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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枕戈待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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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齊國的朝堂上定是要鬧翻天了! 今晚,就算我明知在休明殿上與無恤交手的人就是陳逆,也沒辦法揭穿他,因為沒有證據,就沒有罪名。剛剛阿素明明已經被人擒住,她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她最後說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如果按齊侯所說,闞止明日就能率領三千虎賁攻下陳府,那陳恆又會出什麼招數應對?臨淄城內,陳氏其他的族人又會有何反應? 呃,好累啊,不去想了。 我長嘆一聲,把手裡的小碟往地上一放,整個人斜躺在了地上。 齊侯、闞止、陳恆,如今又加進了高氏、國氏和趙氏,六股勢力交纏在一起,到最後究竟會把局面引向哪裡? 腦子好暈,想不明白了。有紅雲兒在,就都讓他去想吧,一定會沒事的…… 我躺在蒲席上,聞著房間里的芷蘭香,閉上了眼睛。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混混沌沌之間,我彷彿聽到窗外有女子的哭聲。我起身,隨著那哭聲飄出休明殿,一路往西,越過點將台,越過四座黑漆漆的高榭,飄進了一間陰暗腐臭的死牢。 這裡是哪裡? 牢房的角落裡吱吱亂叫忙著打洞的老鼠和天頂上爬來爬去的蟑螂,讓我想到了臨淄城的死牢,可我心裡卻有個聲音在告訴我,這裡是齊宮的地牢。 尋著女子嚶嚶的啜泣聲,我走進了一間窄小的牢房。 在牢房的左邊角落裡蹲坐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她的臉埋在手掌里,身上素白色的寢衣沾滿了點點血污。 「阿素……」我試探著叫了一聲。 阿素慢慢地抬起了頭,她的眼角滴著血,之前貼過「綺姜翅」的地方被人生生撕去了三片皮肉。那恐怖的傷口裡翻卷著露出裡面帶血的碎肉,像三支滴血的「硃砂翅」貼在眼尾。她的眼淚不斷地從眼眶裡翻滾出來,但嘴角卻還帶著之前的那抹微笑。 「你當初為什麼要讓她進宮?現在她把趙無恤都引進宮了!」牢房的另一個角落突然傳來寺人毗冷冷的聲音。 「主意不是你出的嗎?你說你會幫我一起看著她!」阿素似是看不見我,她怨恨的視線穿過我最終落在了寺人毗雪白的臉上。 「你們別爭了,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聽信了那女人的鬼話。她制出毒香之後,我就該遵從相爺的命令,一劍殺了她。」這是陳逆的聲音,可我在牢房裡轉了一圈卻找不到他的人。 「沒關係,只要過了明日,義父一定會有辦法殺了她和趙無恤……」阿素抬頭看著牢房的天頂,吃吃地笑道。 「陳恆明天會做什麼?你們到底做了什麼安排?」我伸手去握阿素的雙肩,但我的手一下子穿過了她的肩膀,按在了濕答答的牆壁上。 這時,阿素的臉突然變成了陳逆。他面目猙獰,一雙血紅的眼睛直直地瞪著我:「不,我不想等到明日!她現在就在這裡,我現在就殺了她!」陳逆的手上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柄沾滿鮮血的利劍。我往後猛退,他嘶吼著衝上來,一柄長劍當胸刺來。 驚懼之下我往後一倒,不料卻掉進了無底的虛空。 我捂著胸口猛坐了起來,身上已經汗濕一片。 原來是個夢…… 我抬頭看向窗外,窗外的火把已經熄滅,藍紫色的天光透過菱形的窗欞灑進了屋裡。房間的正中央,跪人俑連枝樹形燈搖曳著微弱的燭光,無恤和高僚還埋頭在沙盤前,小聲地推演著什麼。 昨晚阿素被押去了哪裡?齊侯會殺了她嗎?夢裡的一切會不會都是真的?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轉頭望向房間中央的無恤。 無恤似是感知到了我的目光,他轉過頭沖我眨了眨眼,然後送上了一個溫柔的微笑。高僚順著他的視線也轉了過來,最後笑著拍了拍無恤的肩膀,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開門走了出去。 「睡得可好?」無恤放下手裡的朱漆竹籤走到我身前,低頭拂開案几上的碟盤坐了下來,「怎麼流了這麼多汗?是太熱了嗎?」他一邊說一邊扯去自己蓋在我身上的外袍,「昨晚見你睡得深,我怕夜風太涼就沒敢開窗,哪知你是個小火爐,出了這一頭的汗。」 「我剛剛做了個惡夢。」我胸口隱隱作痛,彷彿陳逆夢中那一劍真的刺中了我。 