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偶像 18
艾文濤沒打算驚動誰。畢竟周子軻這麼大一個人,不痴不傻,生活可以自理,怎麼也不會自己把自己弄丟了。也許他是找個地方繼續喝酒去了,也許他跑到哪個犄角旮旯呼呼大睡,第二天睡醒了自然就會回家。這都是有可能的,艾文濤安慰自己,周子軻那麼獨來獨往一個人,以前也經常失蹤,一時半會兒沒人影很正常。
可等第二天下班時候周子軻人還找不著,電話還佔線的時候,小艾總就有點著急了。
周子軻他姐姐白天突然打電話來。艾文濤本以為她是來問昨天晚上會所的事的,畢竟圈子這麼小,消息傳得又快,他本打算告訴她,你弟弟人暫時找不著,但我在找,不用著急,結果周子苑根本不是奔這個來的。
「文濤,你是不是知道子軻和湯貞的事?」周子苑上來就問。
艾文濤接著電話一愣,秘書還在旁邊眼巴巴等著他,艾文濤揮手叫人出去,把辦公室門關上了。
「什、什麼?」艾文濤結結巴巴,端著電話道,「和、和、和誰?」
周子苑聲音里隱隱有怒意,認真道:「你別想瞞我,和我說實話。」
艾文濤心道,怎麼回事,這他媽怎麼漏到這兒來的:「不是,姐,這個……」
「子軻和湯貞是不是有過什麼事情,什麼時候開始的,多久了,」周子苑一口氣不帶喘的,「到底怎麼回事,你把知道的都告訴我。」
艾文濤尋思了一陣,也不知道周子苑什麼意思。他眼看糊弄不過去,挑著幾個重點說了一下,把過於隱私的地方略過了:「……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他吧,當初也的確是因為湯貞才進去的,倆人也的確處過一段,但應該也散了有一陣了。我知道的就這麼多,真的,姐,我不騙你……要說認真,他那會兒是挺認真的,但都分手了嘛,之前挺長一段時間不也都沒事了……禮品包?我不知道。湯貞助理?不認識……啊?真的假的,他真說過這話?……我還真不知道。怪不得。我總感覺就從湯貞自殺這兩天開始,他那麼不對勁。」
周子苑的聲音壓抑不住顫抖:「湯貞不會是……」
艾文濤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麼,艾文濤哼哼道:「又有什麼辦法?」
周子苑厲聲問:「真的?」
「什麼真的。」
周子苑急道:「湯貞真是因為和子軻分手的事自殺的嗎?」
艾文濤說:「哎喲這我不敢肯定,不能吧,中間隔了快一年呢,不過……」
像他們這種見過周子軻幾個前女友什麼形狀的,心裡對周子軻談戀愛分手每回搞出的慘烈程度都相當有數。而且以艾文濤對周子軻的了解,如果湯貞是因為別的什麼人自殺,周子軻根本不會回頭再看湯貞哪怕一眼。
周子苑在電話里又開始慌了:「這怎麼辦……我還聽說湯貞得過什麼病,最近一年狀態特別不好,不會也是因為子軻……」
艾文濤心想,這造的什麼孽啊。
艾文濤下班以後還琢磨周子軻上哪去了,他叫齊星幫忙跟亞星那邊打聽打聽有沒有人見過他,齊星弱弱說平時大家都見不著周哥的人影,習以為常了,估計問也問不著什麼。艾文濤氣得在電話里直罵他:「叫你問你就問,哪這麼多廢話,怪不得你老闆要開除你呢。」
齊星委屈至極,心想問到了周哥還要嫌他煩。又拗不過艾文濤,只好也跟著到處打電話,託人四處問。
下午六點,駱天天站在走廊窗戶邊玩手機,外面雨小了一些,吹進來一陣陣涼風。駱天天聽人問他,今天見著周子軻了嗎。
駱天天覺得這新鮮,邊在手機里逗著歌迷玩,邊說:「問我?」
那人聽他這麼說,笑著跟電話那邊講:「都沒見。」
「說是,找不著周子軻了。」
駱天天問:「誰要找他,郭小莉啊。」
「誰知道。」
駱天天笑了一聲,上好了妝的眼睛回頭朝走廊深處那扇緊閉的門瞥,喃喃低語:「郭小莉也真是不容易。」
手機響了一聲,駱天天低頭一看,是他設置的特別關注用戶新微博提醒。
梁丘云:
和阿貞,相約羅馬。
下面是一張照片,黑白色調的休息室里,梁丘雲一邊抽煙一邊坐在長沙發上讀劇本,讀到一半偷空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牆上巨大的化妝鏡,鏡子里造型師正給湯貞弄頭髮,湯貞闔著眼睛,他頭髮已經很長了,垂在肩上,左邊像是被燙過了,帶著大大小小的蜷曲落在他耳邊。
鏡頭捕捉到的就是梁丘雲抬頭看鏡子這一秒。
駱天天盯著這張照片看,手指向下一滑,這照片剛發出不到一分鐘,評論已經被大片的紅心和玫瑰擠爆了。駱天天時常上網,對這些東西略知一二,什麼「雲貞」,什麼「子揚」,他都聽說過,事實上還經常有「雲貞」粉跑到他微博來私信求駱天天發「糖」,駱天天每回看到都在心裡冷笑,想著,我有梁丘雲和我的視頻全套,你要不要,又想,糖啊,是糖啊。
