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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范氏素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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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將功補過,我提議張孟談派人假冒陳氏救出被關在死牢里的陳逆。陳逆是被齊侯判了斬刑的罪人,如果有人強行救他出獄,則罪同謀反。陳恆與我無仇,但這個時候,我需要在齊國引發一場更激烈的內亂。 彼時,張孟談聽完我的話,又驚又喜。最後,只笑著說了一句「好一條毒計」,便依言在五天之內安排下了所有的環節。 朝堂之上一片混亂,臨淄城內劍拔弩張。 闞止上奏齊侯,請求以謀反叛亂罪嚴懲陳氏一族。 陳恆聯同崔氏、子尾氏狀告闞止,以假亂真,誣陷陳氏,其心歹毒。 闞止調兵圍了陳府,陳氏兄弟徹夜不眠商量對策。 一切,都是我要的結果。 「中行寅已經伏誅,家主後日就該到了。」張孟談拿了一隻紅漆雙耳杯坐在了我身旁。 「你說,闞止這回能扳倒陳恆嗎?」我端著酒罈給張孟談斟了一杯酒,酒液漾出耳杯灑了好些在他衣擺上,他卻也不惱,笑道:「陳逆只是陳恆的遠親,他當街殺人,動不了陳氏的根基。但這次右相闞止若能死死地咬住是陳世子劫獄謀反,興許就能耗去陳氏大半的元氣。」 「那陳逆現在何處?」 「不知道,也許已經遠走他鄉了吧。」張孟談抿了一口酒,轉頭頗有深意地打量著我,「你是如何騙得陳逆喝下了那壺酒?我與他有過幾次交往,他不是個迷戀女色的人。」 「他不迷女色,先生之前為何不說,還費盡心機替我備下那一套勾人的輕紗。」我把自己的酒杯伸進罈子舀了滿滿一杯梨花春,笑著湊到嘴邊啜飲了一口。 闞止的私心是希望陳逆逃獄或者陳氏劫獄,所以,負責看管陳逆的只是兩個六十多歲的老獄卒。以陳逆的才智和劍術想要逃出死牢,逃出齊國,簡直易如反掌。可他沒有逃,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逃。因而對我們來說,解決獄卒是小事,如何把劍術超群的陳逆帶出死牢,才是真正的難事。於是,張孟談讓我誘之以情,趁其不備下一劑蒙葯。 張孟談飲了一口酒,笑道:「我想,姑娘既然連我家家主的心都能迷惑,陳逆那樣心思簡單的男人自然不在話下。事實也證明,姑娘果然是個有手段的女人。哎,只可惜了我那一套冰蠶絲的紗裙啊!這光買絲,就花了虹織坊整整一百金,結果只穿了一回就弄得勾絲拉線,還粘了一堆的老鼠屎。」張孟談看著我一臉惋惜,他如今和我說話雖然還是不太友善,但眉目之間已經沒了最初的咄咄逼人。 「虹織坊的管事還會心疼一套衣裙?再說,先生若能以劍術制伏陳逆,又何需小女子來耍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如何迷惑男人的心,這是天樞兌卦的女樂們必學的一項。當時,教習嬤嬤只說,一個聰明的女人要做的,便是讀懂男人的心,讀懂他們要的是什麼。我打聽了許多陳逆的過往,嘗試著通過那些已逝的人去了解他,揣摩他。於是,臨淄城的死牢里,便有了一個杜若。她美麗,哀傷,堅強,她是他生死故交的幺妹,流落風塵卻不忘情義。試問,世間又有多少男人能拒絕這樣一個女子在臨刑前夜奉上的一杯送別酒? 張孟談見我恥笑他的劍術,不氣不惱,大大方方道:「這齊地能與陳逆比肩的劍士不出五人,即便有一百個張孟談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姑娘,後天家主回來,還請姑娘信守和孟談的約定,**陳逆之事,姑娘萬不能告訴家主,姑娘放走范吉射的事,我也會代為隱瞞。」 我聽罷輕笑一聲,把耳杯里的剩酒往地上一潑:「先生還真信了我的約定?我既是秦人的姦細,又怎麼會放過此番離間你和無恤的大好機會?」 「你……」張孟談面色大變。 「先生放心,**陳逆之事,我不會告訴紅雲兒。但我受阿素所騙,放走范吉射的事,我卻不能瞞他。設局之人了解我的脾性,也知道你何時在淄水放舟,如果我們兩個都不是范吉射的人,那就意味著無恤此次齊國之行早已經被人盯上了。左相陳恆如今是自身難保無暇分身,但再過些時日,闞止萬一落敗,待陳恆穩定了局面,無恤再留在齊地就太危險了。」 