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英台 13
kaiser參與錄製的這期黃金強檔綜藝節目到傍晚時候正好收工。主持人團隊做東,邀請這幾個剛出道沒多久的人氣嘉賓一同吃飯。羅丞和肖揚幾人很有自覺,都聯繫了經紀人郭小莉,安排出收工後的時間。唯有kaiser的隊長周子軻,我行我素,連一句邀請都沒聽到。等所有人找他的時候,他早就揚長而去,不見蹤影了。
老前輩們也不會生氣——那到底是周子軻。在這北京城裡,總有那麼一批人讓人只得仰望,開罪不起。如果不是亞星公司那傳說般的出道選拔手段,恐怕這群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周子軻有什麼交集。頂級富家子弟的社交圈,神秘,傲慢,充滿了五彩斑斕的誘人迷霧。夜裡吃飯的時候,幾位資歷頗深的老主持人不約而同問到了關於子軻的問題,kaiser幾個年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說他們確實和子軻隊長不太熟,一起吃飯的機會都很少,更別提唱歌、玩牌一類的娛樂活動了。
像周子軻這樣的人,他的夜生活該是什麼樣的?
飆車?賽馬?泡妞?吸麻?還是傳說中駭人聽聞的什麼深水炸|彈、俄羅斯轉盤?
周子軻開車回家。他迫不及待,打開家門,房間裡頭燈亮著,是有人在家,有飯香味。電視機在播放天氣預報。周子軻在玄關換鞋,說了句:「我回家了。」
湯貞出現在玄關前,周子軻抬起眼,看到湯貞還穿著那個不合身的睡袍,還踩著那雙不合腳的大拖鞋。
湯貞是小的,小到周子軻恨不得把他藏起來,藏得什麼郭小莉、梁丘雲的,永遠找不到。
「你能不能以後就住這兒,別走了。」周子軻摟過湯貞的腰來,沒忍住低頭親了親湯貞的臉。
湯貞在他懷裡抬起頭,湯貞嘴邊眼裡都是笑了:「吃飯嗎?」
飯菜是周子軻收工之前打電話給那個尤師傅的餐廳,加錢讓他們送過來的。尤師傅說,他們餐廳好多年不做小湯席了。周子軻則說,他要吃,他就要今天吃,多加錢沒關係,送過來吧。
如今飯送過來了,還熱著呢,周子軻又不想第一時間吃了。省略一。湯貞的頭枕住了沙發的皮質扶手,一歪頭就能看到電視里,天氣預報結束了。
一群熟悉的人影忽然出現在電視畫面中。
是一個綜藝節目的預告片。
「希望大家多多購買我們的周邊,」肖揚一頭淡金色的短髮在鏡頭中格外引人注目,他在節目預告片的笑聲效果中說,「不過我們隊長周子軻的粉絲就不用買了,他並不缺錢啊,他真的什麼都不缺!所以請支援一下其他人!」
一陣爆笑,鏡頭切到主持人都被肖揚的話逗得捧腹大笑。
湯貞這麼看著,也覺得很有意思。省略二。
飯菜全都涼了,小周根本就不在乎。也許他心中曾有許多不甘,許多困惑、痛苦、憤怒,過去他選擇在「家」,在「愛」,甚至在這些有回憶的飯菜中得到答案。而現在他放棄了,比起沒有意義的,隨著某些人回來就會改變的答案,他發現忘記這一切,單純地宣洩,其實更加痛快。
如果他喜歡湯貞,那麼他就需要湯貞也喜歡他——一天生的自尊心要求湯貞非這麼做不可。
但如果他只想要湯貞,那麼他只管要就可以了。
周子軻發覺,這也許是維繫住他和湯貞之間聯繫的唯一辦法。他不怎麼擅長愛,也不擅長恨。他想讓自己舒服一點,但他又想見到湯貞。
這簡直太矛盾了。
省略三,這讓湯貞不自覺用沒大有力氣的手抱住了小周的頭。
「湯貞,你冷嗎。」
小周問。
屋子裡溫度還是那麼低,省略四。
湯貞小聲說:「小湯席好像涼了,不能吃了。」
湯貞把手伸進睡袍的袖子里,幸好有這個睡袍墊在下面,省略五。
等到了睡前,省略六。
「你明天早上幾點回去?」小周低聲問。
湯貞說,不知道。他抬起頭看小周的臉:「我醒了以後,再給祁祿打電話吧。」
「別找他了,我送你回去。」小周說。
湯貞聽了,垂下眼,沒講話。
小周安靜了一會兒,又說:「那我明晚幾點再去接你?」
湯貞愣愣抬起眼來。
湯貞忽然笑了。
周子軻低著頭,半晌自己也笑了。笑被湯貞傳染,傻裡傻氣的。
湯貞一直枕在小周手臂上睡。半夜裡,湯貞感覺有人在親吻他的臉。
湯貞當這是夢,他下意識往對方懷裡靠,這和以往的夢都不一樣,這樣的夢會讓湯貞變得軟弱。
「你明天會來嗎?」是小周的很冷淡的聲音。
湯貞不知小周為什麼要這樣問。
接下來半個月里,幾乎每天,周子軻收工後都會開車過來接湯貞。有時是到湯貞家裡接,有時是到湯貞的工作地點。周子軻沒開那輛過於吸睛的超跑,開的是輛不起眼的雪佛蘭。
湯貞現在除了《羅馬在線》以外,偶爾會接到一些雜誌拍攝和錄製電視台短片的工作。他當年人氣太盛,紅遍亞洲,駱駝瘦死,這個飯碗也能吃一輩子。周子軻穿著件不起眼的棒球服,戴著口罩,在帽檐下,在攝影棚門外的陰影里,窺視湯貞如今的生活狀態。不知為什麼,周子軻感覺湯貞其實一點也不快樂。
湯貞嘴上總說他要工作,他熱愛工作,可工作帶給湯貞的不再有快樂,似乎陰影更多。
雜誌社的工作人員也議論紛紛,對如今的湯貞評頭論足。他們並不在意湯貞。
收工的時候,有雜誌社的年輕人問,湯貞老師,你和kaiser很熟嗎?
