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梁兄 23
林導見時間晚了,湯貞一直沒回來。「喬賀,你去找找小湯,再說兩句咱們就不排了,讓大夥都回家。」
湯貞臉上還有妝,是祝英台的妝,汗水流下去,湯貞氣喘得斷斷續續。梁丘雲把湯貞一張臉捏起來,他目光來回逡巡,湯貞打扮成了女孩的模樣,梁丘雲反倒是整個劇場里最後一個靠近他的人。
有很多次梁丘雲想過,湯貞如果是個女孩該多好。
他把湯貞抱起來,像抱一個不設防的靈魂。湯貞全然地信任他。湯貞不應該拒絕他。
「英台?」
是喬賀的聲音,從隔間外面倏然而至。
梁丘雲眼看著湯貞的臉色變了,像是從「湯貞」里一下子醒過了一條魂兒來,僵硬地望了梁丘雲背後的隔間門,屏著呼吸。
沒人聽見喬賀的動靜,他腳步聲那麼輕,一下子就到了門前。湯貞一直咬了嘴唇不出聲,喬賀是怎麼聽見他的。
剛才有人路過這裡嗎,他們也一樣能聽到嗎。
「老爺子要講話,講完就下班了,」喬賀說,「英台,快點吧。」
他聲音低沉,那麼富有舞台魅力,靠這麼近,就貼在隔板門外面,湯貞甚至能透過隔板門下面的空隙看到地面上投射出來的人影。
「我,」湯貞吞了吞喉嚨,像是怕自己聲音露出什麼端倪,湯貞握了梁丘雲抱他的手,閉了眼睛說,「我馬上就出去,喬大哥。」
「嗯。」
外面傳來水流的聲音,像是喬賀洗了把手。然後他走了,腳步聲越來越遠。
「雲哥,我要走了……」湯貞抬起頭來,和梁丘雲說。
梁丘雲放了他,讓他走了。
隔間里就剩一個人。梁丘雲低下頭,看自己兩手空空。
林導讓湯貞又在台上走了一遍位,湯貞一直站著,身影有點晃。「時間不夠了,」林導說,「今天只能排到這,小湯,你今天晚上有工作嗎?」
「有。」
「怎麼還有啊?有一天沒有的嗎?」林導氣道,「你爭取早點回酒店,和喬賀把今天排的這段詞再串一遍,讓他給你把節奏重點再捋順一下。」
「好。」湯貞滿口應道。
梁丘雲點了所有亞星練習生的人數,每個小男孩走過來,說著「雲哥,再見!」「雲老師,再見!」梁丘雲笑了笑,和他們擺手,還有小男孩來和他擊掌。
駱天天排在隊尾,也和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一樣冒過來:「雲哥,再見!」
「再見。」梁丘雲說,把最後一個人名點了個勾,放下筆收起名單就準備走。
駱天天一下子把他一條胳膊緊抱住了。
梁丘雲抬起眼來,看見湯貞在不遠處的台上,和喬賀近近地站著。
「累不累。」喬賀問。
「不累。」湯貞說。
「你們工作太多了。」
「還好吧,就是工作。」
「你大約幾點回酒店。我一會兒回家。」
「我也不知道,」湯貞說,他對喬賀笑了,「要不這樣,喬大哥,我工作結束,給你打個電話?」
梁丘雲低頭往停車場走,駱天天還抱著他一條胳膊。擱平時,梁丘雲一準把他推開了,可今天駱天天腳有傷,梁丘雲還答應公司負責送駱天天回家。
梁丘雲跨上自己的機車,駱天天上來,突然從背後靠過來,在梁丘雲後脖子上親了一下。
「你幹什麼!」梁丘雲一下子火了。
駱天天一愣,他有點不樂意:「幹什麼……我就是和你鬧著玩嘛……」
「你別和我鬧著玩。」
「我喜歡和人這麼鬧著玩!」駱天天說。
梁丘雲不說話了,他坐著,胸膛一陣起伏,像在努力壓抑什麼。他不說話,駱天天反而不敢動他了,乖乖在後面坐著。
梁丘雲把駱天天送回了家。依照手機簡訊里以前朋友給他的地址,找到了打工的地點。他忙到很晚才有工夫吃了飯,還幫朋友開車把喝醉的客人送回了家。客人下車之前一個勁兒握著梁丘雲的手說,哥們兒!你這車開的!這技術,絕了!
