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傷心欲絕03
那人是薛桃!
薛桃……狂蘭無行冒死救出的薛桃、玉箜篌費盡心思要把她留住的薛桃,怎會像無人撿拾的布偶一般,被遺棄在這荒山野嶺的雪夜?阿誰突然生出莫大的勇氣,停下腳步又對她看了一眼——她的胸口有傷!她的胸口被什麼東西擊穿,流了很多血。
但她還沒有死,殘餘半邊臉頰雪玉秀美,眼角含著的一滴眼淚已凝結成冰。阿誰雙手將她抱了起來,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抱著她向住處狂奔而去。
快點、快點、她要再快一點!
她有很多很多事要對唐儷辭說!很多重要的事!很多人命……
眼淚奪眶而出,她覺得肩頭無比沉重,人命、人命、人命……許許多多的人命,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圓滿?到底要怎樣努力才能挽留住一些什麼?她只是阿誰,她已經覺得負擔不起,而在唐儷辭肩上又是何等沉重?他又負擔得起么?
「碰」的一聲,阿誰奔到門口,撞門而入。門內玉團兒嚇了一跳,眼見阿誰傷痕纍纍,頓時大叫一聲。林逋匆匆出來,將阿誰和薛桃扶起,宛郁月旦開門出來,阿誰喘息未定,手指門外,「沈大哥……在望亭山莊被圍困……快去救他,還有官兒……」
「放心,唐公子已經去了。」宛郁月旦彎下腰來握住她的手,微笑得很鎮定。阿誰呆了一呆,聽到這句話她覺得天旋地轉,「他已經去了?」宛郁月旦頷首,「他從床上醒來,聽說你帶著沈大哥和朱顏去闖望亭山莊,就立刻趕去了,不怕,有唐公子在,誰也不會出事的。」阿誰看著他,顫聲問道,「他的身體……」宛郁月旦舉起手指在頭側划了個圈,微笑道,「他只是情緒激動,我讓他服了安神的葯,喝了姑娘做的米湯,已經比剛才好了一些。你放心,唐公子在的時候,不會讓任何人受傷,他是個能為了別人去拚命的人,而以唐公子的能耐,他拚命去做的事,有什麼是做不成的?」
阿誰昏眩的看著宛郁月旦,這個人說唐儷辭是一個能為了別人去拚命的人,為什麼能說得這麼肯定?這麼順其自然?「他……」宛郁月旦手持巾帕,緩緩擦去她臉上的泥水和落雪,溫柔的道,「我見過另外一個能為了不相干的人去拚命的人,他是因為博愛,他對每個人都好,希望每個人都快樂,為此他可以拚命。這樣的人人人都喜歡,都會讚美。但唐公子不是這樣的,他會為了別人去拚命,不是因為他博愛,而是因為他很脆弱。」阿誰慢慢眨了眨眼睛,她眼裡有殘雪的融水,看上去一切都是朦朧一片,只聽宛郁月旦柔聲道,「他太寂寞了,太想被人關懷,所以他拚命的拯救別人,通過拯救別人……他能得到一些滿足,他會覺得自己很重要。他對方周不死心、對柳眼不死心、拚命的去救池雲,那都是因為真正關懷他的人很少,他記在心裡,他不肯放棄。但了解他的人很少,唐公子表達情緒的方法很激烈,大部分的人都怕他,因為他總像一個人能完成幾十個人、甚至幾百個人做的事,彷彿只有他存在,別人就不需存在一樣。但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太寂寞,他需要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太想要被關心、太想要被重視,他不能和普通人一樣。」
我……真的一直都很笨。阿誰眼裡的水流了下來,「是……」宛郁月旦柔軟的嘆了口氣,「我說句不該說的,阿誰姑娘,你不能不了解唐公子。我想他執著於你的原因,不是因為什麼其他的理由,而是因為你……你身上有一種……母親的感覺。」
阿誰眼裡的水再次流了出來,分不清是雪水或是淚水,「我明白了。」這個第一次見她的溫柔少年,像能將一切迷霧看清,她終於明白唐儷辭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終於明白他想得到誰「可以為他去死的愛」,終於明白為何她從來沒有感受到他在愛她,為何他對她很好但她總是會感到失望——原來——
原來如此……
只是因為如此……
她哭了出來,伏地慟哭,他只是想要一個能為他去死的母親,但她卻一直會錯了意。
她永遠不可能是他的母親,但她一樣對他關懷備至,可是……可是……他所要的只是母親,不是別的其他的什麼。
而她真的……永遠不可能是他的母親。
沈郎魂與余泣鳳和清虛子已經過了二十二招,以真實實力而言,沈郎魂或許能接余泣鳳百招,但必定敗於二百招以內,但他卻不是劍士,他是殺手。殺手最清楚如何生存,所以即使他明明接不下余泣鳳與清虛子聯手的任何一招,他卻能支持到二十二招。
但二十二招已是極限,沈郎魂心裡很清楚,第二十三招將是他的絕境。余泣鳳已摸熟了他閃避的路子,清虛子掌法沉穩,絲毫不被他眼花繚亂的刀法所混淆,第二十三招兩人默契已生。於是余泣鳳劍掃右膝,清虛子躍高向沈郎魂後心擊落,沈郎魂避無可避,大喝一聲,短刀殺柳齊出,硬架身前身後的一劍一掌!
白素車一邊觀戰,神色冷淡,卻又不離開,似乎正看得有趣,突地她目光微微一閃。沈郎魂見她目光,瞬間猶如有靈光閃過頭腦,驀然放棄招架身後的一掌,「殺柳」寒光閃爍,脫手飛出,夾雜數十枚「射影針」激射余泣鳳胸口咽喉!
余泣鳳在他這門暗器下吃過大虧,急急舞劍遮擋,沈郎魂短刀撲出,連下殺手,竟是逼得余泣鳳連連倒退。身後清虛子一聲清喝,與一人動上了手,只聽「碰」的一聲雙掌相接,余泣鳳臉色一變,撤劍後退。白素車微略頓了一頓,對著沈郎魂微微一笑,隨即退去。沈郎魂鬆了口氣,回過頭來,卻見唐儷辭一人獨立,清虛子竟是退得比余泣鳳更快,沿著隧道的另一端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