到日隱,已經纏綿了整整一日。暮色中的落星湖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銀灰色的雨霧。湖風輕輕吹過,那些細小的水珠便結成一副薄透輕盈的細紗,在湖面上飄搖瀰漫。
無恤將我放在湖畔的青石上,自己動手制了一把竹弓,幾隻木箭。
「今天要不要再與我比上一回?」他笑著把弓箭遞給我。我看著他興緻勃勃的臉,微笑著搖了搖頭。
「好,那今天就看我的了。」無恤卸下佩劍,脫去外袍,只穿著一條單褲慢慢地涉入了水中。
雨霧之間,他光裸精壯的背影在湖面上若隱若現。我坐了一會兒就爬下青石,悄悄地步入了水中。微涼的湖水漸漸地漫過我的小腿,一陣風過,無恤的身影再一次清晰地出現在了我眼前。
他擰腰,挽弓,竹條制的三尺長弓在他手中猛地被拉到了極致。他光裸的背脊泛著一層蜜色的水光,那充盈著男子力量的脊線以一種令人心跳的弧度從後頸一直延伸到了腰際,繼而沒入了水中。
青魚中箭,水花四濺,幾縷亂從他頭頂的髻中散落,濕漉漉的粘連在頸後。我隔著半丈湖水,面熱耳赤地注視著他身上每一處的動作。我的心越跳越快,臉越燒越燙,在我身體的某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被悄悄地喚醒。我撇開臉不去看他,可弓弦一響,我又忍不住抬頭去尋他。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一個男人的背影,也可以擁有讓人無法移開眼睛的魔力。
「你怎麼又下水了?」無恤將幾條青魚丟上岸後就收了弓箭朝我走來。我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身影,心中一顫,慌忙回身朝岸邊走去。
「慢點走,小心摔跤!」身後水聲四起,無恤撥開湖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我要去柴房抱幾塊木頭生火。」我低頭結結巴巴地回了一句,深怕被無恤看到自己臉熱心悸的窘態。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就好了。」無恤重新系了一把褲腰上的結帶,笑著抽走了我抱在懷中的長袍。
我胡亂應了一聲,攥著自己的衣角就往後退。
「呵,別那麼急著走!」無恤輕笑一聲,攬著我的腰又把我帶到了身前,「小婦人,待會兒可要為夫再為你尋一床被褥?」
「被褥?!」我臉一熱,抬頭正對上無恤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是啊!入夜了,你要與我裹著被子看星星嗎?」無恤一臉壞笑地執起我的手,輕輕地按在自己胸前,「要嗎?臉這樣紅,想來——手也不冷了吧?」
「你……」掌心的炙熱和指尖濕膩的觸感讓我的身體瞬間綳成了一道弓弦,我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推開他,可看著他一臉揶揄的笑容,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我雙手攀上無恤**的胸膛,仰頭在他的下唇上輕吮一口,「夫郎,我們今晚就行夫妻之禮吧!」
轟,無恤臉上戲謔的笑容頓時凝固。
夜幕降臨,無恤在落星湖畔升起了一團篝火。此時,細雨已停,濃雲密布的天空中無星無月。夜風沙沙地吹著,無恤用一條薄被將我們兩個緊緊地裹在一起。
「今晚不會有星星了。」我蜷縮在他懷中,小聲地嘟囔著。
「再等一會兒,等天再黑一些,你就看到了。」無恤用下巴在我頭頂輕輕地摩挲著。
「紅雲兒,我之前說的是認真的,我們今晚就成婚吧?」
「無巫、無堂、無香、無主禮之人,亦無觀禮之賓,這天下哪有人這樣成婚的?」
「怎麼沒有?」我抓著他的手臂,抬頭道:「庶民之家,一把黍米,一尺紅絹,將合婚之約禱告天地,這禮不就成了嗎?」
「可我不想再委屈了你。上次在齊地是迫於無奈,女子這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及笄與成婚兩件大事,我如何能把這兩件事都草草辦了。」
「可我喜歡那樣的及笄禮。按說,合婚之約只要禱告天地就算成了。你若覺得不夠,等你回到晉國後,再到趙氏宗廟補一場祭禮不就成了。」
「你這會兒為什麼這樣急著要嫁我?」無恤長眉一挑,低頭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仰頭與他對視,「你不是又在動什麼鬼心思吧?今天下午我同你說過的那些話,你還沒忘吧?」
「我哪有什麼別的心思,倒是你……」我撥開無恤捏在我下巴上的手指,垂眸哀慟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個女子,卻為什麼還要我這樣沒羞沒恥地求著你?你現在不願意應承我,是還想著要回新絳娶你那狄族公主為妻吧?你不敢與我盟誓,也不願與我盟誓,你既已做好了打算,又為何還要說那麼多好聽的話來騙我?」我抓著無恤的手臂,用力地推搡著他。我嘴裡說的是言不由衷、故意激他的假話,但眼中滾落的卻是真心哀痛的淚水。
無恤本就著急,這會兒見我落了淚,就越手忙腳亂起來:「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還故意這樣來冤枉我!」他低頭替我擦淚,我卻悲從中來,淚流不止。
「好了好了,依你,都依你!我與你盟誓,我們現在就成婚!等回了新絳我就告訴卿父,我已經娶婦了,再不能與他人盟誓了。好了,快別哭了。」無恤雙臂一收將我牢牢地抱在懷中。
「你說真的?」我停止了掙扎,抬頭怔怔地看著他。
「真的!」無恤掀掉身上的薄被,一手將我拉了起來,「我真服了你,你怎麼總有辦法讓我的計劃亂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