」別他媽在酒吧幹了,給哥開車,走走走。」
梁丘雲謝過了他。
他把車開回去還給朋友,從酒吧後門騎了自己的車回家。中途他又繞路去了一趟湯貞住的酒店,湯貞已經回酒店了,趴在陽台邊上,和喬賀有說有笑地靠在一起。夜間路上車輛不多,梁丘雲的機車在其中飛馳而過,引擎發出刺耳的尖嘯,梁丘雲心裡反而愈加平靜。
有那麼一會兒他覺得,不能再這樣繼續了。
湯貞睡前還是給梁丘雲打了個電話。
天已經很晚了,湯貞縮在被窩裡,聽窗外傳來一陣陣盛夏的蟬鳴。還沒吹乾的頭髮把枕頭蹭濕了,湯貞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愣愣凝視手機屏幕上那個名字。
還是按下了撥號鍵。
長時間的嘟嘟聲。梁丘雲很久才接。
湯貞能聽見手機那端傳來滴水的迴響,能聽見熟悉的雲哥粗重的喘息。梁丘雲一接起電話,驚訝地小聲笑了:「阿貞,這麼晚打電話。」
湯貞聽見他的聲音,懸著的一顆心慢慢放下。
「雲哥,你還沒睡嗎。」他聲音悶在被窩裡。
「正準備睡,你還沒睡。」
「我也……」
「睡吧。」湯貞聽到雲哥這麼說。
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彷彿這一天里什麼尷尬和不快都沒有發生。
祁祿第二天清早告訴湯貞,雲哥今天早上沒過來,也沒和任何一個人聯繫過。
「郭姐說他沒請假,打他手機也關機,」剛替梁丘雲把公司來的練習生們清點了一遍,祁祿這會兒站在湯貞更衣室門外,透過門縫,隱約看見湯貞在裡面,「他聯繫你了嗎?」
「沒有,」湯貞披了戲服,匆匆忙忙推門出來,他看了祁祿,「你們都聯繫不上他?」
祁祿看著湯貞給梁丘雲打電話,沒人接。湯貞握手機的手有點不穩當,又撥了一次,還是沒動靜。
這事就蹊蹺了,就算有再嚴重的事,梁丘雲不接誰的電話,不會不接湯貞的電話。
祁祿說:「天天也沒看見他。本來今早雲哥應該去天天家把天天接過來的,天天自己坐地鐵來的。」
「天天的腳怎麼樣了?」湯貞低頭穿鞋,抬起頭來問。
祁祿想了想:「他只要不到處胡鬧,應該過一陣子就好了。」
駱天天一瘸一拐,來湯貞的休息室找他,湯貞正在發簡訊。駱天天是個粗心大意的,看見湯貞就高興著急要往屋裡蹦,結果受傷的腳丫子沒注意,一下子撞沙發腿上,駱天天疼得當即慘叫一聲,抱住腿和猴兒一樣跳。地上躺了一本雜誌,他又沒看見,一腳蹦上去,腳底一滑,整個人飛起來一樣滑倒,要不是湯貞眼疾手快過去一把撈住他,駱天天恐怕真要再送一回醫院了。
「看路啊,天天。」湯貞笑道。
駱天天靠著地櫃站好,打開劇組給湯貞準備的小冰箱,裡面果然事先冰好了他最喜歡的橘子汽水。
「哥,」駱天天喝了一口,長呼了口氣,心裡那叫一個舒服,「我想問你個事。」
「什麼事。」湯貞半彎下腰來,端詳駱天天還腫著的腳踝。
「雲哥最近有沒有問你借錢啊。」
湯貞一愣。
「沒有啊。」
駱天天一臉懷疑,瞥了湯貞:「你不會是給他留面子吧。」
湯貞哭笑不得,打量駱天天的小表情:「你小子,是不是又想借錢啊?」
駱天天急忙道:「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是問雲哥最近有沒有問你——」
