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未至十五日之期,羅剎地妖界重軍集結的消息已然送到天宮,當年羅剎地一戰歷歷在目,念及戍守羅剎地的景陽,御風等上仙大驚之下統御天宮眾仙和五萬仙兵匆忙趕赴羅剎地。
整座天宮再無上仙,除了特意留下的華姝。
鴻奕舉兵入侵羅剎地的這一日,長闕終於破開清漓的陣法,兩人重見天日,未及趕赴玄晶宮,極北之處濃厚的血腥氣染透了半個界面。
長闕倒吸一口涼氣,「神君,那是……」
「羅剎地。」元啟眉宇一凝,吐出三個字,沉重道:「鴻奕發兵仙界了。」
「他怎麼敢?」長闕怒道:「當日他毀大澤山,您饒他一命,如今他竟敢攻入仙界,毀了白玦真神定下的三界法約。」
「到底是妖族,雖是十尾天狐,弒殺之性難改,去羅剎地。」元啟眼底一片肅冷,「羅剎地若破,仙界北部再無兵可守,天宮危矣。」
「神君,還有幾日就是十五之期了,阿音女君她?」長闕放心不下天宮的阿音,道。
「鴻奕發兵,御風必定已經率領天宮眾仙前往羅剎地,顧不上對阿音的刑罰,況且刑罰的時間還沒到,我們先去羅剎地阻止鴻奕,然後再回天宮。」
「是。」兩人從妖界匆匆朝羅剎地而去。
羅剎地,御風率領天宮眾仙和五萬大軍趕到時,整個羅剎地上空都被濃得散不開的血霧所籠罩,仙兵妖兵屍橫遍野,景陽和最後數百仙兵退守在仙界最後一道岌岌可危的結界里苦苦支撐。
見御風等人趕到,重傷的景陽鬆了口氣,只來得及把仙令交到御風手中,便昏迷過去。
御風望著血流成河的羅剎地,悲憤莫名,滿是怒火地望向妖軍正中的皇者。
「鴻奕,當初閑善掌教一力保你,你以仇報怨,毀了大澤山不說,還敢犯我仙界,做下這等人神共憤之事!」
「哼,冠冕堂皇,休得污衊我皇!」未及鴻奕開口,森羽看見御風,煞氣凜然,「你仙族的命是命,我妖族的命就不是嗎?你們仙人敢行刺我皇,我們妖族自是要向你們討個公道!」
森羽話畢,眾妖君群情激奮,妖兵陣中旌旗搖擺,一副不破仙界誓不罷休的模樣。
「行刺妖皇?」御風一臉詫異,「胡說八道,我仙族何時行刺了妖皇?」
「還敢抵賴。」森羽拋出一把仙劍,扔到御風面前,「你的佩劍就插在我兄長身上。」他的目光在御風和天宮那十一位上仙的身上逡巡而過,「不是你們殺了他,還能是誰?」
御風手一揮,將仙劍捲起,定眼一看,確實是他的佩劍,臉色微變,「數日前我的佩劍被人所盜……」
「無需多言!」森羽打斷御風的話,「我豈會信你的推托之詞!我兄長既敗於你等仙族之手,是他技不如人,今日羅剎地的仙人,我森羽一個也不會放過!」
森羽說完,向鴻奕躬身請命:「陛下,請允許我和御風一戰,以報殺兄之仇。」
鴻奕的目光落在悲憤的森羽身上,妖異的深瞳中拂過嘆然,頷首道:「准。」
鴻奕話音落定,長戟頓出,威勢震天,朝御風而去,御風不得不迎上森羽凌厲而毫不留情的攻擊。
兩軍戰前,兩方高手顫抖在一起,一時難分上下。
鴻奕望向羅剎地後天宮的方向,眉宇肅凜。
阿音,等我,我一定會把你從天宮平安地帶走,以後,我會好好守在你身邊,護你一世安寧。
眾仙離去的第二日,十五之期未至,鳳棲宮的殿門便被推開。
阿音立在院中桃樹下,御風留下的劍傷顯然還未恢復。她被關在鳳棲宮中已有小半月,除了和昏迷的宴爽青衣相守,她並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何事。算算時間,還未到行刑之期。
阿音回過頭,一列仙侍仙兵立在院外,雖仍不敢造次,眼底卻沒有恭謹。
「阿音女君,仙尊們決定將你的刑罰之期提前,請去青龍台受罰。」
早來晚來,都有這一日,這些天宮的神仙們竟連兩日都等不得了?阿音自嘲,並不多言,跟著仙侍朝青龍台而去。只是很奇怪,她如今好歹是天宮的重犯,這一路前去卻安靜異常,除了各宮殿前守著的三兩仙侍,竟連一個上仙都不曾見到,青龍刑台上更是冷冷清清,和當初鴻奕受刑時別如天壑。
她還未回過神,遠處一陣雀鳴,五彩孔雀踏雲而來,華姝和她身後的侍女紅雀化為人形,落在青龍台外。
阿音挑了挑眉,目光沉靜如水,望向華姝不言。
「你倒是鎮定,見我前來,也不慌張。」華姝一拂袖擺,坐於台外高坐上,淡淡道。
「何須慌張,這裡是天宮,不是你的百鳥島。縱我有罪,也不是你來問。」
阿音冷淡的目光讓華姝胸中騰出一抹怒意,明明只是一隻卑賤的水凝獸,為何能無視她至此?
