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表妹
第二天如是。
裴談流連在長安街的風月場所,這樣的事自然傳的很快,甚至在望月樓這樣並不大的酒樓里,都有人在高談議論。
「到底是裴氏的公子,縱然當上官,骨子裡還是不改公子的風流習性。喜歡詩酒和美人。」一桌三四個人,正興緻勃勃聊著最新的軼事。
「我倒是聽說裴公子還給醉情樓的花魁寫了首詩,不愧又是才子又多情。」
「聽說韋相爺也在。」
有人竊竊私語。直到發現身旁多了一個人,那人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幾人一驚轉頭一看,見到了一個捧著酒微笑的年輕少女。
「您的酒來了。」清秀的少女微微一笑,將手裡酒壺放到了桌上。
聊天的人不由神色一盪。
可是少女已經立刻轉身走了,窈窕的身影讓幾道視線痴痴地看了會。
「聽說是老闆娘娘家來的表妹,想不到長得如此水靈。」
……
到了後院,荊婉兒立刻就遇到了同樣捧著酒的紫嬋兒。
紫嬋兒看見荊婉兒從大堂出來,頓時就臉色一變。
她快步走上去問道:「姑娘在做什麼?」
荊婉兒望著她,眨了一下眼,「剛才我遇見了陳大哥,他手上東西那不過來,讓我幫忙把一壺酒給客人送去。」
紫嬋兒臉色蒼白:「官人怎麼能隨意差遣你做事,我回頭就和他說。」
荊婉兒看著她,目光像水清冽,直到紫嬋兒微微覺得不自在,才開口說:「你在怕、我會被人發現嗎。」
紫嬋兒有些發怔,竟不自在避開荊婉兒的注視。
荊婉兒神情沒有什麼波瀾,淡淡道:「我理解你的想法。」
紫嬋兒是被迫收留了她,但是她在這裡一天,就是懸在紫嬋兒頸子里的一把毒刃。
紫嬋兒怎麼會不怕她。
荊婉兒看著她:「但你有沒有想過,被人發現你這裡突然多了一個人,這個人卻什麼也不做,這才是最可疑?」
最好的隱藏是不留痕迹,越是反常才是破綻。
紫嬋兒的神色愈加不安起來,她低聲道:「我已經說了你是我娘家的表妹。」
荊婉兒淡淡一笑:「就算是表妹,也不會什麼都不做。」
紫嬋兒怔怔盯著她,顯然不知道荊婉兒什麼意思。
荊婉兒索性說開了:「你應該最清楚,連你都能安穩待到現在,就說明長安城並沒有人認識你,換句話說,也就不會有人認識我。」
不要說長安街了,就算是在宮裡面,又有幾個能認得出來一個宮女的臉。即便這個宮女從你身邊走過,下一刻,你也不會記住她的長相。
宮女,是遍布大明宮,卻永遠不會被人特別留意的存在。
紫嬋兒似乎一下子被點醒了,她獃獃半晌沒有說話。
荊婉兒輕輕接過了紫嬋兒手裡的酒壺,「如果你想通了,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紫嬋兒下意識一驚,半刻問道:「幫你什麼?」
荊婉兒目光幽幽:「我想送酒去醉情樓。」
此時的長安城外,一百里的路程裴縣終於帶著手下星夜兼程趕到了地點,見到荒道上唯一那家客棧。
「應該就是這裡。」裴縣沉下了臉來。
隨同的一個裴家護衛說道:「聽說跟蹤的暗衛,在埋屍體的地點做了標記。」
否則這荒郊野嶺要找一個被埋的人,還真不容易。
裴縣立刻下馬,吩咐道:「大家散開尋找,注意隱蔽。」
為了方便他們喬庄成商旅,這麼荒郊的地方除了偶爾過路的商隊不會引人懷疑,出現任何生面孔都有被人猜疑的可能。
尤其這家客棧老闆,既然能做出賣女求榮的事情,被宗霍的人收買也不稀奇。
「找到了!」
一個護衛敏銳地在地上發現一塊明顯鬆動的土壤。
幾個人立刻動手挖掘,果然沒多久,就發現少女的屍體。
因為裴家暗衛們要跟蹤宗霍,所以對屍體也是匆匆掩埋,估計那家客棧老闆發現女兒屍體不見以後,也不會費心思尋找,甚至巴不得消失。
雖然幾個人都只是護衛,但看到如此年輕的生命被凌辱香消玉殞,誰都是心中惻隱。
裴縣沉聲說道:「按照公子的吩咐,把屍體裹上松香,我們帶回長安。」
裹上松香是為了隱藏屍臭,否則路過長安城門的時候,就算他們擺出大理寺的門面,也未必會被長安城門的守兵放行。
於是幾個訓練有素的護衛立刻行動,將屍體挖出來處理好後,就放入了他們偽裝行蹤的車廂內。