我?還可以。湯貞回答了。他微笑著,總是努力表現得很好。
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人在意湯貞的笑容是否標準,態度是否親切。
如果不是祁祿在旁邊扶住了湯貞,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湯貞因為保持一個姿勢站了太久,腿都站不住了。
「你和子軻也熟嗎?」那年輕人激動地問,「你們一起主持《羅馬在線》是不是每周都見面?」
湯貞愣了愣,笑著搖頭:「不是……不是很熟。」
「為什麼不熟呀,怎麼——」
旁邊人說:「你老追著人家湯貞老師問幹什麼啊,你們家子軻那個脾氣,能和誰熟啊?」
停車場的車越來越少,湯貞坐在雪佛蘭的后座,被還戴著棒球帽的周子軻摟住了腰,不停地接吻。
「晚飯怎麼沒接我的電話?」周子軻在湯貞臉頰上咬了一會兒,突然問。
湯貞愣了一會兒,被親懵了似的,說:「棚里人多……」
「去更衣室接啊。」周子軻不情願道。
湯貞抬頭看他,點頭了。
每天早晨把湯貞送走以後,周子軻每隔十幾二十分鐘就要打電話過來,一有空摸到手機就忍不住發簡訊,要立刻看到湯貞的回復,收工以後再把湯貞接回來,還在車裡,還沒回家呢,就忍不住先親一會兒,先確認和早上送走時是不是一樣的。
「……不能在車裡……」湯貞忍不住說,省略七。
周子軻知道,湯貞又在害怕他們的蹤跡被人發現了。
有的時候,周子軻不明白湯貞到底在害怕什麼——若說「偶像」,湯貞現在事業落下來,根本沒必要為了這個飯碗再恪守那麼多清規戒律,若說是為了「公司」,在kaiser待了這兩個多月,周子軻也沒感覺亞星公司對湯貞這個大前輩有多少偏愛。
但湯貞就是時時刻刻,擔驚受怕。
只有回到周子軻家裡的時候,當窗帘都嚴嚴實實地拉死了,湯貞才會在這麼一個封閉空間里放鬆下來。湯貞在周子軻家裡走來走去,做一些沒什麼用的家務,或是整理根本整理不清的衣物。湯貞的記性變差了很多,反應也慢,家務也做不好,他也許只是習慣性的,想為小周做些什麼。
有時會有些別的人給湯貞打電話,郭小莉,溫心,甚至陶銳和肖揚。周子軻好幾次從床上下來,忍著被打斷的煩躁,去關湯貞那個吵死人的老人手機。
周子軻發覺,過去湯貞身邊的那麼多朋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什麼「四大緋聞男友」,都和湯貞的聯絡越來越少了。省略八。看上去,湯貞終於得到了教訓,知道那些曾佔據他生命里絕大多數時間的人都是靠不住的。
可周子軻看到湯貞汗津津的臉,他並沒有太多的快意。
湯貞洗完了澡,穿著他從家裡帶過來的真絲睡衣,坐在靠著床頭正看汽車雜誌的周子軻身邊。
周子軻抬起眼,一嗅就嗅到了湯貞頭髮里那股熟悉的,好聞的洗髮水氣味。湯貞的頭髮比以前長了很多,這股香氣自然也更明顯。
這洗髮水為什麼不找你代言了。周子軻問。
湯貞回過頭,說,不合適就不代言了。
他說這句話時臉上在笑。
「誰覺得不合適?」周子軻追問。
湯貞搖搖頭,彷彿聽到了孩子氣的傻話,不講。
湯貞十八歲那年寫了一首歌,寫他想像中的,充滿了未知的愛情。
當時為了爭取國際日化大廠的合作,公司拿湯貞的這首歌做了交換。
周子軻問,你還會不會唱那個歌。
湯貞轉過頭,他望著周子軻的臉,從周子軻的嘴唇望到了眉毛,好像從未見過這個年輕人似的。
「我會。」湯貞說。
湯貞現在的歌聲不像以前那麼有底氣,他只是夢囈似的,在周子軻身邊哼唱起來,像哼唱一首由別人作的歌。商業社會,歌手將自己的人生注入到作品中,唱給千千萬萬的信徒和崇拜者。而在許多年以前,人們歌唱,無非是為了對意中人表達自己難訴的心事、衷腸。
眷你似夢,戀你似夢。湯貞唱著那個十八歲當紅偶像寫的歌,望著小周的臉。
周子軻用吻去揉湯貞的嘴唇,他覺得他嘗到了湯貞的心事,嘗到一點真的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