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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神子解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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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宰示意侍衛抓人,我連忙抬手制止:「無妨,先把人按我之前說的排好吧!」 「諾!」 侍衛按我之前的吩咐讓所有的人手拉手站成了九列,家宰又選了九名身材高壯的武士站在每列隊伍的正中間。 「你們得病是因為沾了死魂之氣,要想活命的,都把手給我捏緊嘍!待會兒巫士施術的時候,誰都不許說話!」老家宰站在隊列里沖仆眾高聲喊道,那蒼老乾啞的聲音出人意料的威嚴。 剎那間,院子里鴉雀無聲。哭聲、咳嗽聲全都消失了,耳邊只剩下寒風凄厲的嗚咽。所有人都死死地盯著我,我掃視了一圈後,在身後的銅爐中撒下了一把降真香。這時,天空中又飄起了小雪,雪花落在燒紅的木炭上瞬間就消失了。我一邊吟唱著巫詞,一邊在眾人之間遊走。在經過九名武士身前時,我會特意停下來,念一段巫詞然後用事先調配好的硃砂,在他們眉間劃開一道赤色的「天眼」。 時間在飄飛的白雪和瀰漫的青煙中緩緩流逝,待我走了一圈回到原點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在九名武士血紅色的「天眼」中,陡然生出了九簇幽藍色的鬼火,那鬼火吞吐著藍色的火焰,在人群中飄忽搖擺。 「啊——」驚呆的人們被一聲尖叫聲驚醒,他們鬆開緊握的手,四下逃散。那九名身材高壯的武士,有七個撒腿跑了,有兩人拔出劍對著鬼火一陣亂砍。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我緩步走到了院子中央,那些鬼火彷彿感應到了什麼,倏地一下全圍了上來。我垂目念咒,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解下身上的紅色巫袍,幾個轉身就把剩下的幾簇鬼火全都兜進了巫袍。 「巫士——」兩個武士提劍圍了上來,幾個膽大點的僕役也戰戰兢兢地圍了過來。 「火沒燒出來……火沒燒出來!死魂被巫士收住了!」老家宰連滾帶爬地從一棵大樹背後跑了出來。 「收住了,我們沒事了?我們能活了!」眾人從驚懼中回過神來,有人歡呼,有人暈厥,幾個小婢子抱成一團,泣不成聲。 大家漸漸地都圍了上來,等他們走得近了,我突然鬆開巫袍,雙手合十。瞬間,一團藍色的鬼火從我掌中猛然竄出,幾個大男人倒抽了一口冷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輕笑一聲,手掌翻轉將鬼火裝進了四兒為我準備好的一隻玉瓶。 安靜,死亡一般的安靜。沒有歡呼聲,沒有痛哭聲,沒有尖叫聲,甚至沒有呼吸聲,院子里的五十多個人都凝住了。 四兒,這個知道背後一切真相的人也呆住了。她傻傻地望著我,用一種畏懼的眼神打量著我。 一陣旋風吹捲起地上的巫袍,我伸手一接,順勢將長袍重新披到身上:「死魂已收,大家散了吧!」 「神子——」一個蒼老的聲音打破了眾人的沉默。於是,在這個寒冷漆黑的夜晚,五十多個人爭先恐後地朝我撲了過來。不知是誰先撕開了我的巫袍,一聲裂帛之聲響起後,很快整件巫袍就在頃刻間被瘋狂的眾人撕碎了。 紅色的布絮在暗夜裡飛揚,當眾人擠成一團拚命爭搶時,我帶著四兒悄悄地離開了。 房內,我解開發冠,用水搓洗著手心裡的硃砂。 四兒獃獃地站在我旁邊,一眨不眨地看著我:「阿拾,你真的是神子嗎?」 我白了她一眼,笑道:「我不是神子,我是騙子!早先不是同你說過了,我在硃砂里調入了醫塵送的『鬼骨粉』。這粉取自人骨,遇熱即可燃燒,火勢再大也不會燙手。」 「我知道,可我剛剛看到的……阿拾,也許你真的是神子,只是你不知道。」四兒低頭沉吟片刻,抬頭看我時,依舊一臉痴迷。 「好吧,那本神子就把衣服、發冠都送給你。這樣,你就不用跟外頭那些人一起去搶了!」我把脫下來的衣服往四兒手上一放,笑嘻嘻地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傻丫頭,趕緊睡吧,本神子困死了!」 四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裡的衣服,一臉迷惑地吹熄了燭火。 這一夜睡得倒還踏實,只是第二天天沒亮,房間里就湧進了一大撥人。