「陳氏的人如今還不敢直接同晉國趙氏為敵。」 「不然!去年冬天,智氏新立世子,陳氏不僅送了價值連城的海珠為禮,私下還派陳世子住進了智府。他們兩家若是互相勾結,有所圖謀,那趙氏就岌岌可危了。」 「陳盤見過智瑤了……」張孟談聞言雙眉一蹙,陷入了沉思。 「張先生,陳恆與闞止如今勝負未分,你我也無需太過擔心。倘若闞止將來佔了上風,我們便可趁勢與他結盟,支持齊侯除去陳恆。齊國若少了陳恆,二十年內,不足為懼。哎呀,喝多了,話就多。先生莫怪,這些齊國的軍政之事等紅雲兒回來以後你們再作籌謀吧。」我說完拎起地上的酒罈,搖搖晃晃地朝房裡走去。 「阿拾姑娘!」張孟談快步走到我面前,深深一禮,「待家主回來,還請姑娘與我們共議齊國之事。」 「先生說什麼玩笑話!難道你不疑心我了?」 張孟談一窒,低頭不語。 我偷笑一聲,轉而問道:「先生,我前日讓你幫忙打聽的人可有消息了?」 「哦,暫時還沒什麼消息,但我已替四兒姑娘在鹿鳴樓包下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那附近聚的最多的便是各國來的劍客和遊俠。姑娘說的人如果也在臨淄城,就一定會在那裡出現。」 「多謝先生費心,四兒此番若能覓得良人,成婚之日,定請先生喝一杯水酒。」 「謝姑娘抬愛。」 我朝張孟談一擺手,扶著牆暈乎乎地進了屋。 無恤在齊國的五處置業多半都交給了張孟談打理,因此每天天蒙蒙亮,張孟談就會雷打不動地駕著他那輛黑漆馬車入城巡視各處的生意。無邪自從發現齊地有劍舍這樣的好去處後,也日日搭著張孟談的馬車往城裡跑,太陽不下山之前,基本見不到人影。 我昨日因為多飲了一些酒,睡了一夜之後反而更加頭痛目脹。原本答應四兒要陪她去鹿鳴樓附近找於安,最後也稀里糊塗地睡了過去。等到我再次睜開眼睛時,太陽已經曬到了腳背,小院里空空蕩蕩只余了我一個人。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只有我突然間變成了一個大閑人。忙了這麼久,累了這麼久,一下子空下來倒真有些不習慣。 今天做什麼好呢?泛舟?游水?種花?不如釣魚吧!我腦中靈光一現,胡亂扒了幾口早食,就拎著魚竿、魚簍去了淄水。 陽光下的淄水清澈耀眼,我找了一處岸邊的樹蔭坐了下來,用草叢裡抓來的一條蚯蚓給自己做了魚餌。河水靜靜地流著,河岸邊的水草又細又長,似美人碧綠色的長髮,在水中招搖飄蕩。我盯著水面發獃,幾隻細腳黃翅的蜉蝣忽然間被水波漾到了岸邊。落葉水草之間,蜉蝣用力地彈動著翅膀,想要掙開河水的牽絆。陽光下,他們不斷振動的淡黃色薄翼閃耀著迷人的光澤。 我輕輕提竿朝河心甩出了魚餌,蜉蝣掙開水波,尾巴輕輕一點振翅而飛。 看著眼前撲扇飛舞的美麗蟲兒,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流傳在晉地的曹國小調。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這曲子來自曹國,贊的是蜉蝣翅美,嘆的卻是亂世之中人們朝生夕死,一生須臾的悲劇。我輕輕地哼唱了兩遍,驀然想起了曹宋交戰,家破人亡的黑子,原本悠閑的心情一時間變得有些沉重。 呆坐了片刻,河中魚線猛地一緊,我急忙拉竿,提上來時,魚鉤上早已空空如也。 失了心情,沒了興緻,最後,我頂著一輪熱辣辣的艷陽扛著魚竿回到了住處。 推開房門依舊空無一人,看來今天日落之前,他們三個是不會回來了。 我在房子里來迴轉了兩圈,突然想起臨行前明夷交給我的那筒刻了密函的葦桿。 當日因為宓曹之死,我對陰謀鬥爭心生厭倦,所以把它收了起來。如今百無聊賴之時,這份密函卻成了我打發時間的最好物什。 打開廂房的窗戶,我盤腿而坐,一邊吹著風,一邊嘗試著用不同的編製方法把葦桿上的字拼湊起來。密函上刻的是齊國文字,上面確如明夷所說零零散散地記了一些晉國的地名,此外,還有許許多多用橫、豎來表示的數字。過了一個多時辰,我雖然還沒有找到密函正確的編織規律,但直覺告訴我,這很有可能是一份齊人的賬目。 齊國最多的便是商人,商人們記得最多的便是賬目。可一份賬目為什麼會禍及天樞坎卦的主事為它送了命?它上面到底記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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