「走。」裴縣一刻也不耽擱的下令,「不能讓公子一個人孤身在長安。」
三匹馬一輛車浩浩蕩蕩在路上捲起煙塵,朝著長安的方向再次快馬加鞭。
——
說到裴談,這兩日被醉情樓,當做最尊貴的座上賓。
一名姿色妍麗的女子在紗帳內彈琵琶,邊上還有兩個身材曼妙的舞姬伴舞。
「裴公子,您喝茶。」知道的人才明白,這兩日裴談喝的不是酒,是茶。
千嬌百媚的醉情樓花魁,雙手遞著杯子,送到裴談的面前。
裴談慢慢起身,淡淡道:「失陪一下。」
只見他走向包廂的門口,伸手撩起了帘子,就沿著門口的樓梯踱步下去。
醉情樓中人來人往。
有個人撞了裴談一下。
「裴大人?」那撞人的倒是一笑。
裴談見到對方中年蓄鬚,一身氣度。目光頓時一動,有些不敢信:「……韋相爺?」
對方哈哈大笑,竟是爽朗,周圍的路過人無不露出惶恐色。
此乃大唐丞相,韋玄貞。
韋玄貞緩緩轉身,「之前聽說裴大人辦了宗尚書的案子,裴大人果然是年輕有為,做事有果斷。」
宗霍一案讓裴談名揚長安,聽說已經有百姓私底下喊他是像狄公那樣的一名清廉青天。
把裴談和名垂青史的狄公作比較,本身已經很誇張了。
裴談看著韋玄貞,半晌才道:「想不到在此得遇相爺,下官失禮了。」
想不到韋玄貞這樣的身份,也會親自到醉情樓。而他的出現,顯然已經讓醉情樓上下乃至老鴇都出現了極端畏懼的情況。
裴談現在官拜三品,在韋玄貞這樣一品丞相的面前,稱一句下官也沒什麼。
韋玄貞含笑看著他,雖然他是韋家人,又有丞相之尊,可裴家百年清貴之門,裴談嫡系之子的身份真要站在他面前,也不矮他什麼。
「裴大人,既然來了,不如和本相喝一杯?」韋玄貞邀請。
裴談站在樓梯間的身形漸漸頓住,看著韋玄貞:「相爺邀請,下官莫敢不辭。」
韋玄貞再次大笑,招手叫來了隨從:「送酒到樓上。」
他對裴談做了個「請」的手勢,裴談只得返身,隨著他重新上了樓。
甚至不知道韋玄貞是不是一直都在樓上的包廂,只是他挑帘子進去的時候,正是在裴談先前那個包廂的隔壁。
「裴大人經常來這醉情樓么?」韋玄貞似乎隨意地問。
裴談慢慢道:「只是近日有空。」
韋玄貞呵呵一笑,凝望裴談道:「大理寺的事務繁雜,經驗豐富的官員也不易接受,裴大人是該適時放鬆一下。」
神態真誠,看著是真話。
裴談也淡淡一抿唇:「多謝韋相。」
這時隨從已經把酒送來,韋玄貞也已經落座。裴談慢慢走過去。
風月場所,人多眼雜,很難有什麼秘密,當然如果是殺手的話,也不會眼瞎來到這個地方殺人。
所以喜歡長安街上萬般風情的,不僅有韋玄貞這樣身份的相爺,還有多的是朝堂上道貌岸然的世家貴族們。
裴談面前被斟了酒。
「來,本相與裴大人干一杯。」韋玄貞先端了杯子。
裴談伸出手碰到了杯子的邊沿,慢慢端起來。
相碰之後,兩個人都是一飲而盡。長安公子可以不會策馬揮劍,但一定不能不會詩酒和美人。
一杯酒下肚,裴談面不改色。
韋玄貞唇角一挑,「裴大人還如此年輕,說實話當初陛下下旨封裴大人為大理寺卿的時候,朝堂內外還有不少人驚訝的聲音。」
畢竟大理寺這樣的地方,曾經待過狄公,待過其他數不盡的大唐官員,關於那個地方,早就被蒙上一層暗紗。
而宗霍一案撞在風口上,似乎上天有意讓裴談甫一上任,就震驚長安。
對此,身為大唐所有官員之首的韋玄貞,自然是心裡比所有人都更門兒清。
他看著裴談的目光微眯,似乎含著深意。
但裴談的神色始終淡如止水,彷彿坐在他對面的不是大唐百官之首,而只是一個平常人。
這樣的氣度,不是裴氏這樣的鼎盛世家,是絕對養不出的。
宗霍的案子就更說明了這點,若現在身居大理寺卿之位的,是任何一個沒有世家背景的人,宗霍之死,絕對不會成為今日長安城熱談的一件事。
這兩日醉情樓的老鴇可謂臉上有光,又是裴公子,又是韋相爺,但凡這消息傳出去,她醉情樓的名聲一定大振。
長安城青樓樂坊無數,誰家都有藏著的招牌,想要爭出名堂來,無非就是看達官貴人,最常去的是哪一家。
老鴇甚至覺得,經此一役後,她的醉情樓,可以一躍成為長安風月場所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