端著青銅匜的寺人,捧著華美巫袍的婢子,拎著鹿皮靴的小童,全都圍在我床邊。老家宰笑眯眯地把一個裝滿珠玉配飾的紅漆描鳳紋盒子遞給了四兒,而後恭恭敬敬地告訴我,智瑤要見我。 智瑤,我終於要見到這個智瑤了。怕嗎?也許有一點。 我跟著家宰進了智瑤平日會見家臣的書房,熟悉的白檀香在我跨入書房的一瞬間就鑽進了我的鼻子。當初,就是這來自遙遠西方的謎一般的香木讓我誤以為智瑤就是隱藏在暗夜中的獸面男子。但一個人的聲音可以變,味道可以變,舉手投足間帶給人的感覺卻很難改變。我的直覺告訴我,獸面男子不是智瑤。 「巫士,家主稍後就到,請巫士先在此等候。」老家宰引我在房間正中央的一方青碧色毛席上坐了下來,自己帶著寺人躬身退了出去。 我在屋子裡上下左右看了一圈,腦子裡來來回回就只有「古怪」二字。 自打我進了智府,就覺得這府里到處都透著古怪。不漆紅,不塗黑,到處都是不入正統的青碧色。不鑄龍,不雕鳳,屋頂上全是猙獰的青銅獸面。而最古怪的還是眼前這間屋子,我從未見過,有人會在牆上嵌幾十面大大小小的銅鏡。 這會兒,我坐在屋子正中央,左右兩邊的牆上映出了十幾張扭曲的臉孔。我側過頭去看它們,它們便同樣側過頭看著我。雖然那些鏡子里的臉都是我自己的,可看久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就好像每時每刻都有人透過那些鏡子窺視著我。 正當我如坐針氈之時,門口傳來了寺人尖細的報唱聲。 隨後,一陣風過,白檀之香愈濃。 一雙纖細蒼白,十指塗朱的腳緩緩地從我身邊走過,我微微抬眼,沒有見到智瑤卻看見一個全身白衣的碧眸女子拎著一個冒著青煙的鏤空銅球站在我面前。那是一張異族人的臉,她低頭看著我,一雙碧眸美雖美,卻和她蒼白的臉一樣透著一股死氣。 我抬頭看著她,她輕啟雙唇,用我聽不懂的異族語言唱道:「弈弈恆山,八鸞鏘鏘,狐氏生孫,在彼嘔夷,其陽重瞳,興國興邦。弈弈恆山,鸞鳴哀哀,狐氏生孫,在彼牛首,其陰青目,失國失邦。」 女子唱罷,將燃著白檀香的銅球在我頭頂繞了一圈後,輕移蓮步在高階上的案几旁坐了下來。身後窸窸窣窣又是一陣衣袂拂弄之聲,我連忙低下頭,一雙穿著青色軟皮足衣的腳越過我大步走了上高階。 「你就是太史的高徒?」智瑤的聲音自前方響起。 我俯身一禮,恭聲道:「巫士子黯拜見智卿!」 「嗯,這『竹書謠』巫士可曾聽過?」 「下卿恕罪,小巫寡聞,不曾聽過。」我不通蠻語,因而這外族女子吟唱時,只覺得音律有些耳熟,沒想到她唱的竟是那首生在竹皮上的「竹書謠」。而且聽起來,似乎曲詞也比當年伯魯唱的要長一些,莫非連失傳的另半首也在其中?可是智瑤為什麼要讓我聽這「竹書謠」呢?早知如此,當年真該把北方蠻語也一道學了,弄得現在同個聾子一般。 「沒聽過更好,抬起頭來,讓我瞧瞧你!」智瑤笑道。 我依言抬頭,兩丈之外的案幾後智瑤一手托腮歪著腦袋打量著我,他今天只穿了一件赤色綉黑色鳳鳥紋的交領深衣,沒有束髮戴冠,只在頭頂的髮髻上橫插了一根半尺長的青玉笄,模樣沒有那日宴席之上的端正老成,倒是十足的貴族兒郎做派。智瑤年齡比伯魯尚少幾歲,這兩年韓氏和魏氏兩名宗主的相繼離世讓他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晉國的上軍佐。對於晉國女子而言,這樣的男子無疑是她們心中夢寐以求的夫君。可當我看著這張俊俏的臉,卻只能想起葯人的傳聞和那些據說被剝皮處死的智府奴役。這樣一副美麗的皮囊之下,到底藏著一顆怎樣可怕的心…… 「子黯……果真如家宰所言生了一副天人模樣。太史給你取的這個字,和你這張臉可著實不配啊!」智瑤一邊打量著我,一邊笑道,「你此番入府解我智氏之災,智某早該酬謝,只是前兩日國事耽誤了,今日才得空。來人啊,把東西抬進來。」他話音未落,便有兩個黃衣寺人抬了一隻銅斛入門,穩穩地放在我身前。「智某聽聞巫士喜愛珍珠,所以特備了一斛東珠作為此次解咒的酬勞。巫士瞧瞧,可還入得了眼?」 擺在我身旁兩尺多高的青銅斛里裝滿了清一色瑩白渾圓的珍珠,我見到這珍珠,心中不禁一涼,我搜集珍珠只為替四兒縫製嫁衣,入絳以來也只在趙府問伯魯討要過幾顆,智瑤是如何知道我喜歡珍珠的?他莫非是在暗示,我在新絳城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 之前貼錯了版本,伯魯唱《竹書謠》的那段在秦國卷《十年一夢(一)》,感興趣的同學可以倒回去看一下,有跟阿拾身世相關的重要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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