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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 鴻雁于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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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凜冽的寒風兜灌進船艙,凍得人一個勁地打顫。我拿著火籤子在暖盆里翻了幾塊燒紅的木炭上來,搓著手對四兒道:「你先烘烘手,我去讓船夫把布篷放下來。」 船艙外,一團團陰慘慘的烏雲在天空中翻湧著,遠處的樹林和高山灰突突的,顯得格外寂寞悲寥。 「秦國的冬天來得可真早,這不是要下雪了吧?」伯嬴搓了搓手和我一起把厚重的布篷搭在船艙外面。 「下雪倒是不怕,要是前面水流緩的地方結了冰就麻煩了。」我一張嘴,立馬灌進來一肚子的冷風。 「怕真要被你說中了。你看,岸邊已經有浮冰了。」伯嬴皺起眉頭,跑到船頭看了一眼,沖我喊道,「前面的船停下來了,怎麼辦?」 我縮起脖子,拉攏衣襟走到船夫身邊:「老人家,你看這樣子我們還能走嗎?」 「貴人,前面的河道怕是已經凍住了,而且看這天,多半是要下大雪了啊!」船夫抬頭看了看天一臉的擔憂。 「這要是困在船上是要凍死人的啊!我們得趕緊找個能擋風雪的地方紮營才是。」伯嬴俯身從渭水裡撈起一塊浮冰遞到我眼前,「這麼厚的冰難怪前面的船走不動了。」 「嗯,事不宜遲。老人家你把船往岸邊靠靠吧!」我對船夫交待了一句,轉身掀開布篷對四兒喊道,「四兒,前面的水路結冰了,咱們今晚要在這裡紮營了。」 「這裡除了荒山就是野林子,連戶像樣的人家都沒有,這種天氣怎麼在外面過夜啊?」宓曹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嬌聲抱怨道。 「那你就自己找戶人家借宿去啊!別以為阿匣寵著你,你就真把自己當公主了!我家院子里,還住了個替卿父趕車的衛國太子呢!什麼德行!」伯嬴冷哼了一聲,轉頭對我說,「待會兒船停了,我先下去看看,你和小丫頭把重要的東西收一收,搬不走的就留幾個侍衛晚上在這兒看著。」 「得趕緊了,要是下起雪來,在野地里容易迷路。」我點頭道。 「知道了!我走了!」伯嬴拎起劍,大步走了出去。 宓曹盯著伯嬴離開的背影,緊咬著一口銀牙,胸脯因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對四兒道:「我們收拾點吃的,再帶幾件厚一點的冬衣,今天晚上怕是要難熬了。」 「公子利送了一張熊皮,我們也帶上吧?」 「好,你去拿吧,我來收拾乾糧。」 我和四兒迅速地把所需的東西打成了一個包袱,之後等了約莫一刻鐘,伯嬴沒有回來,與趙無恤他們同船的無邪卻找了過來。 「阿拾,最前面的船被冰卡住了,他們說我們要在前頭的林子里過夜。」船與岸之間隔了半丈多寬的堅冰,無邪足尖一點輕巧地落在船舷上。 「無恤他們都下船了?」我把收拾好的包袱掛在無邪身上,四兒和宓曹也相繼出了船艙。 「都在前面等著了。快上來,我背你跳上岸去!」 「我自己能行,你背四兒先下去吧!」 「走吧,小狼崽!」四兒笑著拍了一下無邪的腦袋,俯身趴在了他背上。 宓曹看了看腳底下的冰,握緊拳頭僵在那裡,我放柔聲音對她說:「沒關係,待會兒讓無邪再上來背你一趟。」 「我不要那小畜生背!」宓曹看了一眼無邪,鄙夷道。 無邪不會人語的時候,她說他是妖怪。現在人家話說得好好的,她又說他是畜生。這宓曹真是有很多法子讓別人討厭她。「那你便在這站著吧!公主!」我撂下一句話徑自跳上了岸。 「我們不能把她留在這裡吧?」四兒扯了扯我的衣服。 「別管她!我們走!」我拉了四兒和無邪往前走去,很快就遇到了迎面而來的燭櫝。 「宓曹呢?」他問。 「站在船上吹冷風,等著你這個大英雄去救呢!」我忍不住譏嘲了一句。 燭櫝面色一僵,點了點頭飛快地跑了過去。 相逢還不如不見,說的就是他們兩個吧!我回頭看了一眼,對無邪道:「你以後找女人可要找個性子和善的,要是找個像宓曹這樣的,起碼少活二十年。」 「我又不要孩子,找女人做什麼?」無邪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四兒和我面面相覷,敢情女人對他而言就是生孩子用的。 