「是嗎?」華姝抬眼望了天宮最高的一處殿宇,露出一抹深意,「你又怎麼知道將來這裡不是我的天宮?」
見華姝躊躇意滿,阿音揚了揚嘴角,「阿音倒是不知,瀾灃上君剛剛過世,公主便有如此大志。」
「你!」提及瀾灃,華姝神色一冷,「巧言令色,元啟神君降下神罰,天宮已經定下我為行刑之人,今日便是剝你仙骨,除你仙籍之期!」
「你是行刑之人?」阿音神色冰冷,「誰定下的?」
華姝面容一滯,眼神微閃,一甩袖袍開口道:「當然是元啟神君。」
「不可能!」阿音脫口而出,眼底是藏不住的詫異。
見阿音一直自持的臉上出現破碎之意,華姝心底一陣快意,口無遮攔,「怎麼不可能,如今天宮以神君為尊,若沒有他的允許,幾位上尊又怎會讓我來行刑?你雖重罪,但不過是只微不足道的水凝獸,我來行刑便夠了。」
華姝說的不假,她到底占著一個元啟師妹的名分,若無元啟允許,又怎會是華姝來青龍台。如此一想,阿音心灰意冷。
阿音孤孑立在青龍台上,看向華姝,「我的罪,我自會受。這一身仙骨本就是他給的,他既想拿,你動手吧。」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勾結妖族,早就想到會有這等仙神共棄的下場!」華姝手一抬,手中幻出天鎖,朝阿音而去。
沉沉的天鎖將阿音雙手縛住,壓在她身上,幾乎將她壓倒。
「跪!」華姝神情一冷,仙力加重,但阿音牢牢立在青龍台上,決然不跪。
「我大澤山門人,跪天跪地跪神,你算什麼東西,我憑什麼跪你!要這一身仙骨,拿去就是,我才不稀罕!」
「你!」華姝終於被激怒,「死到臨頭還嘴硬,不要以為你是元啟的師妹,我就會手下留情。天雷,出!」
華姝祭出仙力,青龍台上仙侍散去,天雷被華姝引下,落在阿音身上。
天雷入骨,生生竄入血脈將仙骨斬斷,阿音悶哼一聲,臉色煞白,卻不跪不動,生生抗住。
「七道天雷可除仙骨,受了你的刑,我就再也不欠仙族。華姝,你有多少本事,儘管使出來。」
華姝眼底冷意拂過,想起清漓在天冢的話,十成仙力祭出,把青龍台上的天雷盡數引下。
六道天雷劈在阿音身上,她背上滿是血痕,每一道天雷降下,仙骨碎裂的聲音便清晰地傳到一旁仙侍的耳中。阿音受著天雷之刑,斷骨之痛,身上的仙鎖更沉沉壓身,雖不跪,卻也被天雷擊打得伏倒在青龍台上,彷彿沒了聲息。
看著華姝行刑的仙侍面帶不忍,華姝公主引下的天雷遠勝尋常之雷,顯然帶了私憤。雖她重罪,但到底阿音身份特殊,若是她真出了事,將來元啟神君回來……
「公主!」第六道天雷一止,一旁的仙侍忍不住道:「阿音女君到底是元啟神君的師妹,這天雷是不是……」
仙侍話音未止,華姝的目光冷冷掃來,竟逼得仙侍不敢再言。
華姝漠然地掃過伏倒在地的阿音,突然起身朝青龍台走來,停在了阿音面前。
久久等不到第七道天雷,阿音緩緩抬頭,撞上了華姝嘲諷的眼。
她幾乎不剩什麼力氣,眼底卻依舊銳利,「怎麼停下了?怕最後一道天雷太重,要了我的命,沒辦法對元啟交代嗎?」