「想借就借,用得著拿你雲哥當借口。」湯貞笑著看他。
「誰拿他當借口了,」駱天天嘟囔著,「我和他又不熟。」
「又鬧脾氣。」
「誰和他鬧脾氣,沒這閑工夫。」駱天天翻了個白眼。
湯貞問他,要借多少。
要借也行。駱天天說,隨口扯,借我五千塊。
湯貞挑了挑眉,看駱天天。
駱天天撇了撇嘴:「兩千塊也行啦。」又小聲說,「我最近正好想買個自己的墨鏡……」
看他這可憐樣,湯貞低頭笑著,從錢包里拿錢。他把大票一折,都給了駱天天,零錢塞回去:「想買什麼樣的墨鏡?」
駱天天數也沒數,把錢揣兜里。看著湯貞的包就放一邊,敞開著,他伸手過去,拿起湯貞放在包里的一隻墨鏡,抬起頭戴在臉上,一下子大半張臉都被遮去了,只剩一張嘴在下面笑。
湯貞假裝生氣:「又拿我的東西。」
「我沒拿,我就戴一戴,」駱天天解釋道,他沖湯貞一笑,「好看吧?」
湯貞看他一會兒,點頭:「還挺適合你,天天。」
駱天天摘下墨鏡來,低頭看:「這什麼牌子啊哥。」
「給你了,戴著吧。」湯貞說。
駱天天一驚。
「這麼大方?又給我東西?」
「你不想要嗎。」湯貞看他那明明想要的不得了,還不好意思講還要裝客氣的小模樣。
駱天天看著湯貞,他知道這點錢這麼個墨鏡對湯貞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我想要你就給嗎。」
湯貞說:「那也要看是什麼。」
郭小莉給湯貞回了個電話,說阿雲在蘭庄酒店:「他昨天喝多了,睡過了頭。他說一會兒就到劇場,你不用著急。」
湯貞一怔。蘭庄酒店,這個地方湯貞去過幾次,並不算陌生,他不明白雲哥怎麼會在那兒,更不明白為什麼雲哥醒了卻不給他回電話:「我知道了,郭姐。」
駱天天在背後還對著鏡子一頓臭美,他坐地柜上,擺弄那個墨鏡:「對了,哥,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在外面聽見有人說你壞話。」
湯貞掛了電話,沒聽清楚:「什麼?」
「有人說你和一個叫方……方什麼的……」駱天天仔細回憶了一下,沒回憶起來。
他看湯貞的表情,湯貞好像聽見個「方」字就心裡有數了,並不需要他繼續補充。
「我沒看見是誰說的,我跑過去,他們人都下樓了。」
湯貞點頭,又笑了:「沒事。」
駱天天見湯貞這反應,納悶了。
事實上,從去年湯貞出道起,駱天天就一直對他這一點特別不明白。
「哥,為什麼別人欺負你,你都好像無所謂似的。」駱天天問。
湯貞看了他。
「你真的一點都不往心裡去?」
「怎麼往心裡去。」湯貞說。
「揍他們啊!整他們啊!就他們會說壞話啊。」
湯貞笑了:「又沒人真的欺負我。」
駱天天說:「有時候我也不知道你是真的心大……按說你膽這麼小……還是其實,你眼裡根本放不下他們。」
湯貞還沒說話。祁祿從外面推門進來,看見駱天天也在,他和湯貞說:「雲哥來了。」
湯貞見祁祿表情不對勁:「怎麼了,祁祿。」
祁祿猶豫了一會兒:「外面有個……外國大姐姐,坐雲哥的車一起來的,說是……雲哥女朋友?」
湯貞還沒反應,身後駱天天一下子從地柜上蹦下來,大聲問祁祿:「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