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密道逃生 (二)
小時候,我和四兒也在渭水裡這樣玩過,因而看著這兩個娃娃覺得格外親切,不由就多看了幾眼。天籟小說WwW.⒉
那梳著小辮子的娃娃見我看他,也咧嘴樂開了。在大木盆快要靠近小船的時候,他突然低頭撩了一潑水朝我們灑了過來。
原本我同他玩玩水倒也沒什麼,可偏巧他這一潑水全灑在了低頭出神的齊侯身上。
齊侯一朝跌落雲底,眼見著又要顛沛流離,所以心裡格外憋屈,這會兒一抬頭見一個沒穿褲子的小破孩都敢沖他潑水,頓時又羞又惱,他扶著船舷沖著那兩個娃娃大吼了一聲:「豎子放肆!連你們也敢來欺辱寡人!」
那梳著衝天辮的娃娃一癟嘴,瞅了身後的大男孩一眼,拿起手裡的竹管就塞進了嘴裡。
我正打算哄哄那小孩,無恤突然大叫一聲把我和齊侯的腦袋用力往下一按。
「嗖——」有箭頭破空之聲從我們頭頂險險掠過。
「阿魚!」無恤護著我和齊侯回頭大喊了一聲。撐船的船夫隨即抽出丈余長的竹篙朝那兩個娃娃揮去。那兩個小人齊齊吸了一口氣,把身子往後一倒,避開阿魚的攻擊,落入水中不見了蹤影。
無恤放開我和齊侯把掀翻的木盆重新翻了過來,可下面早已經沒了人,只留一根細細的竹管悠悠地浮在水面上。
「趙無恤!」齊侯捂著腦袋,大聲喝道。
「方才情況危急,外臣失禮,還請尊上恕罪。」無恤坐著行了一禮。
齊侯看看水裡的大木盆許是悟到了什麼,訕訕地抬了抬手。
無恤一頷,復又拿起剛剛撈上來的小竹管湊在眼睛上看了一眼。
「這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我剛剛好像聽到有箭聲?」我湊到無恤身邊小聲問道。
無恤拿起船上散落的一根白茅,用它的根莖在竹管里捅了捅,蹙眉正色道:「我猜這是南方蠻人用的吹箭,箭頭淬毒用以捕獵。」
「吹箭?你是說剛剛那兩個孩子是刺客?」我聞言大驚,腦海中小娃娃頭頂那根系著紅繩的細軟小辮忽的化成了一根皮鞭狠狠地抽在了我心上。怎麼會這樣?這兩個孩子是誰派來的?我們的行蹤難道已經被陳恆現了嗎?
齊侯此刻所受的驚嚇顯然比我更甚,他看著無恤手中的竹管,驚恐道:「南方的蠻人為何會來齊國?蠻人的孩子為什麼要殺寡人?不行,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船夫——靠岸!寡人要上岸!」
「不行!再走半里水路就到柳州渡了,此時上岸太危險了。」無恤看了一眼系水兩岸茂密的樹林,正色道。
「在船上就不危險了?一定是陳恆那廝已經現我們了!剛才那娃娃一定就是他派來的刺客。他平日做事決絕,不可能只派這麼兩個小兒來刺殺寡人,前面一定還有他的船!一定還有埋伏!船夫,船夫——寡人命你馬上靠岸!」齊侯此刻心緒大亂,他用兩隻手緊緊地扒著船舷,猛地抬起身子,那樣子似乎恨不得衝上去搶下阿魚手中的竹篙。
叫阿魚的船夫是無恤的手下,齊侯沖他大叫大嚷,他卻並不回話,只拿眼神詢問無恤。
如此這般,齊侯越惱怒:「寡人命你靠岸,你沒聽見嗎?」
系水這一段恰好流經一片高大的樟樹林,坐在船上,起碼河道寬敞,前面後面若有船靠近,我們也能早做防範。相比之下,在密林中行走就要艱難很多,因為我們很難預料敵人會從哪個地方突然衝出來,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可齊侯因為今日連遭突變,性子變得格外敏感。雖說他一個落難國君,並沒有權力命令我們,但為避免日後與他生隙,他如今越是狼狽,我們就越不可藐視他的君威。這樣的道理,無恤自是比我看得更清。他朝船夫微一點頭,呵斥道:「阿魚,沒聽見尊上的話嗎?靠岸!」
那個叫阿魚的船夫立即轉了個身換了使力的方向,撐船往河岸邊靠去。
「這裡離柳州渡應該還有一里地,大家提高警惕,千萬不能在林子里分開。」上了岸,掩藏好了小船後,無恤取下了背上的長劍,又從袖中掏出一把短匕遞給了我:「這匕你收好,待會兒萬一遇上什麼危險也好防身。」
「嗯。」我點頭將匕收入袖中,轉身對齊侯道:「尊上,你跟緊我,盡量踩在我走過的地方,以防路上有陷阱。」
「知道了。」齊侯仰頭看著四周高大茂密的樹林,聽著林間老鴉、鷓鴣此起彼伏的怪叫聲,猛咽了一口口水,喑啞應道。
「阿魚,我走前面,你跟在最後面,小心左右兩側的灌叢。」無恤抽出劍握在手中,他看著眼前樹影斑駁的林中小徑露出了刀鋒一般冷冽的眼神。
阿魚點頭一諾,從手中的包袱里取出一對烏黑亮的彎刀走到了我和齊侯身後。