風越來越大了,濃雲密布的天空中飄下了幾朵零星的雪花,我們幾個加快了腳步一路小跑。前面伍封和趙無恤已經等在岸邊,後面的燭櫝也背著宓曹趕了上來。 「找到地方宿營了嗎?這雪恐怕會越下越大!」我對無恤道。 「小丫頭,好久不見啊!」這時,從無恤身後飄出了一個讓我頭皮發麻的女人的聲音。 「她怎麼會在這裡?」我一把拽住無恤的袖子,用力一拉躲在他身後。 「這是鄭女蘭姬,她們的船也被冰困住了,今晚會和我們一同宿營。」無恤回頭道。 「你們怎麼認識的?」我沉下臉色盯著趙無恤的眼睛。 「試問這天下,哪有不認識我蘭姬的男人?燭櫝,你說呢?」蘭姬捂唇輕笑,一雙媚眼瞟向了我身後的燭櫝。 燭櫝放下背上的宓曹,拿眼睛在蘭姬身上轉了一圈,嘴巴一咧又變成了往日那個放蕩不羈的遊俠兒。 「蘭姬是晉國貴卿宴樂的常客,這次是到晉國赴智氏宗主智瑤的宴席。」無恤輕聲解釋道。 「是嘛……」雖然知道眾目睽睽之下蘭姬不敢拿我怎麼樣,但是我想起她當日在教坊外與獸面男子一同追殺我的樣子,後脊骨就一陣陣地發寒。 「伍將軍還在跟前站著呢,才一年的時間小丫頭就換人啦?」蘭姬深深地看了無恤一眼,然後細腰輕擺走到我面前,勾起一邊的嘴角冷笑道,「當初在牢里連命都不要地往頭上澆冰水,我還以為你是個情深似海的痴女呢,原來也不過爾爾。」 她話音一落,伍封、百里大夫、伯嬴、趙無恤齊齊都把目光投向了我,我沉了臉色高聲道:「阿拾不才,在將軍府里倒也學過四年婦德,要我委身罪太子這樣的人,寧從死矣!」 百里大夫聽完捋了捋鬍鬚,對伍封嘆道:「你這小兒教得好啊,可惜我家紅葯沒這個福氣與她相互扶持。」 伍封的臉上滿是痛色,他木木地點了點頭,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這時的天愈發得陰沉,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空飛落,頃刻間就給大地覆上了一層冰苔。遠方的山此刻已經看不見了,百丈開外的地方都已經是灰糊糊的一片。大家加快腳步鑽進了河邊的一片樹林,找了一處地勢平坦的草地搭起了營帳,升起了篝火。 是夜,樹林里格外的安靜,耳邊只能聽見雪花落地的簌簌聲和乾柴被火燒裂的噼啪聲。伍封和百里大夫坐在一處小聲地說著話,無恤和幾個遊俠兒坐在一起默默地擦拭著佩劍,燭櫝一反常態地撇下了宓曹鑽進了蘭姬和舞伎們的營帳,男子低沉的笑聲和女子的笑罵聲混在一處,讓人不禁浮想聯翩。伯嬴一眨不眨地看著伍封,宓曹時不時地拿眼睛去瞄蘭姬的營帳,但臉上卻仍擺出一副漠不在乎的樣子。 「唉——」我揉了揉左邊一直亂跳的眉毛,把腦袋靠在了四兒的肩上,「頭好暈……」 「你累了就早些睡吧!」四兒把披在我們兩個身上的熊皮往上拉了拉,「昨天晚上看你翻來覆去的就沒睡好。」 「別睡!」我剛合上眼睛,一旁的無邪突然挺起身子往背後黑乎乎的樹林里看了一眼,警覺道,「有人來了!」 無邪一喊有人,無恤立馬給阿蓼幾人使了個眼色,六個遊俠兒齊齊提劍站了起來。話說這六人早前混入敵營半個月,後來因為表現太出色,居然在臨戰前被派去守護巴蜀聯軍後方的糧草。他們沒殺成太子鞝,但燒了敵軍的糧草迫使巴蜀兩國三日內投降也算是立了一份大功,因而人人都從秦伯那裡得了一百金。 「我們不是搶匪,只是過路的商人,船走不動了,見這裡有火光才尋來的。」一個清朗的男聲在黑暗中響起。 阿蓼幾個人從林子裡帶出來四個人,走在最前面的那個男子就算他拿著刀出現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把他當作搶匪。他反而要擔心,我會不會突然想轉行,不當巫士當搶匪。 這話沒有一點誇張。眼前的男子三十歲出頭的樣子,高額瓊鼻,眉目疏朗,戴金冠,著皮靴。金冠上一顆碩大的明珠,在火光的映襯下透著瑩潤的光澤,如一輪明月懸於頭頂。往下是一件靛藍色菱格紋底的夾絮錦袍,袍緣一圈用暗金線密密匝匝地綉了雲雷紋。這樣一件錦袍,除卻用料不說,僅那袍緣的金紋便要一個善繡的女子,花上三個月的時間方能成品。更不論他腰間那條鑲夔龍紋白玉片的革帶和腰際掛的串琉璃珠香囊,樣樣都是世間少有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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