湯貞咳得厲害,造型師又不敢說話,硬著頭皮給他做完造型,便收拾收拾東西出去了。
梁丘雲還在背後吞雲吐霧。
《羅馬在線》的導演進來了,一開門被這煙味兒給頂了一下,再一看,湯貞居然在,不僅在,還老老實實坐在化妝椅里,除了時不時咳嗽,一點動靜沒有。導演勸道,雲老闆,先別抽了。他話音未落,梁丘雲的助理小孟說:「雲哥昨天忙了一夜沒睡,需要提神。」
導演額頭往下直淌汗,他抬頭看湯貞,發現湯貞睡著了似的坐在化妝椅裡面,他們說了這半天話,湯貞一點反應也沒有。又想到以前只要稍稍有點煙味的場合,湯貞一咳嗽,立刻該掐的掐該滅的滅,這待遇如今是天差地別。
湯貞的小啞巴助理就坐在離化妝鏡不遠的地方。導演和他比較熟,雖沒有過什麼交流,好歹每周見一回,從幾年前開始這位就寸步不離跟著湯貞,連在後台去衛生間都不離身。導演也不太敢得罪他,人人都說這個小啞巴是郭小莉派到湯貞身邊的眼線,話是不會說,眼睛卻毒得很。
導演倒了一杯水給湯貞端到跟前,發現湯貞手邊就有一杯水,擺在那裡不碰。
「阿貞,今天感覺怎麼樣?」
湯貞聽見聲音,睜了睜眼,見是他,湯貞露出一個微笑:「馮導。」
導演細細打量,發現鬧了自殺這麼一出,湯貞比以前更瘦了,精神頭也更差,上了妝雖然能遮一遮,但一說話就不行了,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導演在心裡掂量了一下,說:「沒事,你不用太擔心,郭姐給我把情況都說了說,今天雖然主要是歡迎你回來,但你現在狀態也要考慮,所以一會兒和嘉賓——」
湯貞說:「不用考慮我,我沒什麼事。」
「這不行,阿貞,你現在情況還是特殊——」
梁丘雲在一旁搭腔:「老馮,沒事。」
馮導回頭,又去招呼雲老闆。等他走到近前,梁丘雲低聲說:「阿貞一向敬業,狀態再不好上台也撐得住,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別勸了。」
馮導小聲說:「郭小莉特意給我打的電話——」
「如果不是知道他撐得住,郭小莉也不會狠心叫他來了,」梁丘雲說,拍拍馮導肩膀,「出去忙你的吧。」
馮導一走,駱天天進來了,助理貝貝跟在後面,提了幾份打包好的飯菜,依次擺在梁丘雲面前的桌子上。駱天天低頭找了個椅子坐,抬頭見湯貞一點動靜沒有,問梁丘云:「他又睡了?」
梁丘雲還低頭看劇本,說:「祁祿,叫你老師過來吃飯。」
祁祿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看駱天天,回過頭去。
駱天天笑了:「祿祿今天心情不好。」
梁丘雲也不生氣,把劇本扔一邊,掐滅了煙頭親自走到湯貞身邊。
湯貞闔著眼睛,頭微微前傾,身體被巨大的圍布罩著,窩在高大的化妝椅裡面。從梁丘雲的角度,只能看到湯貞長發後面潔白的耳垂和被化學製品遮擋了黑眼圈的臉蛋。
湯貞猛然驚醒。他低頭一看,是有人伸手把他脖子上的圍布解開了。再一抬頭,梁丘雲把圍布扔在一邊,兩條手臂抱在胸前,靠在化妝台前面一臉好笑地瞧他,小聲說:「用得著這麼害怕。」
湯貞看著他,像是真嚇著了,呼吸不勻。梁丘雲叫他這麼一看,收斂起笑容:「別睡了,過來把飯吃了。」
駱天天見湯貞過來,叫助理貝貝給湯貞拿個椅子。湯貞問祁祿,溫心去哪了。祁祿做了個手勢,別人也不知道他比劃的什麼意思,湯貞卻能看懂。
見湯貞真在飯桌前坐下了,祁祿一直不放心往這邊盯著看。
梁丘雲也打量湯貞,湯貞雖說坐下了,卻握著筷子不動。
「一會兒我不會拋話給你接,」梁丘雲吃了幾口飯也不吃了,「你想說什麼就說,我來接你的。」
湯貞點頭,梁丘雲望著他,突然伸過手去,一把握住湯貞放在膝蓋上的左手。
湯貞一愣,旁邊駱天天嘴裡叼著一塊排骨,瞧著梁丘雲有力的手掌把湯貞一隻手拽過去,把湯貞過細的手腕握在手心裡掂量。
「瘦成這樣還不吃飯,」梁丘雲低頭問湯貞,「一會兒在台上暈倒了,又要上社會新聞。」
湯貞說:「我還沒那麼嚴重。」
梁丘雲說:「就是不吃?」
湯貞說:「雲哥,你不用管我。」
梁丘雲說:「你以為我想管。」
湯貞不說話了。
梁丘雲還瞧著他,看不出情緒的目光在湯貞慘淡如白紙的一張臉上游移,過了會兒梁丘雲忽然說:「你這樣,以後萬一我走了,你一個人怎麼辦。」
他聲音低而輕,湯貞聽見了,抬起頭,看梁丘雲,梁丘雲還握著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