「走吧!」我們四人在無恤的帶領下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沿著小徑往西走去。
行了不到半里地,齊侯突然停下了腳步,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那裡有人!那邊樹叢里有人在盯著我們!」
我心下一驚,忙停下腳步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沒有看到人,只看到三叢矮小的長滿了淡黃色小果的灌木。「君上別緊張,那是酸果子梨,狐狸最愛吃的,裡面也許躲了只狐狸吧!咱們馬上就到了,趕緊走吧!」
「不,我聽見了!我聽見他們來了!」齊侯隨身佩戴的諸侯劍因為劍柄、劍鞘上鑲有紅藍晶石太過醒目,因此在船上的時候就被無恤纏了一層青布,這會兒他一把扯開青布扔在地上,抽出寒光四溢的寶劍,沖著密林大喝了一聲:「庶子小兒!今日你們誰要來行刺寡人,寡人就一劍刺死他!」
「尊上,不能喊……」我一把捂住了齊侯的嘴。
無恤一皺眉頭,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丟進了灌木叢。「嗖」地一下從裡面竄出一隻尖頭尖耳,拖著蓬鬆大尾巴的灰色小狐。
齊侯拎著劍,滿臉羞惱。
「走吧,不能再耽擱了。」無恤隱下怒氣,提劍繼續向前走去。
我兩手攙起齊侯,也加快了腳步。
可這次還沒走出去幾步,無恤突然停下了腳步聲。
「怎麼了?」
「前面有人。」
「哪裡?」
「來了!快退後——」
他話音未落,樹林中崩弦之聲乍起,幾支連珠飛箭破空急射而來!
嗖嗖嗖,凌厲的寒光直襲我身旁的齊侯。阿魚見狀猛地躥起,無恤雙臂一展化作一道青影驟然躍至半空。幾道白光閃過,幾支斷箭紛紛落地。
「人在樹上!」無恤大喝一聲,落地連退三步,將我和愣的齊侯一把推到了一棵大樹背後。
空中,拉弦錚鳴之聲再起!無恤一個側身,抓起地上一支斷箭,猛地擲了出去。兩丈之外,枝高葉茂的大樹上一個身穿墨綠色勁服的箭手應聲而落。無恤腳下步伐未有絲毫凝滯,他揮劍連格兩箭後,騰空而起又從另一棵樹上生生拽下一名箭手,一劍釘死在樹下。
另一邊,阿魚也已經攀上一棵大樹。他生得本就黑瘦精幹,這會兒上了樹,更如猿猴一般輕巧靈活,幾個縱身就跳到了箭手埋伏的大樹上。那箭手反身拉弓欲射,被他兩柄彎刀一下扣住了腦袋。樹影之中,十字刀光一閃,一顆人頭甫然落地。
這時,樹林四周卻突然響起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那些踏在落葉斷枝上的聲音急促而有力,它們由遠及近,像澎湃的潮水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
我們被包圍了。
密林之中,一群身披皮甲,臉畫鬼面的士兵突然出現在了我們周圍。他們神情肅穆,目光炯炯,手中各持一柄短桿月牙戟,寒光四射。
士兵中有一領頭之人左手執黑漆大盾,右手持青銅月牙戟,每邁一步便用戟擊盾一次。眾人隨之高喝一聲,向前一步。振聾聵的吼聲,驚飛了林中宿鳥。步步緊逼的寒兵利器,很快就把我們困進了一個不足兩丈的包圍圈。
這陣法,原是戰場上兩軍對壘之後,用以剿滅敵人殘部所使用的絕殺陣術,此刻它突然現於密林之中,讓我不由心驚膽顫。
無恤和阿魚嚴陣以待,我拔出袖中的匕,齊侯也拎起了他的諸侯劍。一時之間,肅殺之氣四下瀰漫。
這時,林中忽然傳出一計尖利的哨音。士兵們猛地一提足,原地重重跺了一腳,停了下來。
在他們身後,樹叢里晃悠悠蕩出一匹白馬。
那馬通體雪色,健碩高大,紅轡銀鞭,俊逸非常。馬上坐著一名頭戴玉冠,身著絳紫色錦袍的年輕男子。那男子二十一二歲的模樣,清瘦蒼白,面貌稱不上俊朗,平平淡淡甚至還有些配不上他頭頂的那隻白玉捲雲冠。但他的眼睛卻生得極好,水汪汪透著靈氣,即便此刻林中只有斑駁陽光,那對眼眸卻依舊流光溢彩。
我熟悉這雙眼睛,在它們的主人為我描眉敷粉的時候,它們就像現在一樣,靈動俏皮,閃著微光。那是我第一次在一個男人身上看到一雙俏皮愛笑的眼睛。
「你們來得比我預料的還要快啊!」寺人毗騎在馬上,輕踢馬腹在士兵身後左右踱了兩步,「真沒想到,相父一千府軍居然都沒攔住你,趙無恤你果然是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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