「做了什麼惡夢?」無恤撥開我被汗水粘在臉頰上的頭髮。 「沒什麼,醒了就忘了。對了,你們商量出什麼來了嗎?昨晚忘了告訴你,我已經見過齊侯了,他答應三年之內,齊國絕不會幹預衛國之事。」 「嗯,高興了吧!這事我們已經成功了一半。齊侯今日早朝會向朝臣們宣布陳恆謀刺君主的罪狀,然後當殿擒拿他下獄。右相闞止會領三千臨淄城守軍和高氏聯手,在今日日落前把城裡的陳氏族人都控制起來。」 「宣布陳恆謀刺?你們抓到刺客了?」 「昨日行刺齊侯的人看身手應該是陳逆,但是我們找不到他,也找不到證據,就另抓了一個陳氏的人充作了刺客。」 「這樣也行嗎?」 「只要齊侯認定是他,又有誰敢說不是呢!」 「那今日,我們要做些什麼?」 「我要隨身保護齊侯的安全,而你要做的就是去點將台等我。」 「為什麼去點將台?」我握著無恤的手問道。 「為了以防萬一。」 「我不去!我要扮作寺人和你們一起上朝!」 「真是睡糊塗了嗎?你上朝去做什麼?待會兒要是朝堂上動起武來,我為了護著你,可是會把齊侯舍掉的。到時候,你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計劃落了空,可別怪我。」 「你……無賴!」我看著近前一雙狐狸般笑眯眯的眼睛,半天只吐出兩個字來。 「我本就是個無賴,你今日才知道?」無恤在我臉頰上擰了一把,笑道,「離齊侯上朝還有半個時辰,你再睡一會兒,我待會兒派人送你去點將台。」 「那你呢?」 「我也陪你睡一會兒吧!」無恤起身一撩袍子靠坐在牆壁前,「來吧,於你做枕頭用。」他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腿。 我依言在他腿上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喃喃道:「如果待會兒朝堂上真的動了武,你也別太逞能。一個人功夫再好,總擋不住一群人。實在不行就把齊侯丟下,自己跑吧!」 「把齊侯丟下,自己跑?哈哈哈哈……」無恤摸著我的腦袋仰頭大笑,好似我說了天下間最好笑的笑話,「好了,好了,睡吧!我記下神子高明的囑咐了。」他摸著我的頭髮帶著笑意合上了眼睛。很快,頭頂便傳來了他均勻的呼吸聲。 我偷偷睜開眼睛,此刻的無恤還是魚師的裝扮。長長的額發被一根錦帶束至頭頂,露出一方白凈飽滿的額頭。墨玉般狡黠的眼睛緊閉著,睫毛下一圈淡青色的影子讓人看著心疼。 從我被劫那日起,他就沒有好好睡過覺吧! 自六天前在齊宮找到我後,他派張孟談去了北方國氏的采邑,自己聯絡了楚國的公孫朝,又聯合了同門師兄高僚,探聽了闞止的動向,還籌划了與齊侯的會面。別人一兩個月都做不好的事,他幾日便辦妥了。這其中固然有能力的關係,但辛苦卻也是躲不掉的。大前天,他夜探點將台一夜未睡,昨天晚上和陳逆在屋頂大戰了一場後,又與高僚沙盤演兵討論了一整夜。今天這樣的日子,又少不了費心費力。再這樣下去,縱是身子再好,也總有吃不消的時候啊!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忽然記起自己昨晚覺得煩悶時居然還想甩開一切讓他去操心,心裡頓時又添了一份自責。 「無恤……」約莫過了兩刻鐘,高僚刻意壓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無恤幾乎立馬就醒了,我急忙閉上眼睛假寐。 他輕輕托著我的腦袋,似是用外袍做了個枕頭墊在我腦後,然後小心翼翼地抽出身子把我放在了蒲席上。 「走吧!大殿上的侍衛你都安排好了?」無恤拉著高僚出了門,小聲道。 「準備好了,只等君上一聲令下,就能把陳恆拿下。」 「你什麼時候出城?右相呢?今天的事……」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到最後便再也聽不清了。 我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今日朝堂之上,齊侯要生擒陳恆。朝堂之下,闞止要率領臨淄守軍攻克陳府,收押陳氏族人。這註定危險而又漫長的一日才剛剛開始,可我多麼希望它此刻就已經結束了。 我在屋裡坐了沒多久,有兩個劍士模樣的人來領我去點將台。他二人一高一低,頭戴玄冠,身穿皮甲,看著似乎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從休明殿到點將台要途經朝露台,我順道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間。傾倒的屏風,四散的衣物,碎成一片片的水罐散落在滿是泥印的香蒲席上。昨晚天黑,只知道侍衛們在搜人的時候砸了我不少東西,這會兒借著晨光才看清,原來整間房間已然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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