華姝嘴角一勾,蹲下身,聲音低低的,「元啟神君?他怕是顧不上你。阿音,你就不好奇為什麼整個天宮一個上仙都沒有嗎?」華姝湊近阿音的臉,終於藏不住眼底怨憤的神色,「你還不知道吧,鴻奕已經是妖皇了。他率領妖兵進攻仙界,如今羅剎地血流成河生靈塗炭,所有上仙全都去了戰場……」
阿音目光一凝,眼底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你說什麼?鴻奕率領妖兵攻打仙界?不可能,他不會這麼做!」
華姝尤不解氣,「為什麼不可能,惺惺作態,若不是你放走妖狐,哪來今日的三界大亂。仙妖幾百年的制衡被打破,白玦真神犧牲自己換來的三界和平一夜之間毀於一旦,你這隻水凝獸禍害蒼生,就算我今日將你斬殺於天雷之下,又如何?將來整個仙族也沒有人會為你說半句話……」她一字一句無不嘲諷:「就算是你戀慕的元啟,也不會。」
華姝說著,手中仙力匯聚,朝青龍台頂聚集的天雷而去,「不過區區一隻水凝獸,擾得三界不安,落個死在青龍台上的下場,算是便宜你了。」
她話音落定,朝青龍台外退去,第七道天雷在她的引領下,夾著恢弘的閃電重重朝伏倒在地的阿音降來。
轟然聲響,預想中仙骨斷裂的聲音卻沒有響起。一道耀眼的五彩之光在天雷降下的一瞬陡然從阿音身上升起,神光濃郁的五彩蓮花出現在阿音頭頂,擋住了這最後一道天雷。
「這是……」華姝面露驚訝,「東華神君的護身蓮,怎麼會在你身上!」
東華神君本體為蓮,修鍊萬年得真身,三界無人不知。
東華當日飛升,為三個弟子分別留下了九星燈、炫星鳳冠和遮天傘,最後留給幼徒的,卻是保命的護身蓮。護身蓮非上君之力不可開,服下化神丹後,阿音才有用這護身蓮的力量,一切像是命中注定。
恰在此時,一道長鞭夾著金色仙力朝青龍台外的華姝劈來,華姝狼狽躲過,定睛朝空中望去,臉色大變。
長鷹呼嘯,一身盔甲的宴爽展開羽翼,如戰神一般出現在青龍台上空。她雖臉色蒼白,眼底卻燃燒著熊熊怒火。
「阿音,去羅剎地,阻止鴻奕,別讓他鑄成大錯!」
宴爽一鞭揮過,阻止了想要重新引下天雷的華姝。
「華姝,有我在,你休得胡來!」
「宴爽,多管閑事!這隻水凝獸放走妖狐,引起兩族大戰,你今日幫她,難道也和妖族沆瀣一氣?」華姝氣急,怒道。
「我宴爽行得正坐得直,他日自會給天宮眾仙一個交代。阿音,走!」
宴爽話音落定,將奄奄一息的阿音掃到五彩真蓮的蓮葉上,那蓮葉極有靈性,裹著阿音衝出青龍台,朝天宮極北的方向而去。
宴爽的長鞭緊緊將華姝纏住,直至半刻鐘後才尋了個空隙拜託華姝朝羅剎地的方向而去。
「公主。」紅雀驚呼,「宴爽和那水凝獸逃走了?」
華姝望向五彩蓮飛走的方向,神色冷凝,「她們去了羅剎地,兩族大戰,元啟神君一定也去了那裡,走,紅雀,不能讓那隻水凝獸活著見到元啟神君。」
華姝說完,化為孔雀真身,帶著紅雀朝阿音飛走的方向追去。